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玫瑰

　　1
　　寂寞夜行

　　（失恋篇）

　　站在十字路口，看人来人往，看车来了又去。谁也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谁。你要的自由，一个人，想什么，看什么，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无所谓，这就是你要的自由。失恋了？没什么，这就是你要的自由，一个人，看什么，想什么，无所谓，不必再顾忌谁。站在地铁站口也一样，看车来了又去，看人往又人来，看站内挂着的时钟，一秒一秒。
　　有时候/我喜欢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一秒/地流逝/我无所谓/我无能为力。
　　或者你倦了，合上几米，挂一个电话给许久没联络的朋友，在她叙旧兴致正浓的时候，突如其来地一句：“我失恋了。就在几个小时前，那家伙送我一枝玫瑰，却说‘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朵玫瑰’。你说那家伙是不是真该拉出去毙了？”
　　然后静静地欣赏对方呆怔的沉默。
　　“那么没良心的家伙，毙了还不够，你说是吧？”
　　“小米，你、你不要干傻事啊。你、你现在在哪啊？”对方在电话那头紧张地说。大概是以为她想不开或想去泼硫酸什么的。
　　“地铁站。”
　　“地、地铁站？”
　　那家伙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紧张就口吃。好玩。她在心里暗笑。失恋了吗？无所谓，还有老友可以欺负。
　　“是地铁站啊。我正想过去你那边呢。你不会把一个正在失恋痛苦中挣扎的朋友拒之门外吧？”
　　“到、到我这边？你的意思是说，要到我这边来‘疗伤’？我就知道，你一失恋就会像个蜗牛一样躲起来。可拜托，大姐，我这里不是蜗牛窝。”
　　“你忍心不收留我？连你也弃我……那我，我，呜……”
　　“小、小米，不是我不收留你，只、只是，我室友，我、我得跟她商量一下……”
　　“我知道，室友比较重要……”
　　“小米，不、不是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真是冤枉……算了，你、你过来吧。我会跟我室友说的……”
　　眼泪攻势，屡试不爽。
　　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抬眼望一下时钟。看时间，一秒一秒。我无所谓。我无能为力。
　　你快乐时我刚好感到哀愁，人生不都是如此吗？
　　我把伤疤揭给你看，却不让你知道我的伤有都深。
　　看手边，红色的玫瑰，几个小时前分手的“纪念品”。早已经蔫了。花瓣像女人脸上的淤伤，颓败而妖娆。为什么还留着？早该扔了的。扔了它，结束了一段恋爱，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然后可以重新来过。可她却没有把它扔掉的打算。她想也许可以把它制成干花，好好地保存着，以便以后可以好好地缅怀一段失败的恋爱。没什么大不了，就保存着吧。也许十年以后，三十岁时，把它拿出来，拍掉厚厚的灰，然后说：“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保存着这样的垃圾？”
　　她把玫瑰装进背包。地铁还没有到站。
　　耳朵里塞着耳塞。不停地调频率。信号不好，噪音很大。沙滋沙滋的声音和电台DJ的声音“争相辉映”。调到一个比较清晰的频率，一个女人在做一个叫做“寂寞夜行”的感情节目。不断地有痴男怨女打电话上节目把自己的“血泪史”公诸于众。主持节目的女人一直用温柔的声音絮絮叨叨。
　　她感到很无聊。她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
　　看看地铁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她毫不遮掩地扯开嘴巴打哈欠。
　　地铁终于到站。那家伙果然来接她。好友一生难得，她偏就幸运地得了一个。
　　“小、小米，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我十分健康我还死不了。”
