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手给渣爹判了无妻徒刑

　　蓄罐落地的声音，其实很闷。

　　不是电影里那种清脆利落的“哗啦”，而是先撞上桌角，钝重的一声“咚”，然后才滚到地上，沿着那早就被鞋底磨得发亮的水泥地砖，骨碌碌滚出老远。停下时，肚皮上裂开一道歪扭的缝。

　　林晓星的目光，就定在那道缝上。

　　瓷猪圆滚滚的肚子里，是她攒了三年的大学基金，因为她非常清楚，父母是没有钱、也不会给她出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那些靠周末发传单、寒暑假去快餐店打工、一次次从少得可怜的饭菜钱里克扣出来的纸钞和硬币，如今正从那道裂缝里，露出一点点蜷缩的、旧旧的边角。

　　墙角那张掉漆的折叠桌边，林建国叉着腿坐着，手里捏着半根没点的烟，另一只手不耐烦地在油腻的桌面上敲着。

　　“看什么看？”林建国没看地上碎裂的猪，也没看桌边阴影里站着的林晓星，他的声音粗粝，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一种理所当然的烦躁，“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

　　王秀娟的身影几乎是应声就从厨房门后挪了出来。她系着那条洗得发白、印着褪色牡丹花的围裙，手里还攥着一块湿抹布，水珠顺着她枯瘦的手腕往下滴。她先是飞快地瞟了一眼林建国，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一触即离，然后才看向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住脖子似的抽气。

　　“这……这是星星的……”她嗫嚅着，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她的怎么了？”林建国“嗤”地笑了一声，把烟叼在嘴上，摸索着打火机，“一个破存钱罐，占地方。里头能有几个子儿？”他点燃烟，深吸一口，眯着眼吐出一团浑浊的烟雾，“正好，莹莹看中个外国牌子的包，代购要定金。我这儿现金不够，这零碎钢镚儿凑凑，顶个急用。”

　　王秀娟的肩膀缩了一下，仿佛那烟雾带着重量，压得她直不起腰。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那双关节粗大、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开始一片一片，去拾那些锋利的碎瓷片。

　　林晓星一直站着没动。她的视线从裂缝里的钞票，移到母亲佝偻的背脊，再移到父亲吞云吐雾、漠然望着窗外的侧脸。胸腔里那颗东西跳得很稳，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打着肋骨，喉咙口有点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但不是想哭的那种哽，是另一种更坚硬、更粗糙的东西。

　　王秀娟捡了几片，忽然不动了。她的背脊起伏了一下，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漏了出来。“林建国，你怎么这么欺负人……为了星星，我忍着不跟你离婚……现在你光明正大的带着贱人登堂入室……让别人怎么看我……”她的话断断续续，被抽泣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说给地上那些碎片听。

　　“妈。”

　　林晓星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点轻，却奇异地穿透了王秀娟的呜咽和林建国喷吐烟雾的咝咝声。

　　王秀娟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林晓星走过去，也蹲了下来。她没有去看那些碎片，而是伸出手，用自己校服袖口还算干净的内衬，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

　　她的动作很仔细，指尖有点凉，触碰到母亲温热潮湿、布满细纹的皮肤时，王秀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似乎不适应这样直白的触碰。

　　“别哭了，妈。”林晓星说，声音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瓷片扎手。”

　　她擦得很慢，将那些咸涩的液体一点点揩去，露出母亲原本就憔悴苍白的底色。然后，她抬起眼，看向桌边的林建国。林建国正好也乜斜着眼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他预想的愤怒、哭闹，或者她母亲那种令他厌烦的哀戚。什么都没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静，静得让他抽烟的动作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林晓星看着父亲，嘴角极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几乎算不上是笑，只是唇角肌肉一个克制的牵拉。

　　“爸说得对，”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一个存钱罐而已。”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掌心里那些沾染了泪渍和尘土的碎瓷，最后落回林建国脸上。

　　“但这日子，如果真的过不成了，”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就赶紧离。”

　　“赶紧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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