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碧远洲

　　古都洛阳，经过汉与唐的浓墨勾勒，及至本朝虽不为皇家所重，依然是一派皇都气象。
　　此刻正是初春，草长鹰飞，万物复苏。寂静了整个冬天的洛阳城又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洛水两岸的酒肆茶楼客栈乐坊也开始忙碌起来。各家店铺中以北岸的载酒楼最为著名。载酒坊乃是本朝初年建筑奇才彭程纪所建。据说彭程纪嗜酒如命，桂花酒酿的清醇甘洌，也由此发了大财。后来醉心建筑，耗费毕生心血亲自设计督建此坊。工成之日所有图纸资料竟被长期积怨的悍妻付之一炬，彭老先生抢救不及急怒攻心吐血而亡，彭夫人悔之已晚撞柱身死随夫而去，只留独子守着家业。幸有忠仆义俾扶持，渐渐兴旺起来。传至如今已是第三代了。

　　载酒坊数进院落，客房数十间。雕梁画栋，极尽华美自不必说。彭程纪一生只有这一处作品，能被赞为奇才，全赖载酒坊中三堂一楼。
　　春辉堂有特制的照明系统能照的夜如白昼。还有特制的夹壁墙冬天可纳碳火、夏季可储存寒冰，使室内时时如春。隆冬在此室内居住观雪赏梅实是一大快事，文人墨客也在此留下了不少的佳作。
　　雾霭堂毗邻洛水，建于高台之上，由于彭先生精心设计的结构，一年三百日有二百日都有烟雾笼罩，加上轻纱幔帐、琉璃宫灯，晃若仙境。曾有洛阳城内技艺最高超的琴伎来此演奏，倾倒观者无数。
　　清薰堂据说是用了无数香木做栋梁柜橱，味道也不觉驳杂，混成了一种奇香。传说有濒死的病人在此处住了半月，竟然全好了。
　　缀锦楼亦在水滨，楼高三层，每层都阔大疏朗。这楼的匾额乃是彭程纪延请当时最有名的书家所题。这书家后来触怒权贵被诬下狱身死，所有手迹或毁或烧所剩无几，当时的彭家家主为保先人作品完全冒险存下。书家后被平反，这缀锦楼也远近闻名。

　　最近洛阳城中无论江湖人还是普通老百姓都为一件轰动江湖的盛事而忙碌。

　　洛阳府衙。慎思堂。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知府大人嚯的站起，“哎吆”，云知府一声惨叫。原来是膝盖磕在了面前厚重的桌案上。于是“嗵”的一声，可怜的知府大人又摔坐回凳子。
　　“大人，这顾公子的提议虽然大胆了些，但是却很有些意思啊！”一位幕僚说道。
　　“这顾公子的提议虽然好，可以施工难度会不会太大呢？”又有一位幕僚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云知府脸色越来越难看：堂堂知府大人刚才磕了一下耶，居然没人关心一下，都是平时太纵容他们了！
　　“够啦！统统给我住嘴！”云大人大喝一声。众人一惊，暂时收声。恩，还不错嘛，挺给面子的，云大人满意的点点头。
　　片刻之后。“哎，顾公子啊，你是打算全部用木料吗？那样水下的部分会不会不太牢固？”“老张说的对啊，顾公子，我看，可以多采些石料来……”讨论继续。
　　难道真是面嫩不压场？年仅二十一岁的知府大人脸色堪比包青天。
　　讨论的中心人物对此却毫不理会，再无一言，兀自悠然品茗好不惬意。

　　热闹非凡的载酒轩大堂觥筹交错、食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伙计帐房忙碌而有序。
　　“悠悠！”一个青年公子直冲冲的往门里闯。
　　门口的伙计见是熟人，也不阻拦，只是笑着问安：“云公子您慢着点儿！东家在柳带厅睡晌觉，您自己去过去吧……”
　　云果也不答话，只略点了下头便匆匆进了后堂，轻车熟路来到柳带厅。
　　一眼便看到厅中摇椅上酣睡之人，云果放慢脚步，轻轻走到近旁，拾起滑落在地上的薄衾给她盖在身上。又搬了个竹凳坐下，静静的看着她，等她醒来。见她眉头舒展，睡颜恬静，嘴角带笑，大约是做了什么好梦，云果心里叹息道：“这才是小女儿该有的模样啊……只不知道你梦里是否有我……”。
　　竟像感到他的叹息一样，彭悠心秀眉微颦，跟着翻了个身，这下不要紧，摇椅跟着也晃了起来，云果赶紧伸手去扶，彭悠心却已经醒了。见是云果在侧，起身笑问道：“云大哥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又唤小厮来撤去摇椅，取来竹凳与云果对坐。又叫侍女凝碧布几案上茶。
　　云果也不饮茶，直盯着彭悠心：“你怎么睡在这儿？这还不到三月的天，不怕着凉吗？而且还是摇椅……”
　　见他如此挂心，彭悠心轻笑道：“你也知道，最近洛阳城来往的人多，酒坊生意也跟着忙了，这里方便处理事情，而且睡摇椅不容易睡的沉……”
　　云果闻言心疼不已，却也知道自己没资格站出来替她分担事情，又是一阵难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大口大口的喝茶，一杯又一杯。

