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我已经很久很久不写跟爱情有关的东西了。
　　但我答应董犁让他当一次主角。
　　于是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它有一个平凡的标题：《初恋》。
　　不仅仅因为董犁。也许我只是想证明，大学离我，还没有那么远。
　　它也许是庸俗的。但它确实发生过。
　　世界上的人就像海洋里的鱼，多数都是没有方向的。它们只是游来游去，偶尔吐出相互碰撞的泡泡，但很快就消失了。
　　这是一个不聪明的起兴。

　　董犁
　　大三以前，董犁和这世界上大部分住校的大学男生一样，有着规律而又不规律的生活。去冬冷夏热的教室上课，到菜的含盐量永远不对劲的食堂吃饭，回六人一间的寝室，或在学生会小楼里开会。总体说来，他是一个成功的男生。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大城市念一流大学的法律系。成绩良好，人缘不错，在学生会和社团都有用武之地。有时和酒肉朋友通宵唱K，有时和学生会的学长深夜去烧烤店，刮台风的日子和室友拉上窗帘看A片。大学四年还未过半，日子就这样不太认真地流逝了。
　　在大三的上学期，董犁和室友为了多修学分给明年留更多的时间，选了一门开给大四的课。于是他们在教室中，成了异类。
　　法律系的课堂是永远无法安静的。未来女律师们的叽叽喳喳从来不会停。阶梯教室里散发着各种洗发水的味道。董犁和室友坐在中间一排靠近走道的那一列。后面一排坐着两个大四的学姐。
　　每门课的座位都像是固定了的一样。人都有惯性思维，第一次踏进教室坐的地方，以后就总是习惯坐在那儿。
　　这时，已经十一月了。
　　一个女生走到后面的时候，董犁正侧着身子和室友聊天。那个女生把三杯奶茶撂在桌上，小声地笑着嚷：“同学们好！”刚才坐着的两个学姐都抬起头，很齐声地说：“老师好！”然后三个人一阵嘻嘻哈哈。
　　董犁回过头去看那个被称为“老师”的女生，女生好像注意到了，目光移到他身上，冲他笑了一下。这个女生有一头黑色直直的薄薄的中长发，在一片招摇的橘色棕色卷发中很不出众。她的身材小小的，脸小小的，眼睛小小的，戴着无框眼镜，穿红色格呢大衣。总之，她很普通。
　　但是，过去的两个月里，董犁始终注意她。为什么呢？
　　他喜欢她薄薄的头发，喜欢她常常无心的大笑，喜欢她不笑的时候有点忧郁的样子，喜欢她喊“同学们好”的声音。
　　其实可能本来就没有为什么。只是遇见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翻阅法律系的名册和资料，为了找到她的名字。但他没有找到。那些资料里都是大一的照片。三年时间，人的变化应该很大吧。
　　他想，怎样可以知道她的名字？总有一天，会听到有人叫她的吧。
　　这时后面一声轻微的惨叫，董犁回过头去，只见一杯奶茶翻到在地，褐色的液体上飘着残破的黄色布丁。小小的女生跳到过道上，又跑出门去，回来的时候她跟在保洁员阿姨身后。
　　阿姨一边擦地一边小声咕哝着什么，小小的女生很紧张又不好意思的样子站在旁边，最后才发现自己的书也被浸透了。等阿姨走了，她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来擦拭。
　　他大胆地转身看她，她还是笑笑的，冲他吐吐舌头。
　　这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11月11日。他们互相微笑两次。

　　林修齐
　　林修齐是个疯疯癫癫又有点多愁善感的大四女生。在所有人看来，大学的前三年她过得真是了无遗憾。成绩马马虎虎，社团活动丰富，常常做志愿者和打几份工，赚的钱都用来旅行。且谈了两场疯狂的恋爱。
　　只不过，林修齐的理论是，只有当两个人彼此喜欢，才能叫做恋爱。不然只能叫暗恋、单恋，或者犯贱。所以她认为，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初恋。
　　大一时候傻乎乎热烈寻找爱情的林修齐追到了一个英俊风流的学长，奈何学长已经心有所属，不过是拿她当个陪伴的小玩具而已，最后了解了真相的她只想去撞墙，觉得自己白痴到极点。大三的时候形式发生了逆转，变成了傻乎乎热烈寻找爱情的学弟追到了心灰意冷的林修齐，结果是她冷淡到学弟怀疑她是同性恋。
　　所有的大四女生都心知肚明，她们在校园里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空间。要么是将来谈一场办公室恋爱，要么和每天钻实验室的研究生学长凑合，要么……就等待相亲吧。
　　但是林修齐不一样，她仍然是一个坚定地等待爱情出现的小女生。
　　十一月的宿舍在夜晚时候已经很冷了。林修齐把僵硬的脚趾塞进违规电器暖脚垫里，装作无心的样子问室友：“嗳，今天坐在我们前面的那个男生是谁啊？”
　　“董犁，下一届的。”吴暇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
　　“今天前面坐了三个男生，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哪个啊？”
　　“肯定是他，因为就他回头看你来着。”
　　“您这么说，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作为一个学姐，有这么多不良居心，我们得好好忏悔一哈。”林修齐故意操着一口北京腔，掩饰着自己的心慌。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学弟控吗！”于潇潇坏笑起来。
　　“我说，这事儿你还得记多久啊！隔三天就拿出来说一遍。”林修齐无奈地笑。
　　“下辈子都忘不了！怎么着也是姐给你介绍的啊，多好的孩子啊，最后被你给糟蹋成什么样了……”于潇潇开始滔滔不绝。林修齐顺势趴在电脑键盘上，心想：“唉，忘了不能在于潇潇面前提起大三时候那个学弟的事情了……”
　　“其实他一直都坐我们前面啊，你之前都没发现。”吴暇补充说。
　　林修齐想，是啊，为什么之前都没发现呢？真奇怪。
　　她到学校BBS搜索他的名字。之前几乎不上联盟的她，用起来还挺困难的。本校的BBS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都要用真名注册。她去搜索“董犁”，这是个特别的名字。她毫不犹豫地加他为好友。
　　很快地，她收到了他的留言。三个很官方的字：学姐好。
　　她笑得花枝乱颤地对两个室友说：“嗳，董犁跟我说，学姐好！”
　　于潇潇和吴暇一副见鬼的表情望着她。
　　有点木讷的吴暇淡定地说：“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叫你‘学妹’啊！”
　　这次轮到敏感的于潇潇趴在电脑键盘上，含糊不清的话语经过寒冷空气的过滤传出来：“完了林修齐，你又堕入情网了！”
　　林修齐笑够了，若有所思地说：“‘又’字用得不好。因为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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