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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房间很暗。
月光照出一道人影。那人很白,也很瘦,冰绸睡袍下伸出一双伶仃的腿。脖颈也细,一折就要断了似的,两颊也微微凹陷下去。
五官却是秾艳迫人的俊美,甚至有些太精致了,高挺的山根、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以及那尖瘦的下巴……
活似橱窗里没有生气的漂亮人偶。
那只细弱的手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刚刷新出来的微言热搜,簇黑标题上醒目写着:
#祁和钰整容#
#祁和钰老肉毒素人了#
#祁和钰下头男#
#祁和钰滚出娱乐圈#
祁和钰指尖一颤,本欲退出,却不慎点进了其中一条,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恶评映入眼帘。
【wuli钰钰子又do脸惹,醒醒吧,这才是真正的你[祁和钰丑照.jpg]】
【娱乐圈是没有门槛吗,这种丑X也能当爱豆??】
【早点退圈吧,一开麦就全损音质,长得差舞蹈差,资本家的丑孩子biss!】
【《旅行季》里最讨厌他,人不红,倒是爱耍大牌,装病把行李丢给别人,临出门了所有人等他一个,太下头了!】
【从《桂乡有点田》就讨厌他了!Strong一个,说着热爱劳动结果连秧苗都没插过一株!】
【+1!亏冼叙那么照顾他,这种人就不配!】
【所以人家冼叙是影帝,你祁和钰是娱乐圈毒瘤~】
【给你点蜡[蜡烛][蜡烛],放过自己,也放过大家的眼睛!】
【祁和钰滚出娱乐圈】
【祁和钰滚出娱乐圈】
【祁和钰滚出娱乐圈】
……
心脏似被攥紧了,连呼吸都伴着痛意。眼前又开始冒出黑色的噪点,身上冒了汗,熟悉的、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涌。
祁和钰扔掉手机,想去够床头柜上的药瓶,不料力使大了,手机径直摔向地面。
他慌忙起身去捡,碎裂的屏幕上,跳出几条微聊通知,全部来自他的经纪人——靳雅。
不必点开,祁和钰也知道那是什么。
祁和钰是繁音传媒的艺人。
八年前,他从《偶像101》末位出道。繁音传媒是个至今未通过IPO的小公司,没什么资源,全靠节目出品方的团经纪合约给他投喂了几个综艺。
可祁和钰,还是火了。
纯凭一腔青涩却少年感十足的台风,从金曲大赏、音乐台、人气歌谣,到节日庆典、综艺舞台,再到电视剧、网大客串,商务代言……
凭一人之力,扛下了繁音传媒85%的收入。
然而公司,以及他的经纪人靳雅,并未就此满足。
他们将业绩不佳的一切源头,归因于祁和钰不够完美。
眼睛不似方向瑛的狐狸眼有辨识度,也不似沈星舟的凤眼有贵相,要整。山根不够高,要整。嘴巴不是微笑唇,要整。
靳雅每天对他耳提面命:“明钰,你没钱没背景,舞蹈比不过蔺昔,唱歌比不过沈星舟,后台没有方向瑛硬。你再不整容,有谁会多看你一眼?!”
“观众都是健忘的!马上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你,现在那些项目邀约,很快就不会有了!”
“祁和钰,你必须拿下Juma的代言!拿不到全球代言人也至少是首席体验官!品牌对代言人形象要求很高,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爱豆这一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同期新人一个接一个飞升,而整个繁音的希望,都压在祁和钰一人身上。
扛不住经纪人、公司高管的催迫,最终,他妥协了。
整了容,换了更讨喜的人设,变成了大众口中,一朵“没有香气的花”。
可事业却未就此水涨船高。
因为整容,他失去了心仪的电影邀约。
失去了一直支持他的粉丝。
而繁音,为了追求高回报,不惜一切手段从他这棵摇钱树上榨取养分。
低端广告、商演,三俗剧本、狗血综艺,加上无下限的立人设、卖cp、蹭热度……等等一系列疯狂炒作。
钱进了公司的口袋。
而他,则彻底沦为圈里的过街老鼠,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靳雅这回找他,是让他和公司新捧的艺人参加一档旅游综艺。拍摄过程中,他要扮演倚仗辈分,霸凌新人的刻薄前辈。
就是为了让新人以受害者身份,博得大众怜爱,成功露脸出圈。
不必想,都能猜到节目播出后,他会被踩成什么样。
牺牲他的名誉捧红新人——这是他这个耗材,对繁音而言最后的一点价值。
屏幕再次闪烁了下,靳雅又发来两条消息:
【和钰,我知道你最近很累,但你也要体谅一下公司的难处。你这个年纪和形象,几乎没有制片人要你了。这个综艺,可是靳姐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你没有余地挑剔了】
【合同已经签了,通稿也都安排好了,你别任性了,下周一准备开机吧】
祁和钰苦笑一声,扔开了手机。
曾经追逐着舞台梦想的自己,多么可笑。努力到最后,也不过是公司的提线木偶,一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耗材而已。
自悔自厌的情绪汹涌而来,祁和钰剧烈咳嗽起来,胸口阵阵作疼。
他起身去厨房接水,早饭没吃,此刻胃里酸得厉害。经过灶台时,他目光一顿,瞥见皇后锅里正温着一份鸡枞肉糜粥。
透明罩子上还粘着一张便利贴,上书:
粥趁热吃,保温瓶里有红枣墨米汁,养胃的。另,如经纪人来信,勿理,勿回,等我回来。
——冼叙、留
祁和钰捏着薄薄的纸,视线渐渐朦胧。
*
一个月前,他被黑粉堵在酒店,砸鸡蛋、泼黑狗血,骂声引得人人围观。
是冼叙救了他。
几乎是从天而降,高大青年解下长风衣,裹住他,一阵风似的带上了保姆车。
冼叙把他带回了家,让他和自己同住,理由是冼叙住的小区安全系数高,保密性好,可以隔绝狗仔和私生。
就连买菜做饭都是冼叙代劳的。
祁和钰一直想不明白。
冼叙三金影帝,名声享誉国际,名导巨擘争着求他出演,超一线奢牌代言任他挑选。出道十二年,零绯闻零黑料,微言粉丝破亿,再加上庞大的路人盘……
他完全可以在娱乐圈横着走。
可为什么要冒着损伤名声的风险,解救他这么一个,丑闻不断、声名狼藉的过气爱豆呢?
