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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
今天已经是入山的第四天了。
我坐在高高的老树杈上眺望着渐渐下沉的夕阳,对住腿上依然空白的画板叹了口气。
老庄一定又要嚷嚷着剥我的皮了,虽然她从来没成功过。
算了,反正认识十几年了她也该习惯了我的随随便便,再说,我们本来就不靠这个吃饭。
伸个懒腰,有点犹豫是下山去还是再坚持两天。唔……像我这种懒人一旦下山想必就不会再爬回来,果然还是再等两天吧。我回忆了下背包中的食物数量,觉得马马虎虎应该可以应付过去。
那就等着吧,我动手收拾画板和画具,琢磨着去哪混一宿。
一抬眼,便看见了他。
初夏的夕阳中他静静地站在密林深处,一袭黑衣隐在光影里,仰着头,不知已经看了我多久。
游客?不,没有游客会深入到山脉的这个位置;当地农民?不可能,气质不对;唯一的可能就是——逃犯。
我安静地看着他,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并没有停下,相反的加快了。
迅速找到了藏在背包夹层的刀子,一把名叫坦克的方头军刀,厚实的单刃,极其合手,最重要的,锋锐。
抓着它我的心定下一半,但是依然紧张。以我的耳力和警觉性居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我决定先试试对方的意图。
缓缓把背包背在背上,我问:“你也来爬山吗?”
“……”对方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站着,我暗暗叫着不妙,但也只能慢慢抱住树干滑下去。
他等我站稳才慢慢走出来,二十岁至三十岁不等的年轻男人,中等身材,脸色有点苍白,面庞上两道夸张的细细疤痕。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他开口了,一把嗓子倒是我喜欢的低沉,但是我不喜欢他那种伪装的镇静。
“迷路了?顺着那边一直走就有小路可以下山。”我侧了侧头,右手反别在腰间,尽量维持平静地说。
他细细地看着我,似乎在想些什么,我暗自戒备。
“你是什么人。”明明是陌生人,他却说得很有质问的语气。
“与你无关。”我不再客气。
他沉吟了一下:“为什么藏着刀?”
……被发现了?我缓缓放下右手,亮出刀刃:“虽然不知道你以前做过些什么,不过那些与我无关,你走你的阳关道,别来惹我。”
他皱了皱眉,不出声,但是也不走开。
我转身就走,背后的他反应极快地探手向我肩头按来,我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刀削向他手腕,但是等我转过头去,他已经不见了。
见鬼了吧!我瞪着光线越来越暗的树林,觉得浑身直冒冷汗。逃犯我不在乎,可是鬼??
背后一只手在我肩上拍了拍,我被吓得一颤,反手又是一刀。
他单手包住我的手,扫了眼刀子,淡淡地看着我:“你不是忍者?”
我勒个去!我还刺客呢!如果不是他的身手如此之好的话我几乎会当场认定这是个沉迷于虚拟世界的疯子。
“要钱我可以给你,为着区区一点钱杀人划不来吧?”试了两次,他的手钳子般捉着我无法挣脱,我不认为自己可以胜过他。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忽然松开了我。
“对不起,”这个男人礼貌地说,“看来是我误会了。”
我瞥了眼手腕上红红的指印,谨慎地退了两步:“你想怎么样?”
他眼中浮现出一抹烦恼,然后相当恳切地说:“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抬眼看了看愈来愈暗的天色,我不并打算与如此危险的家伙扯上关系,但是想必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吧。
叹口气,我不情不愿地说:“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不要乱来,我会尽量帮你。”
他点点头,我稍稍安心了一点点,但是依然紧紧地将刀子抓在手上。在他开口之前,我抢先说:“天就要黑了,我得赶紧下山,不然晚上的树林没法睡觉。”
“跟我来。”他说,转身示意我跟上去。
脑残才会跟!自小到大哪个人不是被自家父母念叨着“不要跟陌生人讲话”、“不要跟陌生人走掉”长大的,我跟他说话都已经犯了大忌我还跟他走!
见我没动,他回头瞅着我。
我指着下山的方向:“是这边才对。”
他皱了皱眉,我坚持着。开玩笑,与其跟着他走到远处再死,那我宁可选这里,起码不累。再说……我握紧手里的刀,在这里硬拼的话,就算不能赢,我也还有机会;可是如果跟他走,遇见他的同伙我必死无疑。
“……请你别误会,”他转过身来尽量和蔼地说,“我只是想带你到前面的山洞去。”
山洞!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黑乎乎的血盆大口:“我要下山!”我坚持地道,“从这里走两小时就会有山路,我们可以搭便车。”
“要下雨了。”他说。
见你的鬼。我腹诽,你当你是天气预报?
见我背靠树干满脸戒备的样子,他似乎很伤脑筋,出乎意料地却没有试图用强。
“我要下山。”我再次强调,“下山之后我会帮你。”
他张了张嘴,然后雨点啪嗒啪嗒落下来,打在我和他的头上。
很好,他不是天气预报,这货简直是东海龙王。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如果你还是坚持要下山的话……”他沉吟着说,看着我,“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的……”
这我自然知道,夏初的雨,要么不下,要么就是通宵达旦。尤其山区,更是雨量充沛。
光线更暗了,暮色中他的脸被雨水淋湿,更显苍白。密密的山林里,周围满是淅沥沥的雨声,夜幕四合,那一点苍白越发显得刺眼诡异。
他忽然不再像一个身手高强的逃犯,反倒向着幽灵的范畴倾斜。
没空考虑这些了!我的衣服经不起这么折腾,我可就这么一套衣服呀!