　　“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吗？”彭悠心问道。
　　良久，云果方才开口，只没好气：“没事儿便不能来你这儿了吗？你一定要摆出这样的姿态吗？咱们俩难道就不能回到以前了吗？”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招出这么一串质问，彭悠心也敛容不语。
　　又是沉默。云果轻叹一声率先开口：“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的确是有事。顾公子今儿早上提出了关于擂台选址的两套新方案……”
　　“顾公子？”
　　“就是山西王家的代表，他代表他们东家负责帮助府衙筹备这次活动……说是帮助，其实基本上有决定权的，毕竟王家出了最多的钱，而且这次活动本来就是江湖中人的事，府衙要做的不过是保护洛阳城普通老百姓的安全……”
　　“老百姓的安全？这样的活动，小小的洛阳府能保证来观礼的各路显贵豪富就不错了！” 彭悠心说话很是直率，见云果有难堪之色，忙转回话锋，“不过令兄云大人出仕洛阳，做的也算是尽心了……你这么紧张来找我，难道选址出人意表？”

　　“我说各位，这都未时末了，大家都不饿吗？”已经催了第三十遍了，还是没人响应。云苹饿的头晕眼花，无奈的望着依旧热情讨论的下属。尽管家人们送来的、各色美味的、被大家所无视的糕点已经全都落在可敬的知府大人腹中。
　　“各位且静一静，大家一起去吃顿便饭，然后休息一会子，再议不迟。”顾诚公子一开口，马上得到大家的热情回应。
　　云苹大人在心里诅咒了千百遍，勉强把笑挂回脸上：“顾公子说的极是啊，那我们走吧，今儿出去吃，找家好馆子，也算给顾公子接风了！”
　　“知府大人客气了，在下愧不敢当啊！”顾诚欠身一礼，笑如春风，清音悦耳。加之一身青衣，秀美姿仪，简直醉死一众女子。又谈吐优雅，见解不俗，连洛府幕僚也对他言听计从。
　　可惜云大人不懂欣赏，“过谦”两字勉强从牙缝吐出便率先出门，只怕多停一刻便要掐死眼前这臭小子。
　　显然，云大人高估了“臭小子”的理解能力。
　　“大人，且等一等！”顾诚疾步赶上，“早就听闻洛阳城内载酒坊‘酒’‘坊’双绝，来洛阳不能不去，不如就去那家吧……”
　　见云苹又要表演变脸，顾诚赶忙补上一句：“大人清廉之名远播海内，这顿就在下请了，全当替东家感谢大人的支持……”
　　云苹一个趔趄差点仆倒：这小子以为我心疼钱？！要不是因为彭悠心那个女人，我又怎么会喝个桂花酒还得偷偷的派人去买……狠话都撂下了，绝不再踏进载酒坊半步的，再说了，这顿一吃，岂不是彻底没发言权了？可是这顾诚笑里藏刀话也是正理，实在不好也不敢回绝……这回脸丢大了！

　　“你是说，顾公子否定了邙山方案跟较场方案，要把擂台摆在洛水中？”彭悠心吃了一惊。
　　云果点头。
　　“那你哥哥什么意思？”
　　“我哥当然不同意了，放在水里，不好不止防御，打擂的跟观擂的安全都成问题，当然了，这样的理由我哥当然没说，只推说在水中设擂影响漕运……”
　　彭悠心沉思片刻道：“不然，设擂的话观礼台离擂台通常都有五丈的距离，在水里设擂，这个距离肯定更大，至少十丈；有水做缓冲，擂台上的事情不至很快影响其他……反正都是江湖争斗，到时也不用去管，也管不了！”
　　“可是打擂的时候，事情未必就要发生在擂台上啊……”
　　“你说的很对，可是还有发生在擂台上的可能不是，若是从前那种设擂方法，不管台上还是台下有事，都很快波及旁的……”
　　“……我明白了……放心吧，我会跟我哥他们提第五种方案的！”
　　“谢谢你！”彭悠心梨窝浅笑，真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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