此前,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祁和钰想不明白,只能将这一切归因于冼叙的善良。
可这样古道热肠的好人,却要被自己拖累……祁和钰鼻子酸酸的,既舍不得冼叙给予的温暖,又害怕流言会对冼叙不利。
指尖在“等我回来”四个字上轻轻摩挲,“嘀嗒——”一滴泪落在纸面,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祁和钰慌忙擦拭,黑色墨水糊作一团,他懊悔地直叹,小心叠好便利贴,贴着胸口放好。
他将粥碗取出,暖意顺着手掌流入心口。鸡枞菌很鲜,肉糜入口即化,绵软微稠的粥米和着恰到好处的咸味,瞬间打开了味蕾。
餐后,祁和钰就着香甜的墨米汁吞了两片利培酮,回到卧室,拥被睡去。
心口装着便利贴的地方隐隐发热,祁和钰闭着眼,眼尾渐湿,整个儿枕头都洇透了。
攥着被角的手慢慢收紧,指骨发白。
昏昏沉沉的梦境里,祁和钰想了很多。
想到公司从头至尾的利用,想到每一个抛弃他的粉丝,想到只会伸手向他要钱的家人,想到他失败的一生……最后想到冼叙。
唯一一个真心关切他,而非企图从他身上榨取价值的人。
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靠近这样温暖的人……
为什么要妥协于靳雅的威逼利诱,为什么要选择一条错误的道路……
他做错了太多太多。
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
*
这一觉很长很长。
长到仿佛永远也醒不过来。
一缕晨曦照在脸上,意识一点一点回笼,祁和钰睁开眼,满室明光灼得双眼生疼。
头痛欲裂。祁和钰撑着床,慢慢坐起身,他在哪……他要……做什么来着?
噢,是了。他要等冼叙。
冼叙留了字条,让自己等他回来的。
祁和钰趿鞋下床,环视一圈后,愣住了。
这里……并不是他在冼叙家的房间。海洋壁纸、白色封顶衣柜、藤木编织的衣篮,以及床尾那盏常年开着的小桔灯……
这是他以前租住的公寓卧室!他怎么会回到这里?!
祁和钰慌忙去摸手机,拿起,一看型号,竟是十年前流行的机型。
一个荒诞的想法冒出脑海。
他三两步跑到穿衣镜前。
镜中映出一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明艳的少年。眉宇间稚气未脱,脸廓还带着婴儿肥,一双瞳珠又黑又亮,嘴角挂着两个小小的梨涡。
祁和钰捏了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
这是……他整容前的相貌!
靳雅总说,他嘴唇太厚,鼻梁也不够高,上镜时有一种土相。可此刻再见到这张脸,祁和钰却是欣喜若狂。
颤抖着手摁亮手机,反复确认了十遍当前日期:20XX年8月11日。
又去揪自己的手臂,直揪得红肿,才小心翼翼确认——他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没有整容,也没有陷入全网黑的时候!
思绪翩飞间,耳边忽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祁和钰迅速整理表情,去到客厅,透过猫眼确认了来人身份,方才把门打开。
是靳雅。
她穿着修身合体的黑色职业装,嘴唇上了玫瑰色绒雾唇釉,妆容知性妩媚。
祁和钰瞥了眼,认出衣服是Z家的中端线,远不如十年后的高调奢侈。也是,还没从他这棵摇钱树上掘到多少金,现在的靳雅,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经纪人。
“和钰,”靳雅上下扫了他一眼,修剪精细的眉毛一蹙,“你这什么打扮?你是爱豆,哪怕在家也要注意形象。你以为镜头拍不到,你就可以放飞自我了?有的狗仔可是很刁钻的!”
闻言,祁和钰心中冷笑了声。
曾经他也以为靳雅是在关心他。直至他发现,靳雅竟偷偷把他的住址透露给有钱的私生,故意拍他状态不好的照片,转手发到网上,引来骂声一片。
他愈加自卑,而繁音传媒却借此炒作了一波,捞得盆满钵满。
不过……现在不是戳穿她的时候。
祁和钰按下心绪,不咸不淡道:“靳姐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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