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无禁

　　九月的午后，阳光毒辣得能把柏油路晒出油来。
　　宋江被手机铃声从睡梦中拽出来时，整个人还陷在空调被的温柔乡里。他闭着眼摸索半天，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那个震个不停的罪魁祸首。
　　“喂……”他声音沙哑，眼睛都懒得睁开。
　　“江哥！江哥你人呢？！”周铺的嗓门大到能把人耳膜震穿，“两点半报到！现在都两点二十五了！老陈已经在教室里点名了！”
　　“什么？！”宋江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眯着眼看了眼手机屏幕——14:25。
　　“我靠！”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套上校服裤子，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楼下冲。经过客厅时，他瞥见桌上压着一张纸条——是哥哥宋锦的字迹：“小江，冰箱里有饭，记得吃。我晚班，明天见。——锦”
　　来不及了。
　　宋江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棕色头发——那头狼尾睡成了鸟窝状——蹬上运动鞋就冲出了门。单车在小区车棚里停着，他三下两下打开锁，跨上去就往学校方向狂蹬。
　　热浪扑面而来，九月的风都带着焦灼的味道。

　　高二（3）班的教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却压不住那股开学第一天特有的躁动。
　　“安静！”班主任陈晓站在讲台前，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她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眉眼严肃——正是后来被学生们私下称为“灭绝师太”的那位。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陈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五十多张年轻面孔——有些是原班升上来的，有些是从别的班调过来的，还有几个是转校生。
　　“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座位。”她声音不高，但很有威慑力，“我叫到名字的同学，坐到指定位置。”
　　“赵明宇，第一排第一个。”
　　“李思雨，第一排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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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屿澈，第二排第五个。”
　　这个名字一出，教室里响起了低低的骚动。
　　“时屿澈？是那个总考年级第一的？”
　　“听说他高一就拿过省数学竞赛一等奖……”
　　“长得也好帅，就是太高冷了，我之前在走廊遇到他打招呼，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就在议论声中，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走进来。时屿澈穿着一身熨帖的校服，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外套搭在臂弯里。他手里抱着一摞崭新的课本和几本厚厚的习题集，步伐沉稳，目不斜视。
　　经过过道时，原本还在说笑的几个男生下意识噤了声。时屿澈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清冷气场，像是自带降温效果，让周围的热闹都静了几分。
　　他走到第二排第五个位置——靠窗，采光极好——放下书本，拉出椅子坐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坐下后，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数学竞赛卷子，铺在桌上，拿起笔就开始做。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还有些嘈杂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我去，开学第一天就刷题？”坐在时屿澈斜后方的男生小声嘀咕，“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他的同桌——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眼镜，低声说：“你不懂，人家这叫‘时间管理’。听说时屿澈每天学习计划都精确到分钟。”
　　这时，陈老师继续念名单：“王悦，第二排第六个。”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怯生生地站起来，抱着书包走到时屿澈旁边的位置坐下。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正在刷题的少年，脸微微红了，赶紧低下头整理书本。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一半。
　　“宋江——”陈老师念到这个名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没人应声。
　　“宋江？”陈老师抬起头，目光扫过教室，“宋江来了吗？”
　　后排几个男生交换了眼神——他们听说过宋江的名字。高一那个因为打架被记了处分的“校霸”，据说一个人能撂倒三个体育生。
　　“没来。”有人小声说。
　　陈老师拿起笔，在名单上做了个记号，正要继续往下念——
　　“砰！”
　　教室前门被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转过头去。
　　门口，一个少年单手撑着门框，大口喘着气。棕色的狼尾短发因为狂奔而乱得张扬，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前。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皱巴巴的黑色T恤。他的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睛却很亮，带着点没睡醒的惺忪和匆忙赶路的狼狈。
　　“抱歉，”宋江喘匀了气，扯出一个笑，“来晚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陈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学生——高一把同年级一个男生按在地上打，差点闹到派出所，最后记了大过。教导主任特意交代过，这个宋江，得重点“关照”

　　“进来。”陈老师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坐第二排第六个。”

