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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年的冬天（1）
冬天一到，冷风倏地卷掠着各个角落，伴随着一阵阵尖刺的火车入站声音，原本寒冷的气流一时之间就被站在月台边上拥挤等候的人群给挤回地缝去了。
还有几天，新年就到了。
在中国，也就是这么一个难得的团圆机会。远在外乡工作的人，带了一整年来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工资还加上年底奖金，个个归心似箭，大把大把的人潮把火车站挤了个水泄不通。
春运早早的就开始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中国最具规模同时也是特有的一次人口大迁移。
安婆婆在火车站卖报纸也有十几年了，早已看惯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潮，但是她还是总在我耳边叨叨絮絮：“唉，可怜这群在外的孩子。”
她在叨念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她那一双远在北方工作的儿女。所以我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干瞪着眼坐在椅子上陪她看来往的人。一天之中，我不知道火车发了几趟，带走了多少个乘客，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幸福的。毕竟对他们来说，回到自己的家与亲人团圆，那是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
今天，安婆婆很高兴，一直在说她那两个令她骄傲的儿女。因为她收到她儿女的电话说，今年回家过年，两天后就回到家。于是，安婆婆就提前收了摊子，说是要回去搞清洁。
临走前她问我，过年那几天有没有空。见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于是，她告诉我，她那几天要在家与儿女在一起，要我帮着守摊。我正想说，少做几天没事的。但是她说，她并不是为了赚这么几个小钱，只是想让平日里在火车上的人有一份报纸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看了一下四周，在这个落后的火车站附近确实只有安婆婆一个卖报纸的摊子。
我想想反正无事可做，便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了昨天蒸鸡蛋块的时候把最后一滴酱油都用完了。于是，在经过附近的市场买了瓶酱油。
在经过旧楼附近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靠右边走去，生怕让人瞧见。
可是，我还是被发现了。
雷小安站在一堆黄色的沙堆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朝旁边的一群小屁孩发号施令。
“注意！注意！敌人来了，各位准备，攻击！”
接着，一群小屁孩抓起黄色的沙子朝我飞快地砸来。我想跑，但是他们很快围着我，拉扯着我的衣服。
这时旁边有一些小孩拿着气球在水龙头玩水，见大伙拿着沙子砸我，同时也听到雷小安的鼓动，呆呆地拿着手中装满水的气球朝我砸来。
1月份的天气分外严寒，冰凉的水砸在我身上，灌入衣服里，冷嗖嗖的冰冷刺骨让我起了一身疙瘩。
手中的酱油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看着四分五裂的瓶子，来不及为打破的酱油惋惜。
我生气地推开他们，指着站在高处的雷小安骂道：
“雷小安，我哪里惹着你了，你总是三番四次找我麻烦。”
见到把我惹生气了，雷小安站在那里很是高兴：“哈哈……我喜欢……”
这时，雷小伍不知从哪里爬出来。
“我妈说你是野种，野种就是没人管，没人理，没人爱，叫我们不要和你玩，说你不好，你是坏人。”
这种话我不止听过多少遍，原本我是不在意的，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一股气涌上心头，可能是长期以来积蓄下来的怒气，或者是我已经无法忍受，我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我不是，我不是。”
雷小伍见我的反应激烈，更加得意洋洋：“你就是野种，因为你没有妈妈，没有爸爸。”
“我不是，我有妈妈，我有爸爸。”
“你骗人，你住在这里这么久，我们都没见过你爸爸妈妈。”
我没有话去反驳他，毕竟有一点雷小伍说对了，我确实没有父母。
一旁的小孩又起哄：“骗子……你是坏人。”
“我们要打坏人！”
一群可恶的小屁孩又抓起沙子朝我砸来，有的跑过来推我。一个踉跄，我跌坐在地，手心钻心地疼。地上破裂的玻璃碎片扎在手心，鲜红的血慢慢渗出。
雷小安跑过来扶起我，正想抓起我的手，我知道他怕把事情闹大。我一用力，把他推开，狠狠地瞪他一眼：“这下你高兴啦！”
我压着伤口，愤怒地离开那里。
雷小伍在后面又喊：“大家看，坏人被我们打败了。”
远远地，雷小伍的声音很大，而我只能漠然地向前走，无论他们说什么，我只能这样地转身离开，不是为了疲惫的身心，仅仅是为了那骄傲的自尊。
“小伍，你闭嘴！”
那是雷小安的声音。
雷小安不仅是我的邻居，还是我隔壁班的，从小学开始，我们就一直同校。
还记得初次认识他的时候，我刚搬到这里。那时我正埋头把一箱箱笨重的杂物搬进屋里，我在刚进入楼道的时候就看见隔壁门边上坐着一个男孩，他正眨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我最不喜欢这种探究的目光。于是，我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只顾搬手里的东西。
