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噤

作者: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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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一)


      六月的扬州是最美的,随处可见的欣欣向荣。
      伍訫槐从四喜阁二楼雅间的窗向外眺望,肃静的天空将他心中的郁结一扫而开。忽闻楼下有人大叫道:“五哥,五哥,我在这儿呢!”收神一看,便是那半年不见的朱膺磊在楼下朝他奋力地挥着膀子了,肩上的斗笠也随之夸张的抖动,如他主人一般。
      不一会儿,朱膺磊就在伍訫槐对面坐下了,毫不客气的扫荡着桌上的酒菜。一边还口齿不清的说着:“还是五哥对我好,我从楼兰那不流油的地方回来,也就只有五哥为我洗尘,其他的猢狲都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
      “别给奉承我了,你去楼兰都干什么了。走得那么突然,一去半年都没什么音信,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的老母亲啊!”伍訫槐正色道。
      朱膺磊见状,立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五哥,你还真别说,我这次去楼兰还真是有收获。楼兰那地方虽然物产匮乏,但是宝藏奇药还是很多的。”说着便在身旁的包袱中翻找起来,将一个灰色的布包裹的东西拿了出来,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状况才小心的展开到伍訫槐面前。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灰白色石头,他瞟了一眼正想说话,可是立马被石头上独特的纹理吸引住了。石头的纹理乍看杂乱无章,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只蝉。普通的蝉不到半指长,可是这一只居然大的离谱。
      “这,这难道是冰蝉……”伍訫槐难以置信的看着朱膺磊。朱膺磊不语,只是神秘的笑着将石头收了回来,然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东西治我娘的痨疾是再适合不过。这冰山里冻住的蝉,不说千年,起码也有百年了。只可惜找不到血蝉,那东西传说包治百病还能延寿,更玄乎的还说他能起死回生呢!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去哪里寻,也许不过是个传说罢了。”朱膺磊将最后几粒花生丢进嘴里大嚼起来。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是个孝子,这种功夫居然都下了。赶紧吃完,去见你的母亲吧。”伍訫槐说着叫小二过来准备付账,可是朱膺磊不愿意了,大嚷道:“别啊,五哥,我肚子还一半都没饱呢。你一个扬州知府大公子不至于这么小气吧!”伍訫槐只好再让他叫了些酒肉,只是末了不忘损他几句:“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没个定性,让你的老母怎么放心,还不快点娶个媳妇,让你母亲抱抱孙子,享享富啊!”朱膺磊听这话就不愿意了:“五哥,话不能这么说啊,五哥还比我长一岁呢,不是也未娶吗?你也抓抓紧,把准嫂子娶过门吧!”他正得意呢,抬头忽然看见伍訫槐的脸色很难看。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所错话了,就见伍訫槐起身向楼下走去,任凭他怎么叫都不回头。

      伍訫槐被刚才朱膺磊的话刺痛了心。连月来的郁结纠在心口,让他十分难受。一边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一边为朱膺磊辩解:他不知道情况,毕竟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伍訫槐在湖边慢慢的走着,任凭湖风吹拂他的衣衫。
      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呢?那个喜穿白衣,宛如水仙的女子。
      伍訫槐正失神呢,却冷不防被脸上的冰凉惊醒。原来是下雨了。六月的雨,来的怎么这么突然,没有预兆,就像她的离去一样,悄无声息。
      伍訫槐顺道拐到附近的一间寺庙躲雨。
      名为槐荫寺的庙宇并不大,也自然没有宗庙的辉煌。石板铺砌的院子中有一株约两人合抱的槐树,可是没有一片叶子,像是已经枯死了。树下的石桌旁一把撑开油伞插在地上,遮住了槐树根部的一处土地。伍訫槐正感到奇怪,想是什么人忘在这里的,正准备跑过去将油伞拿起来,却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施主请住手,这伞是老衲留在此处的。施主还请到堂内躲雨吧。”伍訫槐闻声看去,只见寺内住持撑着一把油伞向他走来。他回了一个礼,便跟住持进了佛堂。殿堂内除了张灯的小和尚便只剩三三两两的烧香人。
      伍訫槐正想道谢,只见住持将向他摆摆手,引他坐定之后才缓缓开口:“施主眉心郁结,想必近来之事对施主影响颇深啊,若施主仍不能从中脱身,日后会更加艰难的。”伍訫槐愣了一下,答道:“鑫海主持神通,訫槐确是深陷未婚妻逝去的悲痛中,无法自拔,还请住持指点。”住持笑笑,不语,只是在伍訫槐手掌中画了几笔,便起身离开了。伍訫槐看看手掌,认出住持刚刚画的是一个“心”字。他不解,正准备起身去追问时却被一人拉住了。回头一看,竟是朱膺磊的母亲。

      “琅姨,是您啊。”
      “嗯,近日过得可好啊,訫槐。哎,要是我家膺磊也能像你一样让人放心就好了。我呀,也只能多求求菩萨保佑他了,那孩子……”
      “琅姨,膺磊已经回来了。他没跟您说吗。”伍訫槐打断了琅姨的唠叨。
      “这孩子……”琅姨眼中闪过意思惊喜,但接着又被难过掩盖了过去。伍訫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琅姨,至少现在让她见到朱膺磊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又不能当着琅姨的面将朱膺磊痛骂一顿,毕竟他是琅姨的儿子。
      最后还是琅姨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这雨说下就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是啊。这时候,也只有鑫海住持有心思,放一把空伞在那边淋雨了。”伍訫槐本想说些话逗琅姨开心,可是他却看到琅姨的表情瞬间严肃了。
      “訫槐,那,对你来说,怎么样做才是有理的呢?”琅姨严肃但不失慈爱的看着伍訫槐。
      “自然,是要给来庙里上香的人用。”
      琅姨笑了笑,摇摇头说:“訫槐,你只看到了‘表’而已。表面上看,住持浪费了一把伞,失掉了渡一个香客回家的机会,但是他却顾惜了槐树下生灵,怕他们来不及躲雨,便用一方不大的净土,渡了它们的性命。这么看来,你说鑫海主持做的对不对呢?”
      “还是訫槐太肤浅了。”
      “訫槐啊,凡事不能只看到表面。有时,一些看上去是错的事,其实才是对的。但是也不是说,凡事都要做到正确,只要不要唯心就好,就够了。”琅姨看着堂外的雨帘,喃喃的说道。
      伍訫槐颤了一下:“心,是吗……”说着便失了神一般向院中走去。走到那把油纸伞下旁,缓缓蹲了下来。他看着伞下那块已经不是很干燥的土地里,仿佛有东西在下面挪动,将土一点点的隆起。他好奇地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盖在上面的一层土,只见一只蝉的幼虫从土里钻了出来,只是这只幼虫很特别,不是通常的乳白色,而是泛着淡淡的红色。
      是啊,对于他们来说,下雨是致命的吧。几年底下的生活,只为了盛夏不到两个月的鸣叫,着实可怜啊。
      不知道为什么,伍訫槐又想到了他那水仙般纯净的未婚妻,突然心中一痛。接着慢慢解下自己的外衫,挡住幼蝉头顶低落的雨珠。
      “我,还能再有心吗……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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