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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上枝头成凤凰
春来草木生,水荇映湖青。
阿慈无心欣赏眼前的山水,她撑着渔船靠至岸边。
船上停着着七八只鸬鹚,喉咙里鼓鼓的,把刚刚捕到的鱼儿,吐到阿慈手中的竹篓里。
“就属你最贪吃了!”阿慈制止了其中最圆滚滚的一只鸬鹚的偷吃行为,“还藏了一只在嘴里,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只圆滚滚的鸬鹚立刻飞到船尾,飞走时还不忘又叼走一条鱼。
“你呀!”阿慈无奈,提着鱼篓,上了岸。
平日里,她会直接回家,或者是去镇上把鱼卖了换钱,然后再去集市上买些家用。
但今日阿慈一改往常。她的身影隐入湖边的山林。
山林间有一条只有她会走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坟土包。
阿慈的母亲早早病故,父亲被征发去服劳役。上一次回信还是十年前,信上说他在郢城修水坝。
可是郢城后来发了洪水。水灾之后流民四起,天下大乱,自此杳无音信。
父亲大抵是死了。
所以在葬了母亲后,每年清明节,阿慈来扫墓时,都会带双份祭品,烧双份纸钱。
“阿娘阿爹,不要担心我,我过得很好。姑姑叔叔都很关心我,乡亲们也帮衬着。我可以打鱼,自己养活自己。”
阿慈就这么在坟土包前边坐着。好似双亲就在身边陪着自己。
眼看日光夕照,她才起身离开。
“咚隆框呛,咚隆框呛——”
有锣鼓声传来。热闹的欢庆声,随着阿慈离村子愈近而愈发清晰。
真是奇怪了,若是村子里有喜事,她肯定是会提前知道的——村子里就这么些人,无论有什么事,很快都会传遍整个村子。
阿慈快走到村口时,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鱼篓掉在地上,一时间不敢上前。
村前的空地上,突然驻扎了一个军营,士兵三五成群,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村里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烟气,可以听到有个戏班子在村子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吸引了全村人聚在一起观看。
阿慈满腹疑惑,刚想找熟悉的乡亲问问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姑姑分外激动地指着她大喊:“就是她!”
就是谁?
阿慈还没反应过来,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
姑姑兴奋地语无伦次,扯着阿慈的衣袖,说话时声音都在抖:“阿慈,你你你,你爹,是——皇上了!”
“啊?”阿慈大脑一下子空白。
她刚刚还在给她爹上坟呢,怎么她爹就变成皇上了?她怕不是在做白日梦吧!
阿慈就这么被簇拥着,来到了村子里的祠堂。
祠堂里,除了村里一些辈分高的老人,还有很多穿着绫罗绸缎衣裳的人。
尽管村里已经拿了最好的酒菜招待他们,阿慈仍可以看出他们眼里的不屑蔑视。
“你,是卢恩慈?”为首的一个中年男性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走到阿慈跟前来。眼睛被脸上的赘肉挤成了一条缝,上下打量着她。
“您找错人了,我是卢阿慈。”阿慈不愿与这个男人多谈。
“就是你,没错了。卢恩慈是陛下不久前给你取的正名。”那男子招招手,身边的一个小侍童立刻递上一筒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下已定,孤有一女卢恩慈仍居于乡野。特颁此诏,速接长公主回宫。”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话了,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还不快领旨谢恩。”那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有些不悦,“乡间粗人,一点规矩也不会!”
恩慈姑姑赶忙上前来解释,“你爹在郢城修水坝,发洪水后召集流民起义,建立了周朝,现在做皇上啦,如今你可是长公主!快跪下来谢这位大人传旨。”
恩慈听了这话,只觉得天旋地转——过年时戏班子演戏,怕是都编不出这样离奇的剧情。
她应该感到狂喜才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空落落的,脑子也晕乎乎的。
看到恩慈懵懵懂懂,一旁的族人开腔:“乡间的没见识丫头,估计是被这大喜事冲昏了头脑,王大人您见谅。”
“罢了罢了,等她回宫,自有教习嬷嬷教她。”王大人摆摆手,“接回了长公主,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京。”
日暮四合,夜星高挂,众人纷纷散开。
恩慈没有再回她那个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茅草屋了,她被迎进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
帐篷内挂着的帷幕上,绣满了繁复的花纹,和恩慈身上穿着的粗麻布衣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个侍女上前,解开恩慈身上披着的蓑衣,摘下她头上戴着的草帽。
恩慈从镜中瞥见发丝间还有根狗尾巴草,赶紧自己摘下来。
为首的那个侍女朝恩慈叩首:“奴婢雪青,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今后的生活起居,将由我来照料。”
恩慈不知如何回话,只能先把雪青拉起来:“听那个王大人说,明日还要回京,赶路很累的,你们都快去歇息。”
“雪青这就服侍长公主更衣。”雪青起身,说着就要给恩慈宽衣解带。
“我自己来就好!”恩慈背过身去。
雪青也不勉强,低垂着头,“长公主可以随时唤奴婢前来伺候。”
“晓得了。”恩慈换了衣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这床被子是她长这么大,睡过最软的被子!