可能是我的忽视引起了他的好奇，过了一会儿，他耐不住性子，抓着手里的透明弹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砸我后背。起初我不想初来乍到就与人发生争执，压住怒气，我回头狠狠地瞪他一眼，以示警戒。谁知，他越发起劲，每隔一会儿砸我一次，终于，我被激怒了。
不过，这次还不算什么，更加可恶的还在后面。
开学后，我在隔壁班的走廊上发现了他的身影，而他也看见了我。我是一个内向的女孩，我不喜欢自己的秘密被同学知道，我也有专属于自己的那份小小的自尊心。尽管我小心翼翼地隐藏，但是大家还是知道了。那天我经过雷小安的那个班的走廊，那条长长的走廊上站着几个男生，雷小安站在边上指着我远去的身影跟旁边的男生大声地说：“看，就是她，她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无父无母的江以晴。”
瞬间，身体犹如冰塑一样，我冷冷地僵硬在那里。一秒钟过后，我没有回头，装作听不见，继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厕所，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我只知道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全身成了透明一样，无处藏身。
从那次之后，我恨透了他。但是，我并不打算理会他，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找我麻烦，仿佛我的痛苦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开门进屋的时候，月兰阿姨今天居然早早就回到家。她搭着一条腿斜坐在椅子上看电视，这个时候正播着综艺节目。见我回来，她催促着我去做饭，至此目光都没有从电视上离开。
我趁着空档进了房间，从柜子上翻出一瓶消毒药水和一瓶消炎药水，正想把伤口清理一下。房门被用力地推开，月兰阿姨勾着手，倚在门边朝我喝道：“怎么还不去做饭，想饿死我。”
我低着头，低声答：“一会会就好，我就去。”
见到我手上的伤口，她走了进来，抓起我的手看了一下，然后甩开。
“你又去惹祸？”
“我没有。”
“哼，别骗我了，你就是爱说谎，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净会说谎。”
“我没有说谎。”
“你别啰嗦，快去做饭。”
“等我……”我拿起一支棉签，正准备消毒一下伤口。
啪！她快速地打掉我手中的棉签。
“擦什么擦，等你擦完了，我早就饿死了，你现在就去做饭。”她走出了房间。
我呆呆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棉签，怔怔地看了她背影一眼，低下头，咬咬嘴唇，什么也没说，朝厨房走去。
我把水龙头拧开，哗啦啦的几滴水珠溅出，打在脸上，顿时觉得冰冷彻骨。看着手中几条深深浅浅的伤口，红色的血早已凝固在四周。我闭紧眼睛，把手放进了水里，一股刀切过后的疼痛骤然消失，冰冷麻木了手心的痛感。
这一刻我没有哭，静静地看着被水冲得发白的几道伤口，我笑了。
不是为这当今薄凉的亲情，而是笑自己愚蠢却又可悲的命运。
如果我不是出生在穷苦的家庭，如果我有爱我疼我的父母，如果我有很多很多的钱，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可惜现实终究没有如果。
在我懂事以来，除了那个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的外婆，我就只剩下月兰阿姨一个亲人了。九岁以前，我的记忆里全是外婆陪伴我的影子。我曾经坐在门槛上，看着天空天真地问她，我的爸爸妈妈。那时，外婆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坐到我旁边，用那粗糙干涸的手掌抚上我的头，眸光慈祥，但却什么都不说。后来，她还是告诉我了，我是个父母双亡的孩子。爸爸在城里做小生意，后来认识了我的妈妈，再后来就有了我。父母遇难的那天，我还是个婴儿。外婆说那天早上我莫名其妙地哭得很是凄厉。过了不久就听到有人传话过来说，爸爸妈妈出去运货的卡车在山路上失控，车冲下了山谷。
那时我一边听，一边抱着外婆哭。
在这之前，外婆给了我无法比拟的亲情。
如今，外婆已去五年。我还记得，外婆临终前苦苦哀求着月兰阿姨要照顾我的情景。也记得月兰阿姨那狰狞的面孔。最后她答应照顾我之后，外婆才安心的走了。就像一个遗留在人间的天使，外婆那一刻笑得很安详。
想到这，眼睛一湿。突然听到有脚步走过来的声音，我急忙用手擦干眼泪。
月兰阿姨从门框那伸出半个身体，斜着眼看我：“怎么还没好，磨蹭蹭的，快点！”
我连忙低头继续洗菜。
她见我这样，反倒讽刺：“就会装，跟你妈一个样。”
这样的话我不止一次听她这么说，也就习惯了。
见我不说话，她觉得没趣，缩回身体，又回到座位上继续看她的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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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读者大大的建议，果断花时间把章节段落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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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