　　“哦，这样就好。我还担心我见到的会是一具站立着的‘尸体’呢。看到你这么健康我就放心了。那，大姐，你可以自己拿行李吧？”
　　“阿罗，我失恋了。”
　　“我知道你失恋了。失恋了也可以自己拿行李吧！”
　　得，什么好友一生难得幸运地得了一个，纯属笑话。
　　到了阿罗和另一个女孩合租的屋子，把行李放下。手快断了。什么破住屋，电梯没有就算了，楼梯里连电灯都没有一盏。从一楼到六楼，摸黑上来，过足恐怖鬼片瘾。
　　“阿罗，我睡哪？”
　　“睡沙发！”
　　“太狠心！”
　　“狠心？你、你倒说说看到底谁狠心？你见色忘友有了男朋友就把我忘了失恋的时候才想起我，你、你……”
　　“那……那也罪不至于睡沙发吧？”
　　“哼，反正只有沙发可以睡，你爱睡不睡！”阿罗狠心地说。
　　看看好友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让她睡沙发的样子，再者也是她理亏，她只有认命。
　　晚餐只有泡面可以果腹。而且还是只两块钱一杯只有一包掺了几粒葱花的佐料的那种。
　　“阿罗，你是不是，又……被……炒了？”吞下最后一根面条她小心翼翼地问。
　　“谁说的？！”阿罗捏着空杯碗瞪她一眼，“别以为你是失恋专业户我就要是失业专业户！我阿罗的饭碗还好好地端着！我吃泡面是因为我反璞归真我乐意我节省，不行啊？”
　　晚上九点多，她和阿罗正津津有味地品赏着一出肥皂剧的时候，这屋子的另一位主人闯了进来。本以为阿罗的室友会是一位和阿罗一样明明有些迟钝却偏是张牙舞爪型的人，却原来是一位戴着细细眼镜，一脸神圣不可侵犯表情的冰雕小美人儿。这位冰雕小圣女贞德抱着厚厚的一打书走了进来。
　　“你好，我是洛米，请多关照。”她首先伸出手来作自我介绍。毕竟以后的几个星期要“寄人篱下”，得先做好交际工作。
　　“糯米？”小圣女贞德冷淡地嘀咕一声，尔后昂起头，抱着书，以标准的冷美人姿态走进这二房一厅的其中一房。
　　小米那只被冷落的手尴尬地凝固在空气中。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的室友是这么一位人物？！”她压低声音恨恨地瞪了阿罗一眼。
　　“我不是暗示过你了吗？是你自己死皮赖脸地要来。还在电话里哭得那么惨绝人寰的……”
　　得，耳朵就这么被光荣的洗礼了一回。她拿眼瞄了一下小贞德的房门。房门紧闭。阿罗还在用“气功”噼噼啪啪地数落她的不是。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扮“自来水供应商林妹妹”或干脆就一站立的尸体，把失恋的权利发挥到极至，也不至于弄到把自己送到“唐僧他娘”口中的凄惨境地。
　　二十分钟后，估计唐僧他娘口中已“资源匮乏”可媲美撒哈拉，终于停了下来站起来补充水资源。
　　“阿罗，你慢慢喝水啊，别呛着了。我先去睡了啊。晚安。”趁这个机会她赶紧拖着行李往阿罗房间处撤离。
　　“等等，洛小米你给我站住你去哪——”
　　“睡觉啊。”
　　“到哪去睡？”
　　“当然是到床、上去睡。”
　　“嘿嘿，洛小米洛大小姐，你，还、想、睡、床、啊？”阿罗摇晃着水杯笑得他妈特像狐狸。笑得她心里一颤一颤的：不是吧？真要她睡沙发？
　　她和阿罗厮混了十几年怎么就没发现那副肉身下的铁心和石肠呢？难道保质期过了就变质了？这世界什么都有保质期，爱情有保质期，凤梨罐头有保质期，就连金城武那张帅脸也有保质期。阿罗那副本来容易心软的心肠也有保质期。
　　用阿罗好心施舍的毛毯裹住身体躺在沙发上，看着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夜的寂静，心中藏着的寂寞，只在独自一人时才能品味。不想再去想背包里的那朵破败的玫瑰，一再告诉自己真的没什么你只是自由了，不必再为恋爱而劳累。曾经爱得如此地辛苦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一再告诉自己真的不必心有不甘，只是爱情的保质期过了，我们都无能为力。也不必像金城武那个傻逼一样花钱去买过期的凤梨罐头来吃。她至少还有没过期的泡面可以吃，她还算是幸运的。
　　在这样的“自我催眠”下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得很安稳。以至于半夜不知是哪位善心的“贞子”姐姐在她身上加了一张被单她都毫无知觉。
　　早上起来，阳光灿烂晴天万里，啊，生活真是美好。
