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人死复生
乾元二十三年,皇上病危。
国事正式交由长公主姒云稷打理,她政事勤勉,大刀阔斧,做出一系列革新,可好景不长,她在微服出宫的酒楼中葬身火海。
次日消息便传遍京城,宫里一阵慌乱,病入膏肓的皇上承受不住打击,驾鹤西去,皇后急火攻心,卧床不起。
夏国皇室大乱。
人心不诡,势力错杂,立场不同朝臣被扯为两半,新派着急拥立新帝,旧派想要坚守国丧。
两方势力吵吵嚷嚷,闹的不可开交。
*
仲月初,漫天飞雪,凄凄白色覆满群山。
大夏进入有史以来最早的冬,寒气更甚从前。
偏远狭促的山谷间,错落着与世隔绝的村庄,村口的大石块上刻着药王谷三个字。
往上走,半山腰处,立着一座独立的小院,大雪没过半尺高,依旧有人走动。
褐色麻布衣裙的少女从药房出来,护好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碗急忙进入另一间屋子。
木门推开,暖气扑面,进屋后她匆匆关上门,走到床边,催道:“快些喂药。”
“阿祁到底什么时候醒?”才说完她又追问,俊秀的小脸皱成一团。
温南烛摇摇头,虽然面上冷静,心里早已沸腾,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只希望快一些。
钟玲珑神情沮丧的跌落在旁边的椅子上,眼中含泪,“已经半个月了,阿祁到底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睡过去,会醒的。”温南烛语气牵强的解释,说话时,连他自己都多出几分茫然,真的会醒吗?他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
屋中笼着一层悲伤,床榻上面色惨白的少女依然安静,躺在那里真如睡着般。
她叫祁安,半月前,她将自己关在屋中,闭门修炼。
可在五天后,房门推开,人便躺在床榻上,气息微薄,已有罹难之兆。
还是药王方药行一番施针布药才护住心脉,可如今已过半月,人依然不见好转。
两人从最初的热切期盼到沉痛幻想,不醒的事实好似泼墨淹过心中微存的希冀。
是夜,风似刀子的在屋外刮过,带着呜咽的怒吼。
屋里烛火扑灭,漆黑拢上一切,守在床前的温南烛和钟玲珑最终受不住困倦,轻轻合上眼皮。
而在黑暗中,床上的人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瞧不见什么,仿佛置若混沌。
死了?姒云稷嘴唇蠕动,想说话,最终没发出声音。
不甘,愤恨,疼痛,多种情绪交杂在身上,叫她落下泪来,这一世,终究如此。
一番释然,她才起身,可刚有动静,周围就响起窸窣,伴着轻微的呼啸声,叫姒云稷一惊。
她刚要出声质问,一团火焰从眼前亮起,两张急切的脸也跃然出现。
“啊~”刺耳的尖叫划破黑夜的静谧,姒云稷厉声质问二人:“你们是谁?”
没人理她,但眼前的少女一把扑了上来,哭喊着:“呜呜呜,阿祁,你终于醒了。”
姒云稷就这般懵懂的被人圈在怀里。
旁边的男子激动的将屋里的蜡烛全部点燃,姒云稷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是间低矮的屋子,周围还挂着画满符咒的经幡。
她用尽力气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充满戒备的问:“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说完话她便开始疾速的喘息,自己没死,又为什么还活着,她明明记得大火攀上自己的身,将她活活烧死。
这不可能。
“阿祁,阿祁你怎么了?”一旁的钟玲珑看她这个样子焦急的喊道,泪水早已糊满脸颊。
阿祁,姒云稷忽然抬头,正视眼前陌生的两人,她乱麻似的脑袋被拨开一块,阿祁是谁?
她冷静下来,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缓缓确认了一件诡异的事情,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常年习武,手上布满厚茧,而这双手,明显干净很多。
她是谁?姒云稷蹙眉,心中升起疑云,她再看向周围,心里像是泼了一盆冷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怎么了?阿祁。”少女小心翼翼的询问,眼中尽是关系,又怕她受惊,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姒云稷看向她,缓缓开口:“我,是谁?”
钟玲珑呆愣两秒,不解的回道:“你是祁安啊?”