怀揣着不安的心,恩慈沉沉睡去。
回宫的车队人马,足足有好几里长。
打头阵的,是跟恩慈在祠堂说过话的王大人。听雪青介绍,他是掌管财政的官,官名很拗口,恩慈记不住。
一直守在恩慈马车旁边的李大人,是父亲手底下的副官,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应该深得父亲信任。
李大人长得和年画里的钟馗很像,肤色黝黑,体态雄壮,平日里沉默寡言。在接到恩慈时,只长长叹了口气。
半晌,才对恩慈说:“日后到到了宫里,不要和皇后起争执。”
噢,对,皇后。恩慈听到这里,心里不禁一沉。
母亲早早亡故,父亲就算还是渔夫,也是会再娶的。她这个做女儿的,只有接受的份。
恩慈有问过雪青和李大人关于皇后的事情,但是都他们默契地闭口不答,只说等进了宫和皇后见面,让恩慈一定要极为恭敬。
在路上舟车劳顿近两个月,恩慈听到官道上的行人操着京城口音。掀开马车的窗帘,她能看到高耸巍峨的城墙——她到京城了!马上要去拜见十几年未见,现在成为皇帝的父亲了!
马车外,街边路人看到接长公主回京的马车队,叽叽喳喳。
“你说说,这姑娘真好运,飞上枝头成凤凰啦。”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谁知道她能享多久的福?谁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纷杂的闲谈和讨论,扰乱着恩慈的思绪。
车轮滚滚向前,街边的嘈杂声也渐渐减小,直至消失。
“停下!进宫例行检查!”恩慈闻言,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进入皇宫了。
从未想过自己成为公主,恩慈开始紧张起来了,紧攥着衣角的手心开始冒汗。
一定不要失态啊,在下马车前,赶紧再回想雪青教给她的礼仪。
可是当恩慈看到雕栏画栋的宫殿楼阁,看到宛若画中仙人似的侍女,看到琳琅满目的古董摆件……
恩慈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要是说她来到了传说里玉皇大帝住的天宫,恩慈都会信!
“长公主切勿殿前失仪,皇后娘娘在向您问话呢。”雪青斗胆上前,拍了拍恩慈的后背。
恩慈这才如梦初醒,发觉自己已经身在皇后居住的蓬莱殿里了。
环顾四周,一屋子穿金戴玉的贵妇人都打量着她。
稳坐于殿内中央的,应该就是皇后了。恩慈记起雪青和她说过,不能直视皇后,所以赶忙跪下行礼:“恩慈拜见母后,向母后请安。”
“你就是父亲之前和那个乡下女人生的孩子吗?”一道约莫十二三岁男孩的声音,从殿前传来,语气满是奚落。
什么乡下女人?说话真难听!娘是父亲的原配啊。恩慈正要反驳——
“恩永,她是你长姐,不得无礼。”皇后开了口,朝恩慈走来,扶她起身:“我知道你母亲早亡,父亲又不在身边。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
恩慈低眉颔首。皇后娘娘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神态端庄,从容大方。
“你父亲很想见你,但战乱之后,国家百废待兴。正值北戎使团来访,你父亲在朝中议事,晚膳时父女相聚,如何?”皇后的话虽然是问句,可语气不容置喙,“你现在要好好学习宫中的规矩,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别给你父亲丢脸。”
“是。”恩慈察觉到皇后话语间的严厉。
“除了让雪青负责你的礼仪和起居,你还需要一位夫子,自古以来,没有哪个长公主是文盲的。”皇后的话让恩慈羞愧得低下头——毕竟自己确实大字不识一个。
“泽亭,来。”皇后朝恩慈身后招手,换上一副笑颜,“哥哥他最近可好?”
恩慈转身,看到身后的那位年轻男子,立刻垂眸,害羞得不敢多看。
那青年男子身形挺拔如修竹,眉眼俱是按照书铺里摆着的话本里的才子插图长的,有书卷气却不显文弱。明明气度温和有礼,但是又透露着疏离与客气。
这可是十里八乡都会称赞的俊后生啊!
恩慈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形容他的好看。
“谢皇后关心,父亲他一切都好。”
“泽亭,这是陛下先前在乡下所生的女儿,过些日子要进行长公主的册封。这段时间,还请做她的夫子,不求让她精通琴棋书画,至少要让她识字明理。”皇后将恩慈牵过来。
“定不负皇后嘱托。”
恩慈心如擂鼓。让这么丰神俊逸的人物做她的夫子,她一定要努力学习,给他留个好印象!
“那长公主的功课就拜托你了。”皇后注意到恩慈视线停留在案桌上,“恩慈,看什么呢?”
“嗯,我在看,哦不是,回母后,我在看桌子上的毛笔字。我在想学写字的事。”
“哦?”皇后看到案桌上的纸张,不觉来了兴致,“那恩慈你来猜猜,桌子上的这几张毛笔字,哪一张是你夫子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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