　　阿罗上班去了。小贞德抱着一打书出门不知去进行什么秘密活动。她不可能是去上课吧？现在可是大假期耶。不会是抱着书去学校扫苍蝇吧？
　　据阿罗说小贞德可是某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出了名的冰山校花，还没毕业呢各大公司的聘函就雪片一样哗啦啦啦地飞来了，可不比收到的情书少。惭愧惭愧，相比之下她洛小米这个职专的问题生还有脸出来见人吗？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浪费国家粮食啊。昨天在爹妈那里蹭白饭今天到好友这里蹭泡面，堕落啊。
　　这样的一次“大反思”一日三省之后，小米姑奶奶的肚子开始叫嚣了。
　　打开冰箱门啊一无所有。只好还是吃泡面。
　　赖在沙发上看小说打发时间。满页满页的爱情甜甜蜜蜜至死不渝。看得她心里泛酸。赶紧把书丢到一边。后来一想你自己失恋干吗容不得别人甜蜜啊？而且还是书中虚构的甜蜜。心胸狭窄啊，洛小米。罪恶，郁闷，特想往豆腐墙上一头撞死算了。
　　心情特不爽的时候不知是哪位不知死活的啪啪地拍门。
　　打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位陌生人面孔的黑猩猩，耍酷地反扣着棒球帽，背一“泰山牌”的大旅行包。这厮起码一八五，一站那整个门口就坠入“黑暗深渊”了。
　　她脱口而出：“你什么人啊？”
　　谁知这厮也脱口而出：“北京人。”
　　我叉你老母，你北京人我还山顶洞人呢我。一看你就是非洲郎和黑猩猩的杂交品种嘛。
　　可她洛小米有一最大优点就是懂礼貌，特别是对陌生人总是“笑脸相迎”，“请问先生有什么事？”
　　“我找罗月。”黑猩猩笑着露出两排特耀眼的白牙。
　　罗……月？想了很久她终于想起来了，罗月就是阿罗的大名。阿罗阿罗地叫了十几年一时转不过弯来。
　　“她上班去了。”
　　“哦……”这厮只回应了一个单音就丝毫不客气地径自走进屋里放下他的泰山包一屁股坐沙发上，“你，就是那位室友？”
　　“呃……”
　　就在这迷雾的节骨眼上铃声刚好大作了起来。阿罗的电话。
　　“啊，小米呀我忘告诉你了今天我那位浪迹天涯的表哥会大驾光临，你帮忙招呼一下啊。”就挂了。
　　眼前这位想必就是那位浪迹天涯的表哥了。
　　“你好你好，我是阿罗的朋友我叫洛米。”她伸出手来和他握手。不管什么时候，做好交际是最重要DI。
　　“糯米？”黑猩猩睁着眼笑得特他妈阳春白雪般的“纯真”。
　　她看着这黑猩猩的笑脸心想这厮跟小圣女贞德还真是一对。
　　“你好，我叫方旭。”黑猩猩报出姓名。
　　她边沏茶边打量这位方旭。嗯，浓眉大眼脸宽鼻正，长得还算对得起人民不至于让人想要为国捐躯。特别是那双眼睛很是贼亮，哦，不，是晶亮，晶亮。就是皮肤上黑色素多了一点，吃巧克力的时候想必要特别小心手指才行。
　　“方先生，请喝茶。”
　　“叫我方旭就可以了。”方先生很“爽朗”地翘起二郎腿。
　　“哦，方旭大哥你好。我不是阿罗的室友，不过我是她青梅竹马的死党。她有跟你提到过我吧？”把她的人际关系学贯彻到底。
　　“青梅竹马的死党啊？哦，她是有跟我提到过她从小学就认识的一位朋友，是个失恋专业户。我想那个人不会是你吧，小妹妹你这么漂亮。”
　　我Cao你Ma.她忍住想杀人的冲动，在心里把阿罗和这位方仁兄的祖宗骂个七七四十二遍，哦，不，四十九遍，可礼貌和笑脸还是一个都不能少DI。
　　“咳咳，方旭大哥真是幽默。”
　　她洛小米还有一最大优点就是可以快速和刚认识的人（小贞德那种冰人除外）打成一片。谈笑间，不出半个小时，这位方仁兄的底细就被她摸了个底朝天。包括他从小学到大学拿了几个三好生记了多少个处分到他如何为了伟大的摄影理想不顾家人反对毅然从名牌大学退学扛着相机走遍天南地北。
　　“啧啧啧，方旭大哥啊我特佩服你这种人，为了理想可以把名利当粪土。”哇靠，有谁像你这么傻B有名牌大学不读却去当流浪汉？不让人五体投地都不行。
　　方仁兄还挺受用地点头，“人就是要有理想。没有梦想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是死的，知道吧，所以有梦就要去追，不顾一切地去追，这方是人生最大境界，这才不枉在世一场。”方仁兄发表完豪言壮语就端起茶杯像金大侠笔下的豪侠喝酒一样将茶一饮而尽。
　　和方仁兄从早茶一路侃到中午茶，阿罗还没回来，小圣女贞德也不见踪影。叫她一个人怎么撑这个场啊？不是叫她泡面给这位仁兄吃吧？