我是祁安?我明明是大夏长公主姒云稷。
“你们是谁?”她又问。
这次回答的是温南烛,“我们是你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叫温南烛,她叫钟玲珑。”
“你把我们忘了吗?”钟玲珑一把拉过姒云稷的手,委屈的不行,泪水从脸颊滑落,落在她手上。
都是些什么,姒云稷看着手背上的哪滴泪,眉峰隆起。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在看看两人,更烦了,索性赶人道:“我记不清了,你们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可是……”
“出去。”她加重语气,眼神凌厉,带着前所未有的陌生。
钟玲珑一惊,张着口,说不出话,温南烛上前,将人扶起,轻声说:“叫阿祁自己缓缓吧。”
两人依依不舍的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姒云稷才松了口气,但她感觉飘在云上晕晕乎乎的,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健全的四肢让她无比确信自己还活着,还有这间屋子,除了那些怪异的经幡透着阴气,其它物件都是寻常女儿家用的。
暂时可以确定这里是安全的,但刚刚那两人对着自己叫阿祁是怎么回事。
姒云稷扫视一圈,找到一面镜子,瞬间来了精神,她赤脚踩在木板上跑去照镜子。
看到镜面中倒映的脸时,她浑身一僵。
像,太像了,这张脸竟与她一模一样。
细瞧之下又能看出不同,皮肤更加白皙,是没有血色的惨白,脸颊消瘦,是常年病体缠绕的憔悴。
像她又不是她,姒云稷呼吸加重,最后瘫坐在地上。
所以她死了,但又出现在另外一个身上,而这人与她长的一模一样,反应好半天,她才在脑中梳理出这么一条线。
太不可思议了,饶是她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也未见过这种情况。
呼的一阵风吹过,拍打着窗户发出剧烈的声响,姒云稷才侃侃回神,她在地上坐了许久,身体早已冰凉,喉咙也发涩,不由自主的咳嗽。
活着不易,她从地上爬起,钻进被窝。
思绪飘飞,记忆又被拉回到烈火焚烧前。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命人请了几位新科学子到玉铭斋宴饮,才刚喝了几杯酒,便浑身软绵,瘫倒在地。
还来不及叫人,浓烟便从门缝中涌入,大火几乎是在一瞬间吞噬整座酒楼。
一切快到人们反应不及,姒云稷想要逃离火海,可手脚完全无力。
而为了方便,此次出宫她未带一兵一卒,孤身一人,连相救的人都不曾有。
几息的功夫她便在滚滚浓烟中意识模糊,接着就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翻涌的火焰如那吐着信子的毒蛇攀上她的身,从衣角到皮肤,再到每一处骨头。
最后她失去意识,再醒来,便是眼前的场景。
猛然,她在回忆中挣脱出来,双手不觉攥紧,不知是错觉还是恐惧,竟感到几分烈火灼烧的疼痛。
皮肤上的痛一点点烧到心里,灼的心口难以跳动,她堂堂皇长女,身份尊贵,至高无上,还未继承大统,实现伟业,就被人火活活烧死。
这么痛苦的死法,如此不体面,怎么能甘心,气血翻涌,硬是逼的她吐出一口鲜血,才冷静下来。
姒云稷长舒一口气,好不容易活下来,可千万不能气死。
她理平脑中翻涌的气血,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让她放弃仇人,呆在这里是绝不可能的,她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要做。
姒云稷抬起深邃的眼眸,看着那些垂落的经幡,晦暗不明。
她不知现在过了多久,外面是什么样子,只想快点回去。
而且,这具身体竟然长的与她一样,届时用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回去,也无人能查出端倪。
她眼中一亮,也不坐着,起身走到书案前。
翻出一张纸来准备写信,可蘸了墨,手却僵住,若是这么直白的写上,被别人看去自己岂不暴露。
她冷静下来,现在应该写一份密信寄出去才是。
而且这里是哪里,她现在也不知。
罢了,她将笔放回原处,决定明天出去看看。
起身时,袖口拂过一物,姒云稷垂首看去,只见一副龟甲,金色裂纹间刻着古文字。
她抬手拿起这个手感古朴的物件,却不慎将里面的铜钱掉出。
俯身去捡时,视线飘到刚刚放置龟甲的羊皮本子上,封面上有些毛刺,看着像是老物件。
她将铜钱灌入龟甲中,拿起羊皮本子,里面写满清秀的小楷,还有日期,应当是本笔记。
姒云稷翻到第一页,首行便写了:乾元十六年十月十八日。
乾元十六年,她眉眼微蹙,从十年前便开始记事。
她继续往下看:
乾元十六年十月十八日,小雨。
师父捡回个人,破破旧旧,满身是血,长的倒是清秀,受伤却很重。
师父费好大的劲才将他救活,可他却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要哭求着留在药王谷,师父心慈,我和玲珑便多了一个伙伴。
十月十九日,晴。
可怜的小人,受了伤还要爬起来干活,以前定然吃了不少苦。
但到了药王谷就是新开始,师父想给他起个新名字,我手边捏着南烛叶,以后就叫他南烛。
他们都夸我会起名字。
十月二十八日,晴。
讨厌玲珑,居然把丑陋的虫子带到我的房间,害我中毒,如果她不能帮我把药田里的杂草清除,我绝对不会原谅她。
十一月二十日,晴。
天气明明很好,可是他们都不让我出去,我都说了,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可还是不让我走。
玲珑不但帮我把药田里的草除了,还亲自给我煎药,做很多好吃的,贴身照顾我,早就原谅她把虫子带进来啦。
乾元十七年;
乾元十八年;
乾元十九年;
……
乾元二十三年,最后一张的日期留在十一月二十五日。
我才不会活到二十岁,我要长命百岁。
除去最后一页意味不明,其它都是些絮絮叨叨的琐碎,不过让姒云稷了解到原主的一些事。
她似乎身体非常差,活不过二十岁,即便抱着药罐子也无济于事。
还有这个地方是药王谷,姒云稷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皇和母后也曾说过这里,只是话说的浅,她也从未深究过。
莫不是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