　　宋江挠了挠头，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教室
　　他慢悠悠地晃过去，路过几个女生时，她们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宋江“校霸”的名声在外，虽然那张脸长得其实挺好看，甚至有点张扬的帅气，但架不住传闻太吓人。
　　走到第二排，宋江瞥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在刚才那个刷题的男生后面。
　　他也没在意，一屁股坐下，把书包往地上一扔，然后就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还没睡醒，趴下去的时候没收住力道，脑袋“咚”的一声撞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前排几个同学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回头。
　　时屿澈刷题的动作顿了顿。
　　他缓缓抬起头——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他的眼神很冷，像初冬清晨结了薄冰的湖面，淡淡地瞥了后面的宋江一眼，没说话。
　　只是，刚才那道解析几何题的思路，被这一声“咚”给撞断了。
　　时屿澈眉头微蹙，放下笔，身子往前挪了挪，试图重新集中注意力。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受控制地扫向旁边那个“噪音源”。
　　宋江已经因为那一撞而抬起了头。他单手撑着下巴，眼神涣散地盯着窗外操场上被晒得发白的跑道，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校服外套的袖子被他随意地撸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带着健康小麦色的胳膊——那是常年运动留下的痕迹。
　　也许是感觉到了前面的视线，宋江忽然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宋江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有点痞气的笑：“学霸，这么认真？”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吊儿郎当的调子：“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拼，不累吗？”
　　时屿澈看着他，没说话。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淡得像水，没有任何波澜。
　　几秒后，他转回头，重新拿起笔，翻了一页试卷，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那声音平稳、规律，像是在无声地说：别烦我。
　　宋江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也不再自找没趣。他从书包里摸出手机，趁着陈老师低头看名单的间隙，偷偷解锁，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看样子是在打游戏。
　　“茉小稚，第三排第三个。”
　　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的一个圆脸女生应声站起来。她扎着马尾，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很机灵。坐下后，她偷偷回头，目光在后排那两个气场迥异的人身上转了一圈。
　　“小稚，”她的同桌——一个叫初时须的短发女生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说后面那两位……能和平共处吗？”

　　茉小稚又回头看了一眼。
　　左边，时屿澈坐得笔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正专注地刷着竞赛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学霸气场。
　　右边，宋江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条腿伸直搭在过道，另一条腿曲着，脚踝搭在膝盖上，姿势嚣张又随意。他正低头玩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嘴角还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棒棒糖。
　　“完了。”茉小稚转回头，对初时须小声说，“咱们班后排要成‘修罗场’了。一个冰山学霸，一个‘校霸’大佬，这组合……”
　　初时须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缩了缩脖子：“希望他们别打起来。”
　　这时，坐在宋江旁边的周铺——宋江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也就是现在的同桌——偷偷从前面递过来一张纸条。
　　宋江接过来，展开
　　【江哥，牛逼啊，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老陈脸都绿了。】
　　宋江笑了笑，从笔袋里摸出支笔，在纸条背面潦草地写：【睡过头了。晚上网吧？】
　　纸条传回去。
　　周铺看完，又传回来：【必须的！看我怎么大杀四方】
　　两人就这样传起了纸条，完全没注意到讲台上陈老师的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刮了过来。

　　“周铺。”陈老师突然点名。
　　周铺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到！”
　　“上课传纸条，很闲是吗？”陈老师推了推眼镜，“放学后留一下，把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倒了。”
　　周铺：“……”他哀怨地看了一眼宋江
　　宋江耸耸肩，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教室另一侧，楚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很爱学习的男生——正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什么。他是班长人选的热门竞争者，做事一板一眼。
　　楚宁的余光也在关注后排。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在时屿澈身上——那是年级第一，是他想要超越的目标。至于宋江……楚宁皱了皱眉，这种“问题学生”，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座位终于排完了。陈老师放下名单，清了清嗓子：“现在开始发新学期的课本和练习册。第一组同学上来帮忙。”

　　几个男生站起来去搬书。
　　教室里又恢复了嗡嗡的议论声。九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头顶的风扇吱呀呀地转着，搅动着空调的冷气和新书的油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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