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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起
火势熯天炽地将整片皇城的天烧得血红,放眼望去尽是断臂残垣。妇孺嘶哑的哭嚎,刀剑碰撞的响声,以及一个又一个倒下战士的身影。
“嚓——”
圣上的头颅被斩下的一瞬在半空迸出一道血影,随即“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一切都了结于此。
林绥宁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眼眸中的景象似乎停滞在了那一瞬。一大片温热的液体滑过她的皮肤时,她才恍然地看去。
血浸满她的手心,还有几滴血迹落在了她的脸上。而怀中人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此人是谁?为何她看不清他的脸?
“别睡,别睡,快醒醒。”林绥宁推了推他的肩膀,无助地喊道。
昔日荣华万千的皇城,竟被灭了,整片天地只剩下满目疮痍。北央的旗帜迎风飞舞,军师之人笑不可支,声音仿佛使得这座城颤了颤。
她抱紧怀中的人试图用她的体温让冰冷驱散一些,哪怕只有一点。泪水不自觉地滑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的眼睫颤动一下,睁开眼眸的一条缝,但他还是动弹不得。就好像这已经悉数耗费了他的气力。
林绥宁看见他缓慢地抬起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然后嗓音低哑地说:“我恨你。”
瞬时,她仿若坠入了寒江。江水翻涌着覆过她的嘴唇、鼻腔、额头,抽走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身躯在下坠,她要在此葬身。
水中出现一大片黑雾,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的手脚不断扑腾着,试图游出水面,但无济于事。
黑雾将她吞没。
江面归于平静。
“啊!”
林绥宁惊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身上的衣裙已然被水浸湿,发丝的尾部亦不住地向下落着水滴,还有几缕粘在了她的额前。
“醒了?看来这桶水浇得正是时候。”
清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林绥宁抬起头,看见一位女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而那桶浇醒她的冷水正放在女子的脚边。
林绥宁欲撑地起身,却发觉双手被绳子捆在身后,粗砺的质感将她的手腕磨得生疼。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角落布满蜘蛛网,众多桌子也落了灰,只燃着几盏烛火,略显昏暗,便知此地废弃许久。
怎么回事?她为何会在此处?
她分明记得,她应当在松月楼与友人斗蛐蛐,然后似乎眼前黑了一阵,再睁眼便发觉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绑架了。
想她身为靖陵将军的妹妹,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也不是没遇上过歹人。但直接冲着她来的,她的确是第一回见。
“你要金银珠宝,还是要白银千两?”林绥宁问道,自然而然地以为绑架是为了钱财。
她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没本事,没能力,除了钱财,什么都没。
可惜,她想错了。
女子嗤笑了一下,似乎对她的话有些不满:“在林二娘子眼中,所有人都是图财吗?万一我就是图你的命呢?”
林绥宁却笑了,拆穿她的谎言:“若你要杀我一早便可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女子未语,只是歪头注视着她。
“你在等我兄长吧。”林绥宁对上女子略带惊诧的目光,解释道,“抓我无非是看中了我是靖陵将军的妹妹,也不过就是为了威胁我哥,从中获得些益处。”
女子丝毫不惧,蹲下身来注视着她:“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林绥宁看见她肤色白皙,眸中仿若盛满秋水,额间的花钿尤为鲜艳,在这张精致的面容上算是锦上添花。
林绥宁示意女子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这样吧,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配合你。顺便呢,你给他开个高价,得来的钱财我们五五分。”
“正好我最近斗蛐蛐、掷骰子输了好多,钱袋都瘪了,我们互利互益。”林绥宁对她露出一抹笑,眼眸盈盈地看着她。
“林玉川知道你如此朽木不可雕吗?”女子拉开与她的距离,并未答应她,反而流露出一丝不屑。
林绥宁漫不经心道:“我哥自然习以为常了,林家出了一位卓尔不群的将军便足够了,哪还稀得我啊?”
女子似是有些愤懑,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只道:“等着,让林玉川拿他的命来赎你的命。”
随即,冰冷的刃锋架在了女子的脖颈上,便听见林绥宁在她的身后幽幽地道:“好啊,我等着。”
女子赶忙去摸腰间别着的匕首,却发觉只剩下刀鞘。回想起林绥宁让她靠近的举动,咬牙怒道:“你!”
“怎么了?害怕了?”林绥宁嬉笑道,“我哥告诉过我,这叫兵行诡道。”
女子冷哼一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扭,便将她生生擒住。林绥宁吃疼,手上脱力,匕首“铛”地掉在了地上。
“那你哥有没有告诉过你,凡事不要掉以轻心?”