“你是坏人吗?”我突然问。
多简单幼稚的问题,但是往往可以收到奇效。此刻的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皱着眉,他诧异地看着我:“我……”
我等着,可是他并没有说下去。
“好,带我去你的山洞。”我说,抬手擦了擦额头的雨水,手中的刀刃划开幽暗的光线闪耀在我和他之间。
他沉思地看了看我,没有废话地转身带路。
果然是个山洞,阴暗、森寒,我走进去的时候忍不住问:“你逃出来几天了?”
他抬手示意我坐在洞中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逃犯。”说完之后又想了想,“……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逃犯。”
如果没看错,他脸上刚刚掠过的是一丝落寞。
一个哲学系的逃犯,我点点头,取下背包转着眼珠子瞬间打量了下四周:“你的同伙在哪里。”
“都说你误会了……”他头疼地看着我,“这个待会儿再说,要不要烤烤火?”
我耸耸肩。没有同伙最好,虽然一对一我也不是对手,但是心情上会好很多;还有,我很好奇一个幽灵如何生火。
鬼魂都是怕火的,不是么?
结果这个鬼魂当着我的面吹了口气,洞中瞬间便多出一堆熊熊大火,火光下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我:“饿不饿?”
我摇摇头,毛骨悚然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沉冤等着昭雪?我只是个小人物扛不动太大的山头。”
他再次头疼地看着我,有点儿啼笑皆非:“……我还是先说清楚我的事吧,请你不要这么紧张。”
听鬼魂讲故事,英勇悲壮——去!什么时候了我还吊儿郎当的。我尽量摆出一副认真的嘴脸:“请说,我一定洗耳恭听。”
“……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他说。
废话,看你那张死人脸就知道了。我一边腹诽一边点头作同情状:“需要多少纸钱您尽管开口,信佛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去庙里还愿,如果是基督教我也可以让我老妈每天为你祈祷。”
他耐着性子等我讲完:“不是那样的,我是个活人,虽然在我的世界我应该已经死了。”
借尸还魂!!我缩了缩身子:“我可是个女的,找替身不带这样不挑性别的吧!”
“我是活人!”他再一次强调,“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离开了我的世界;我以为我死了,但是醒来却发现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果然是借尸还魂吧!!我恐惧地瞅着他:“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其实我癌症晚期没几天活头了,找替身的话麻烦换个人选好吗?大家一样是鬼……我是说我马上就会变鬼了看在同胞的份上相煎何太急呀!”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不要我做替身什么都好商量!”我极快地答。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他垂下眼睛,“我想回到我的世界去。”
想死还不简单?!我犹豫了下,说:“回到阴间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喜欢美型点的还是豪壮点的?”
“我是活人!”他皱眉,有点儿恼怒。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刚刚明明喷火了。”
他点点头:“但是我是活人。”
“据我所知只有妖怪和鬼还有杂技演员才会喷火。你看起来不像妖怪,难道你是杂技演员?!”一个喜欢谈论哲学和生死的沉迷于网络游戏的杂技演员——我忽然很想笑。
“我是个忍者。”他极其认真地说。
很好,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觉得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利了。这会子求什么神佛才能帮我驱散这个喜欢谈论哲学的患有精神病的杂技演员的鬼魂?
他叹了口气,用着我看不清的速度移动到我面前捧住我的脸:“我是活人!”
他的手是热的——如果鬼魂也能因为烤火而变热……这想法过于喜感,我迅速把它丢到一边去。
“你是活人。”我僵硬地重复,他满意地放开了我的脸。
上下打量着他:“这里是2012年的中国,请问阁下从哪里来?”
他低声说:“火之国,木叶村。”
什么鸟地方听都没听说过,我皱眉:“你确定?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火之国。”
他叹口气:“我知道,刚刚已经说了我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我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也遇见过别的人,我很清楚这里不是我的世界,你们的语言跟我们的完全不同。”
“……穿越。”我恍然大悟,“你一定是穿越了。”这么想着,忍不住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回。
“你刚刚说忍者?你是日本人?”我尽量试着帮他,“为什么会中国话?”
他摇摇头:“我没有听说过中国和日本,在我的世界只有五个比较大的国家,火之国,水之国,土之国,风之国和雷之国。至于语言,我也是刚刚才学会。”
听得我眼睛眨呀眨的:“几天就能学会我们的语言?还有你刚刚那个喷火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们的忍术。”
“忍术?那再表演一个,”我要求他证明给我看,“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和证据。”
他想了想,抬手飞快地做了几个手势。只见洞口的雨水四面八方地流过来汇聚成一个人的样子,他的样子,那个水变的人甚至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便消失在密集的雨幕中。
这是个荒诞故事。我头疼地想,扭过脸去看他:“这算什么?你是外星人?用的什么高科技?你那么厉害何必找我?”
“我是人,”他说,“那不过是个忍术,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明明死了却会出现在这里?”
我奇怪地看着他:“听起来你似乎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活着?”
他沉默地看着火堆。
“来来,先确定一件事,”我说,“你现在跟以前一样吗?”见他奇怪的表情,我试图解释,“就是说你的身体跟以前一样吗?确定不是灵魂跑进别人的身体里了?”
“没有,我还是我。”他摇摇头,“但是……这具身体不对劲。”
我几乎没哭出来:“到底是不是?!”
“是,但是跟死前的我不一样。”他说,“我死前已经病入膏肓,但是现在很健康。”
这么苍白的脸色是很健康?那他不健康时候啥样?我叹口气,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搅合进这么复杂诡异的事情里去。
“要我说呢……”我其实真的不想说出口,“你还是想法子先活下去再说别的。”
回想起来,这就是我和名为宇智波鼬的男人斩不断撕不开愁白了我的少女头的孽缘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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