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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酒吧
手机提示声响了三下,林俊一划向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重低音的鼓点混合着疯狂的人声,震的人心脏不舒服,他轻轻偏开头,适应一瞬才继续凑向手机。
一个带点癫狂又嘶哑的声音:“喂?林俊一吗?”
他清了清嗓子:“小姨,是我。”
“啧,别这么叫,都给我叫老了。”电话那头的人笑着说,“你爸跟我说了,让你来找我,地址你知道吗?槐花路七十九号。”
背景里传来催促声,她匆匆应了句,“就好,急什么!”
“现在就过来,别等老娘爽完了才来,那你可要背我回家了。”语气很急。
电话挂断了。
忙音嘟嘟响走,林俊一放慢手机,有一丝失神。
窗外的天正在暗下去,夏末的傍晚闷热,掺杂着虫鸣。
他静静的走到书桌旁,开始收拾。
父亲林浩要去外地的工地做活了,下午才走,临行前拍着他的肩膀交代:“你晓萱姨答应照顾你一段时间,她住的地方离你学校近,有什么事可以找她。”
林俊一拉开抽屉,最下方有个生锈的糖果铁盒。
打开后在几张奖状下面,摸出了一个软布包裹,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个生了锈的铃铛。
表面刻着细密的花纹,铃舌已经锈死了,这是很多年前从何晓萱手腕上掉下来的,他捡到后一直留着。
照片上七岁的他坐在中间,母亲何然搂着他,右边就是何晓萱,她是母亲的结拜姐妹。
照片里的何晓萱24岁,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很漂亮。她笑得眼睛变成了月牙,白细的手腕上那串银铃铛亮的晃眼。
他摇摇头,手握了握那枚铃铛,放在书面的侧袋。
该去找她了。
这条街白天卖五金和劳保用品,晚上就变了模样——霓虹灯次第亮起,招牌上闪烁着暧昧暗示的词汇。
空气里飘着油炸食品的腻香和隐隐的尿骚味。
越往里走,越能听见从门缝里漏出的音乐声,像某种集体癔症的呻吟。
酒吧门口蹲着几个染发的年轻人,正凑在一起抽烟。
看见林俊一,他们吹了声口哨:“学生仔,走错地方了吧?”
林俊一没理,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隔音门。
声浪像一堵墙迎面砸来,让人心口发闷。
音乐是那种鼓点重得能震碎内脏的电子舞曲,彩灯在天花板疯狂旋转。
舞池里人影攒动,像一锅五颜六色被煮沸的汤一样,扭曲混乱翻滚着。
浓烈的烟味、酒气、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
林俊一揉了揉鼻子。
目光扫过整个空间,停在最里面的卡座。
烟雾缭绕。
一个穿黑色亮片吊带裙的女人正仰头灌酒。
她喉结滚动,吞咽得又快又急,酒液顺着嘴角,流过脖颈,直到胸前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旁边一个光头男人拍手大笑,手顺势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
女人放下酒瓶,用手背抹了把嘴角。
旋转的彩光恰好扫过她的脸。
林俊一的心脏停止了一瞬。
那是何晓萱。
可是又不像......
记忆里的何晓萱二十四岁,干净又纯粹,笑起来像阳光下平静的河面泛起的涟漪。
眼前这个女人看不清年纪,妆容浓得也看不见本来面目,厚重的黑色眼线拉长上挑,假睫毛夸张的伸展着,嘴唇涂的颜色在昏暗光线下接近黑色。
头发烫成大波浪,染成枯草般的黄色,几缕黏在汗湿的颈侧。
她的裙子短到大腿,领口低得危险,肩膀和手臂完□□露,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白。
左手夹着烟,右手端着酒杯,手腕上......
手腕上那串铃铛还在。
林俊一站在原地,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一寸寸凉下去。
十一年的时光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珍藏的画面——河边讲童话的小姨,阳光下笑得毫无阴霾的小姨,手腕铃铛叮当作响、身上有橘子香的小姨。
她也看见了他,用夸张的姿势朝他招招手。
林俊一赶紧走了过去。
穿过人群,偶尔撞上别人,引来几声音叫骂,他也没有回答。
“哟,晓萱,这你外甥?”光头男人先看见了他。
卡座里的人都转过头。
除了光头,还有个穿紧身红裙的女人,一个戴金链子的胖子。
六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带着好奇、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打量。
何晓萱看着他。
目光微醺,晃动的灯光射在她的脸上。
脸上那种夸张的、表演性质的笑容僵了一瞬——就那么一瞬,短得像错觉。
林俊一却看见了,在那层浓妆底下,那双被眼线勾勒得过于锋利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深井里投进一颗石子,涟漪还没漾开就沉了下去。
然后她笑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
举起手挥了挥:“小子长大了啊?真他妈该死,这么帅!过来坐啊,站着干嘛?”
声音拔高,穿过音乐传过来,沙哑又轻佻。
林俊一没有说话,安静的坐了下去。有意的靠近了她一点,他想找到那种熟悉的感觉。
离得近了,气味更冲——烟味、酒气、劣质香水,还有何晓萱身上某种陌生的、甜腻到发齁的香气。
“可以啊,好学生也来这种地方?”红裙女人吹了声口哨。
何晓萱没接话,望着林俊一,“坐。陪老娘喝一杯?”
何晓萱眼神迷离的挪了挪屁股凑了过来。
“你想喝什么?”何晓萱问,身体微微倾过来。吊带裙的领口随着动作又低了几分。
“不......不用。”
“饮料总行吧?”她不等他回答,扬手叫酒保,“一杯橙汁。”
酒保很快端来橙汁,专业娴熟的姿势,弯腰递上。
林俊一接过来,放在桌上没有喝。
她手上的银铃铛还在。
但是银链子发黑氧化,铃铛表面覆着厚厚的锈垢,像是经年累月被汗液、酒精和尘埃浸泡后的残骸。
随着她举杯的动作,铃铛晃了晃,就算有声音,也早被震耳的音乐吞没了。
“没劲,不喝算了,想给老娘省点钱吗?”何晓萱笑说,转头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拼酒。
林俊一就这么坐着。
他仿佛听见了
叮铃.........
叮铃.........
那声音太清晰了,清晰得不像是回忆。
林俊一坐在那没有动,看着那个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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