当时已惘然

　　“嗨，Rose叫你去她办公室。”Lily抱着一堆资料敲了敲赵晓然的桌面。赵晓然心想估计是上次那个采访弄砸了，女魔头忍了几天终于要秋后算账了。“亲爱的，祝你好运~”阿迷摆弄着贴钻的指甲同情地望着赵晓然，顺便给了个鼓励的飞吻。晓然一阵发腻，这个男身女心的妖物，怎么天师还不把他收走啊，简直祸害人间。
　　赵晓然硬着头皮走进去，“Rose。”她谨慎地敲敲门，人家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她的打算。“Rose”晓然又喊了一声，“知道这是哪儿么？”女魔头慢悠悠地靠在老板椅上。“《amazing》杂志社。”“你还知道这是《amazing》？！你看你干的什么好事，人家苏菲菲的投诉电话都打到老板那儿去了！你存心不让我活了是吧？！”Rose怒了，虽然每天她都会不间断的发作，但是从她今天拍桌子的频率和力道上判断，她是真心愤怒了。赵晓然本想解释几句，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她不用心去做事情，而是这位如日中天的大明星谱儿摆的太大了点。 《amazing》虽然算不上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杂志，但是绝对可以归到一流杂志的名单里。可是赵晓然和摄影师巴巴地约了她不下十回，等着她调档期，又巴巴地等了她5,6个小时，可这位小姐姗姗来迟不说，一来就挑三拣四说什么“今天很累了啦”，“约的什么地方啦，根本不够档次”，“为什么只有2个人来采访我啊？！”……坐了不到20分钟就嚷嚷着已经约了人，要走。晓然忍无可忍一冲动就上去挡住了她，苏菲菲斜着画了浓妆的丹凤眼问她“怎么个意思？”“苏小姐，这个采访对我们真的很重要，恳请你配合我们把它做完好么？”“你敢拦我？”苏菲菲的助理在旁边使眼色，示意晓然赶快让开，摄影师也有点放弃的意思了。赵晓然心一横，反正已经拦了她还能把我怎么样，结果她真是低估了这位大牌的气性。苏菲菲伸手用力一推， “哎呦，娱记打人啦！”她顺势往倒在一边的沙发上，脸上立刻梨花带雨，眼神戏谑的看着赵晓然，仿佛在说：“跟我斗，你还嫩点。”晓然当时就懵了，心想：影后就是影后，丫都不带前戏的。
　　赵晓然觉得自己真是点背到家了，被人打了结果还被倒打一耙。“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是，Rose你就看着我平时工作还算用心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晓然偷偷看女魔头的脸色，好像有所缓和，果然在女魔头这里认罪态度决定一切。“赵晓然”“有！”“下不为例。”“是！”哈哈哈，晓然心里乐开了花，不用丢饭碗咯！之前还在发愁若是丢了工作以后更是要看陆远山的脸色度日了。不是陆远山养不起她，着实是人家根本就不想养她，何苦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赵晓然出了Rose的办公室，心情无比灿烂，看看时间，呀，5点啦，一天的工作日又混过去了，下班之后就是属于个人的，极其珍贵，自由的时光。今天这么luck没有被女魔头当场大卸八块，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阿迷阿迷，亲爱的，一起吃晚餐啦~”“亲爱的，我没有空的啦，你看我今天这个状态是像要跟你一起去吃饭的样子么？”“呃……”赵晓然果断后退一步，从头到尾打量他，新发型，新衣服，新鞋子，而且还是很娘炮的颜色。“怎么着，有新目标了？~”晓然右手勾着阿迷的肩膀，没正经地坏笑，“哎呦，是姐妹就别说出去哦，我最近在一间叫做‘惘然’的酒吧里常常看到一帅哥诶，特别有气质，我好爱的呢~！”“全身起鸡皮疙瘩了。”“好啦，真不能陪你了，我要收拾收拾去会情郎了~你叫你们家陆远山一起吃饭嘛。”阿迷话还没说完就被晓然活活给瞪回去了，几个亲近她的人都知道谁要在饭点敢提起这个男人的名字，那可是会有“血光之灾”的。“提起他我就没胃口了，都是你啦，好好的心情被破坏了。”晓然扁着嘴，“那么讨厌他就把他甩了嘛，可你又舍不得。我虽是没见过他是何方神圣，但是依我看，妹妹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俩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瞧瞧你这日子过得跟个怨妇似的，还不趁自己颇有姿色的时候赶紧找个温柔贤惠的，不然下半辈子有你受的。” 阿妹一边沾眼睫毛一边数落她，“好啦好啦，你今天真是要作死了。”晓然心里沉沉的。
　　唠唠叨叨的阿迷终于走掉了，赵晓然握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给陆远山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吃饭了没？他一定在忙着在外面应酬要不然就是在开会讨论方案，自然有美丽温柔的秘书小姐伺候他吃饭，估计接到我的电话心情会很不好吧，晓然默默的想着。陆远山，这三个字像烙印一样死死地刻在她的脑子里，心里，血液里，甚至是每个细胞里。它仿佛是一道魔咒，在赵晓然每个失眠的夜里，每个无助的时刻，每个想他入骨的时间里，只要一遍一遍地默念，内心就会变得无比的宁静。