　　幸好这位仁兄还算识做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便十分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地说：“那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啊，既然这样我先走了，她要有什么事叫她按这个地址来找我。就这样了。小妹妹今天和你聊得很高兴希望有缘再见，后会有期。”留下一纸条拍拍屁股说声告辞就走了。
　　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她有些虚脱。看墙上的终，一秒一秒。她对自己说我很好我真的很好。刚刚和一位刚认识的朋友神侃了一上午做足了嘴皮运动感觉心胸开阔。我真的很好。可是为什么突然感到空虚？蜷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她其实知道自己只是自欺欺人，她其实知道自己做不到无所谓做不到不在意。
　　她想起他把玫瑰送给她的时候他说的什么放我自由就是放你自己自由。她接过玫瑰在心里大骂真TM矫情真TM恶俗，说分手就分手呗干吗搬上这些酸溜溜的歌词，非要把分手渲染到这个地步。
　　她那时候其实是想哭的，但是她忍住了。她不想在他面前掉泪。
　　她其实从来都不想收到那样的“最后一朵玫瑰”。尽管她爱他真的爱得很累。中午吃着同样的泡面幻想着也许等一会阿罗会带m记的大鸡腿回来给她吃。
　　待指针指到三点她的幻想终于宣告破灭。
　　到晚上七点半她终于拨通阿罗的手机声泪俱下地控诉：“你娘的你到哪逍遥去了忍心放我独自一人在你这破屋里自生自灭啊？！”
　　阿罗在那边很无辜地回应：“那……那不是还有泡面吗？”
　　去你娘的泡面。要怪只能怪十几年前误交损友。
　　“阿罗，这屋里只有我一个受失恋煎熬的小女子，人家会害怕……”
　　阿罗终于忍不住了，“你娘的给我装什么淑女，我今天晚上吃的鱼翅都快呕出来了……”
　　“什么？！你在外面大鱼大肉还吃鱼翅却要我一个人在这吃泡面？！你真没良心啊你！”
　　嘟嘟嘟。那边断线。关机。
　　放下电话她有些想哭。是真的想哭。她在心里骂阿罗的祖宗十八代。
　　塞上耳塞。调频率。不知为什么不自觉地就搜寻那个叫“寂寞夜行”的节目。还是那个女人的温柔的意绵绵的声音。一个打电话上节目的女孩刚刚说完她的失恋史。那个女孩在电话里哽咽着说我真的很爱他的，但是也许我们真的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所以只能错过不能相交。我希望他可以找到适合他的女孩，我会祝福他们。然后那个女孩就哭了起来。
　　主持节目的女人说，我相信无论什么人，在地球上总会有一个适合他或她的人出现，我们要相信那个他（她）就在这地球的某一个角落等着我们。总有一天这适合的两个人会相遇，然后相知、相守。女人对那个女孩说，我也希望你找到适合你的人，然后代替那段不适合的过去。我们都要学会忘记已经过去的伤痛。
　　然后是插播歌曲的时间。播的是孙燕姿的《遇见》。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著队拿著爱的号码牌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备受伤害
　　我看著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解开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她怕自己会哭出来。她真的会哭出来，如果她真的不想再自己骗自己的话。
　　九点半钟小圣女贞德终于回来。冰美人儿前脚进来她那位没良心的好友后脚跟着就进来了。
　　“哎呀，小、小米，你、你没事吧？”看见她含着体温计病恹恹地躺在沙发上，阿罗慌张地怪叫。
　　“没事。只是饿得发晕误将它当成棒棒糖而已。”她瞪着她说，说得咬牙切齿。
　　“呵呵。小米啊，我那位表哥来过了吧？”阿罗见她气色不对，很“聪明”地转移话题。
　　“来过了。”她把方仁兄留下的字条举高在空气里挥得哗哗响，“我今天晚上要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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