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还是穿越,这是个问题
李凭死了。
死在他怀孕八个月的二夫人心血来潮下厨煲的一锅什锦杂碎汤上。
来勾魂的黑白无常满脸不忍之色,掩鼻绕那碗幽幽泛泡的黑糊糊尽量远一点,远一点。
“兄弟真非常人也。”白无常肃然起敬,比个拇指。
李凭的魂绕着自己的身体忽忽飘荡,欲哭无泪。
黑无常撇嘴,扯扯小白,引之观赏李凭尸身旁一场大戏。
“呜呜~官人你醒醒啊,别吓唬奴家哟~”这是五夫人。
“嘤嘤~官人~官~~人~~嘤嘤~”这是年芳十四的八夫人。
“嗷!官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仗着自己有武功就逼你吃我做的菜了嗷嗷!”这是肇事者二夫人。
“呵——官人呵——”
“呜呜呜……”
“哇哇哇……”
“叽叽叽……”
“呱呱呱……”
一群母老虎将李凭的尸身摇来搡去,揉来摸去。黑白无常盘腿看这场闹剧,时不时交流心得,再来点瓜子茶水就齐活了。
李凭扶额,虽然早先叹息自己英年早逝,万贯家财身后留,如今却着实庆幸——脱离苦海,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超生哉!
恋恋不舍地将李凭拘上路,黑白无常犹自掏出一面能窥见凡世的镜子探头探脑,密切关注后续事宜。
话说这面镜子,半个巴掌大小,黄铜雕花,背面镌刻“窥世宝镜”四个古篆小子,甚似女子的梳妆镜,美观大方,便于携带,实乃八卦偷窥之必备。
问题又来了,这面窥世宝镜是小巧玲珑容易携带了,却容不下无常二人四只眼睛,只得委屈一下,轮流使用。
这回轮到白无常欣赏现场直播,黑无常押魂。李凭是个无冤无怨的老实鬼,没什么挣扎叫骂之类的过激行为,于是小黑很无聊,小黑很寂寞。
黑无常与李凭大眼瞪小眼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我和你聊天,我和你聊天!来聊天罢!”
呱唧呱唧……名曰聊天,其实是单向的。小黑滔滔不绝,从皇帝的裹尸布到平民的纸人纸马,阳世说完了说阴间,从判官一天折断几只笔到阎罗王爷小裤裤的色泽。
起先白无常还探头说:“你跟他讲这些可以嘛?”
黑无常立刻反驳:“待会喝碗汤不就忘了吗?”
这话在理,白无常也没反驳。、
说了这许久,黑无常也觉得口干,正好轮到他观镜,边接过镜子边随口问:“喂,你到底几个老婆啊,挤挤挨挨的,数都数不清楚!”
李凭的表情痛苦不堪:“九个。”
“哇哦!”黑白无常齐齐惊叫。
两人都来了兴致,白无常说,上个月他接的胡贪官不过四个老婆呐。黑无常也说,前一个皇帝后宫也才八个妃嫔。
李凭叹了口气:“我十四岁那年成亲,陆续纳了两名妾。之后七年却一直未有子嗣。后来母亲带我去城外观音庙求签,正碰到寂灭寺的云游僧人。”
黑无常早把镜子收进袖子,两眼放光。白无常也挨近李凭,扯着他的袖子要他快讲。李凭琢磨着之所以身边俩人一黑一白,是因为此二色乃八卦的基色吧。真是深得个中精髓。
李凭一付不堪回首的表情:“那日僧人说我命中注定无子,在家母的再三恳求下方讲了解决之法。他说若我娶九个夫人,还可能留下一子半子的。”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为什么要九个?”
“因为……因为他说,九九归一么……”
李凭的话音未落,黑白无常已经捧着肚子狂笑。
“这你也信!绝对是江湖骗子!”
“哎哟,果然我最喜欢听凡人犯傻的故事了!”
“我也觉得他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李凭双目含泪,“因为他还说,必须要五壮三粗,唇上有须的才好!”
判官坐在堂上,岿然不动,大笔刷刷刷。
阎罗王在地上团团转:“走了没有?放走了没有?快请走请走!使劲放水,下死手放水!”
判官哼了一声,阎罗王汗都下来了,举袖狂擦不止:“黑白无常怎么还不回来?人呢!拘个魂都慢腾腾,几千年了业务还这么不熟!躲哪儿耍去了不回来帮忙!”
判官咳嗽两声,阎罗王立马噤言,只是小声哼哼唧唧。
当阎罗王绕着阎罗殿小跑第三十圈的时候,终于听到通传黑白无常回来了。阎罗王如闻天籁,装模作样坐回位置:“带上来!”
李凭入殿的时候,正听到判官端着生死簿唱念:“李凭,义阳人氏,为人重孝,家有资财,乐善好施,寿八十……”
咦,寿八十?