　　那一年，赵晓然还是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从小生活在学校这个相对单纯的环境里。在这所知名大学里只要提起建筑学院的赵教授夫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响当当的明星夫妻。这座城市的很多标志性建筑都是采纳了赵教授的方案施工而成，难得的是这位学识渊博的教授还一表人才，妻子也是秀外慧中。但是提起赵教授唯一的女儿，大家伙就像约好了似的一齐闭嘴。赵晓然有时候在想，其实不是自己不够优秀，而是父母太过优秀了。大众总认为这样一对璧人生养出来的孩子，必定是人中龙凤。可是自己既没有超越母亲的气质与美貌，也没有继承父亲的学识与智慧，高考时的分数只能念普通大学是凭着父母过硬的关系才勉强上了F大，作图时连画个四方形都会出现曲线，就更别提画建筑图了，丢到人海中3秒钟就会消失的普通人自然会与大众的心理值有落差。所以在这个“拼爹”的时代里，晓然并未觉得自己有这样一对父母有多骄傲多了不起，反而隐隐觉得很有压力。
　　晓然的母亲一直想把女儿培养成有站姿，有吃像的名媛淑女，但是赵教授在这方面似乎还蛮开明的样子，所以晓然的少女时光一直过得随心所欲，优哉游哉。母亲本是陆远山的硕导，因为觉察到他在建筑上面很有灵气，极有天赋，便极力举荐给父亲。本来那一届父亲带的弟子名额已满，是他亲自跑到院长那里才讨来一个，这在当时是可谓是震惊学院的大事件，陆远山也因此而声名远播。
　　晓然念的大学离家很近，几乎不怎么住校，母亲一有空就会在家念叨：今天陆远山画的什么图，今天陆远山说了什么笑话段子，今天陆远山穿的什么衣服。听得晓然都快吃醋了，自己虽然从未见过本尊却像熟悉了八百年似的。
　　那时候晓然很迷恋新闻系的系草师兄，有时候听到母亲“陆远山”前“陆远山”后的，总是忍不住犯嘀咕，未必他会比师兄好？师兄细碎的刘海被风吹动的样子真好看，师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真好看，师兄拿着纯净水细长的手指真好看，师兄说话的样子真好看。18岁的赵晓然心心念念的，满脑子都她的好师兄。
　　赵晓然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初见陆远山的场景，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回忆清晰的就像昨天才发生过。那是一下冗长的夏日午后，晓然从容地翘掉了下午无聊的新闻史，洗完澡，悠闲的呈半瘫痪状躺在自己家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捧着本娱乐杂志看帅帅的男明星。大概女生爱美男是通病，青春期的赵晓然估计是属于病入膏肓的那种。后来的情节很俗套，晓然一手拿着甜筒一手去翻书，书掉到地上去了，晓然弯腰去捡，夏天的睡衣领口极度宽松，正巧被过来找父亲的陆远山看了个通透。赵晓然眯着眼睛看到陆远山通红的脸，顿时羞愤难当，骂了句“流氓！”便顺势将手中半融化的冰淇淋掷了出去。后来晓然才知道，那件被砸坏的衣服要是折合成人民币至少够她吃一整年的甜筒了。不过，陆远山确实挺有素质的，不但没有发飙还若无其事地帮她把将杂志捡起来，拍一拍灰尘递给她，淡定地朝窗口的方向喊了一声：“老师，我改天再来。”每每想起这样囧气十足的初次见面，晓然就悔的肠子都泛青。如今想起来，如果当时看的不是娱乐杂志而是有内涵的学术论文，如果当时不是躺着并且一只脚勾着摇椅而是端庄的坐着，如果当时穿的不是幼稚的睡衣而是淑女的洋装，如果当时第一句话不是大骂他“流氓”而是掩面羞涩的微笑，现在他们的状况或许不会这样糟糕，至少还有美好的回忆，不是么？
　　就在赵晓然忆往昔捶胸顿足间，整个杂志社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回忆是填充不了胃的，更何况是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肚子饿的叽里咕噜反抗起来了，晓然叹了口气，实在不想独自一个人回家泡面了，反正陆远山是一个月难得回来几晚的，所以今天可以嚣张地独占书房跟客厅了。陆远山在家的时候老是嫌她爱吃些垃圾食品，并且把不准她把东西摆到储存间以外的任何地方。尤其是泡面，每每闻到那个味儿，他都会皱起好看的眉，像怪物似的把她隔离起来。其实陆远山不回来也好，省的他老是莫名其妙地对她发火，省得他总对她说：“赵晓然，我对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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