“放开!”林绥宁怒道。
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场闹剧。
“他来了。”女子松开手,踹了一脚她的后背。
林绥宁狠狠地摔在地上,扶着腰站起,神色一变,从脚步声中察觉到几分古怪,出声道:“不对,不是林玉川,而且不止一个人。”
说罢,她迅疾吹灭了烛火,拽着女子躲藏在几张桌子后,恰巧可以遮挡住她们。
一双长靿靴率先踏进来,风吹动了他的玄色衣袂,而后跟着的是一个穿着布衣,胡须深黑杂乱,在唇边长了一圈的人。
女子嫌弃地撇开林绥宁还湿着的衣裙,埋怨道:“拽我做什么?”
林绥宁将声音放得很低哑:“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女子还想说什么,却见林绥宁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得不语。现下不知那两人有何图谋,又不敢贸然跑走,若是被发现,指不定会被杀人灭口。
她便只能和林绥宁像贼一样,缩在这里。
他敲了敲几块地板,随后用力将一块木板掀开。一个大木箱落入他的眼底。他的眸色微动,但脸上仍旧冰冷。
“我就说藏在废弃的酒楼吧。” “黑胡子”脱口便夸耀着自己,又觉着有几分不对,赶忙改口,“还是世子殿下神机妙算,不仅抓住了私藏军火之人,还找到了军火。”
谢宜暄对家仆奉承的言论置若罔闻,只是凝视着那个木箱。
“黑胡子”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又笑着问道:“可要小的遣人来将此木箱带走?”
“为何就一个?”他转向那人,似有几分疑虑。
“黑胡子”结结巴巴地道:“或许…应该…大概…就只有这一些呢?”
“不可能。”谢宜暄斩钉截铁道,目光尖锐了些,似是要从他的脸上看穿些端倪出来。
谢宜暄再次望向那个木箱,抬手打开,便看见空空如也的箱底。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刀刃出鞘的金属摩擦声,他立即转身,在“黑胡子”刺向自己前,便踹中了他的胸膛。
“黑胡子”撞上了几张桌子,“哎呦”地叫唤了一声,又挣扎着站起来,握紧匕首朝向谢宜暄,面目狰狞:“来啊,不过是个后生,老子比你多活了十几年,会怕你?”
他卯足劲冲向谢宜暄,未等刀刃划去,他便被谢宜暄掐住脖子,哭喊着讨饶:“世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我不过就是一条走狗,命不值钱的。”
谢宜暄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黑胡子”脸色涨红,唇色发白,只是支支吾吾地吐不出一个字。
“你是岑豫的人。”谢宜暄说的是句陈述,又问道,“他都因私藏军火被捕入狱了,为何还要替他做事?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在街道遇到他,他说知道军火藏在何处时,谢宜暄便觉得有些奇怪,一直心存警惕。现下看来此人确不是善类。
谢宜暄松开了手,让他得以回话。黑胡子”瘫在地上,捂着胸腔猛咳几声,眼神坚定:“岑大人是我的恩人,在我饥寒交迫之际,是他给了我一口吃食,救了我一条命。哪怕为他赴汤蹈火,我也甘之如饴。”
“军火去了何处?”谢宜暄并不想听他说一些对岑豫忠心耿耿的肺腑之言,直言道。
“黑胡子”避开他的目光,一口咬定:“不知道。”
“我便只能将你送去刑部了。”谢宜暄淡淡道。
世人皆知,若是被抓进刑部,定免不了一顿严刑拷打。而且他们的刑罚会让人痛不欲生,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黑胡子”流露出一丝惧色,但又迅速恢复平静:“那又如何?刑部也就只会做屈打成招这一类事,而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血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来,一直延伸至下巴,衣襟。谢宜暄掐住他的下巴,制止他咬舌自尽的意图。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谢宜暄拾起地上掉落的匕首,一刀刺进了他的脖颈,“黑胡子”哆嗦几下便没了声息。血溅在了谢宜暄的脸颊上,他抬手用指腹抹去,看着地上冰冷的尸首道:“有人送你上路,总比没人送,要好得多。”
林绥宁瞪大了眼睛,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谁知身旁的女子却发出一声惊呼,引得谢宜暄回头。
林绥宁屏住呼吸,在心里祈祷不要被发现,却只能看着那人一点一点地走近,耳畔静了下来,只剩下脚步声不断放大,以及如擂鼓般直跳的心脏。
“出来。”谢宜暄令道。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没办法,无路可走了。于是缓缓站起来身,对谢宜暄露出一个明亮又不失敬意的笑容:“好巧啊,我们缘分匪浅,想不到在此地能相遇。”
那人山为眉,玉为骨,平白透出一股冷意,只是站立着,万千光景皆黯然失色。一瞬,他的眼波晃动,好似明镜般的海面被风吹起层层涟漪。
见他不语,林绥宁的笑容渐渐僵硬了下来,又继续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还有她……”
她伸手去拉那位女子,却抓了个空,垂头一看,发觉女子不知何时已然逃之夭夭,只剩下她一人面对此番惊险的局面。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定不会说出去的。”林绥宁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想着赶忙转身奔逃。
一只手却拽住了她的衣袖。
“不是说有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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