李凭抬头,正看到阎罗王严肃的表情。阎罗王认真地翻弄生死簿,良久,皱眉摇头走下堂向李凭拱手为揖。
“你今年二十八,寿数未尽,误拘了你是我们的过失。且有一桩事关你家天命的大事落在你身上,可愿下世重新走一遭?”
还不待李凭回答,黑无常已经叫嚷出声:“什么!”
“小黑,”判官笑眯眯道,“你是不是又闲着无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黑无常瞠目结舌,直到白无常狠狠给他一个肘击才慌慌张张低下头,小小声道:“没……没有……”
“真没有?”
“没……没的……”黑无常汗流浃背。
“好吧,”判官润了润笔,道,“姑且信你吧。”
李凭既喜又忧。没了他,不事生产,天天琢磨怎么花钱的一家子女人该怎么办!家产岂不要被外人占去?遂抱拳道:“我方离身不过一时三刻,可能还魂?”
阎罗王道:“你的尸体中了剧毒,又焦又黑不成形了。”
判官摊手道:“谁知道你家夫人怎么下的料,怎么烧的汤!我们也挺好奇的。”
阎罗王又道:“所以别怪我们,即使我们没有误拘你的魂,你也没法活了。这样还能给你找个好胎。”
李凭泪流满面。
“还犹豫什么?”阎罗王脸一板,“从头来过,年轻几十岁,这种好事儿哪里去找。而且我保证,绝对给你找个对你家族有益无弊,而且大大有益的好胎!”
阎罗王凶巴巴的表情,对于从小接受阎罗王凶残无比教育的李凭来说甚有威慑力。而且到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李凭便同意了。
“别急,”判官嫣然一笑,手指黑白无常:“你路不熟,让他们陪着你呗。”
黑白无常如遭雷劈,表情凄惨。双双顺溜扑地,抱住判官的大腿哀号求饶。
“大人饶命,我不该乱说话的!”
“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李凭也望着瞬间化犬的两人,面露难色。只是推脱。
判官阴恻恻道:“没关系,尽管带走!关键时刻会派上用场的。”
他随手一抓,黑白无常就化作黑白两道烟气,在他掌心踞成两个不停翻滚的球。判官再一指,李凭眼前一花,低头发现双手小指变成一黑一白两个小人,五官毕现,嘴一张一合,似欲言语。
李凭提着手指,毛骨悚然。张口结舌。判官又伸手在他的指上一揉,李凭的小指终于恢复正常。
“小黑小白。”判官发话了。
李凭的手指上传来细声细气的回答,李凭不由头皮发紧,面部抽搐。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判官笑如春花,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行了,你还呆着干什么,可以滚了。”
闻言,孔武有力的牛头马面齐齐飞脚,李凭就这么被粗暴地踹回凡间。
善解人意的小黑小白轮番安慰他: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重生,也是很好的嘛,赶个流行,李凭也忙不迭自我安慰。又眨眨眼睛,流行,重生为啥是流行来着?
顺着一条漆黑的隧道踽踽前行,光明逐渐逼近。然后他牙关一咬,虎躯一振,嗷嗷叫着,生了……不是,被生了。
周围一静,突然又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说:“这娃的哭声怎么如此奇特?”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不都这样,差不多么?”
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嗯……说实在的,当年我的哭声,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唉。”
李凭怀着不祥的预感睁开眼,正碰上粗通医术的五夫人把他捞起来放在膝头:“的确有点奇怪,老爷就剩下这点骨血不能马虎!说不得被什么呛了肺!”
然后就抬手对着李凭的屁股,噼里啪啦一阵猛拍。李凭那个泪流满面哟!老老实实哇哇大哭之余,第一个念头,才出了狼窝又回狼窝。
第二个念头,观音庙那个算命老头说我命中无子,还真他奶奶的准!
阎罗王从怀中抓出一把高贵的灵芝仙参龙胆花生,慢慢剥:“大头~面面~~”
牛头马面恭敬凑近:“大人有何吩咐?”
“和判官……哦,不,和别人比,还是大人我比较英明是不是?”
牛头马面哼哼哈哈,一个玩发梢一个抠脚丫。
“哼哼哼,”阎罗王摸出酒瓶,豪爽地舔了一口,在牛头马面羡慕的目光中收入怀里:“判官那小子,不行!
“我早就说,搞毛穿越啊!每次都要跟那些倒霉鬼费好多口舌,签多少不平等条约!自从弄了重生,连出面解释都不用了,全部自行理解了!瞧瞧,省了多少人力物力!”浅浅一口酒,竟让阎罗王有了七分醉意。
牛头马面偷窥阎罗王的胸口,咽口水,冷不防脑后一凉,双双惊跳,脸色惨白。
一扭头,判官正阴恻恻看着二人,表情阴晴不定。
牛头马面一齐指着阎罗王的胸口:“您的!您的!您看,您摸!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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