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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佑
下了一夜的雨,驱散了闷热的暑气,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宫人,手里端着各种东西,有条不紊地走来走去。
几个大宫女恭敬地等候在寝殿的外面,侧身倾听里面的动静,焦急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寝殿,但隔着层层叠叠的素月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为首的大宫女阿刺朵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时辰到了,您快些出来吧。”
里面没有回应,阿刺朵皱眉,提高了声音,“公主殿下,请快点出来吧,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催了三遍了。”
梁祐安伏靠在窗台上,伸出手去接屋檐下滴落的雨滴,白皙有力的手腕布满了蓝紫色脉络,手背上有一朵盛放的淡紫色的神佑花,这是西梁国的祥瑞之花,梁祐安一出生就带着此花,国师聊尘卿断言梁祐安便是祥瑞化身。
如丝绸一般的长发足足到膝盖,但上面却有些参差不齐,可以非常明显看出是用剪刀剪坏的。
梁祐安听到阿刺朵的催促,完全不在乎,不高兴地鼓起脸,手指不停揪着窗边的牡丹花绿叶。
寝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参见皇后娘娘!”
“祐安还是不愿意出来吗?”
温柔的声音传入寝殿,梁祐安的耳朵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动作,眉眼轻轻耷拉着。
宫人见到皇后,忙不迭跪下来,阿刺朵站了出来,一脸为难道:“公主殿下还在生气,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也不敢破门而入。”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幼跟随在公主身边的,最是知道他的脾气,西梁国的祥瑞公主,所有人都对她极为疼爱,性子骄横,想要什么就必须立刻得到,晚一秒都不行。
整个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国师,没有人能管得了这位公主。
“你们先下去吧,”西梁皇后今慈悦笑了一声,带着水润似的清柔,“这里我来就好。”
阿刺朵看了看寝殿,带着一众宫女悄然退下,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今慈悦看着寝殿,刚刚挂在嘴边的笑意淡了下去,“祐安,别再任性胡闹了,邦国朝会已经开始,你父皇也派人催了好几次,再不去,你父皇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梁祐安带着怒火道:“我就是不去!”
仔细听他的声音并不是小女孩那种清灵,而是实打实是男孩声。
今慈悦冷冷皱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柔和的语气带上了尖锐,“梁祐安!这次关禁闭关了好几天还不够吗?!”
“难道你还想再关第二次禁闭?”
梁祐安知道自己惹母后生气了,心脏颤了颤,气势也弱了下去,“可我真的不喜欢这么长的头发。”
前几日,因为他出去骑马,过长的头发实在是碍事,首饰又重,他私自剪了许多,后来被国师碰见,聊尘卿当场震怒,说会有损福泽,罚了他几天的禁闭。
马场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被国师斥责,失了面子,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都会在背后嘲笑他。
但梁祐安更不明白,他从小到大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宫上下都宠着他,父皇更是喜爱他,甚至为他单独建造了一座神祐殿,只供他一人居住。
可这次,仅仅只是因为剪头发没有问过国师,他就被关了禁闭。
今慈悦听出他的不满,语气稍稍缓和了些,“祐安,你是我西梁国的祥瑞,哪怕一根头发丝都极为重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没有问过母后父皇,也没有问过从小教导你的国师,此事,是你做的不对,国师对你做出的处罚已经是极轻了。”
梁祐安张了张口,哑然地盯着垂幕上面繁复的金纹,内心陷入了复杂。
最终,梁祐安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起身,打开了门,“孩儿知错了。”
今慈悦看着他,眼帘轻轻垂着,慈眉善目地笑,“你乖一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母后也会给你弄来。”
听到这糊弄人的话,梁祐安的眼睛眨了眨,忍不住笑了,“天上的月亮岂能摘下,母后又当我是三岁小娃娃哄。”
今慈悦温柔笑着,“可不是,我的祐安再长大,也只是母后怀里的小娃娃。”
梁祐安感受到今慈悦对自己的疼爱,心里仅剩的一点怒气也消散了,“只有母后对我最好,父皇都不管我的。”
“来人,去取公主要穿的衣裙来,”今慈悦吩咐道,“你父皇还在接见外邦使臣,不得空过来。”
梁祐安努努嘴,“好吧。”
“去换衣裳吧,母后在殿外等你。”
梁祐安捧着衣服进到寝殿,虽然是公主,但他其实是个男子,未免被人发现,很小的时候,就不会让人近身,但从小侍候的心腹宫人多少都知道一点,不过宫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也包括那几位皇兄。
换好衣裳后,今慈悦拿着梳子给梁祐安梳头,抚摸手上如丝绸般的乌黑长发,眼底一片温柔,“母后给祐安梳成辫子,不戴那些首饰了,就不重了。”
梁祐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有些许苦闷,“母后,我真的只能到十八岁才能恢复男儿身吗?”
“是啊,国师说了,要等你命劫过了,”今慈悦拿起旁边一串莹润硕大的珍珠缠住头发慢慢编着。
梁祐安轻轻皱眉,又是命劫。
“好了”
头发被梳成了长长的蝎子辫,发尾还绑着一个幽紫色的小铃铛,走起来会发出叮铃的响声。
梁祐安一身淡紫色的纱裙,精致无双的五官自带英气,肤色雪白,脸蛋圆润,嘴唇不染而红,眼睛又大又亮,熠熠生辉,即便是乔装成女子也绝没有任何违和感。
今慈悦上下打量他,就像是在打量最为完美的作品,目光里都是满意,“本宫的孩子无人可及。”
梁祐安也高兴地挺直了腰,拿起旁边的羽剑挂在了腰间,亲亲热热地说,“当然了!我可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也天底下最好最好的母后。”
今慈悦掩唇轻笑,“就你嘴甜,快用早膳。”
一大早上这么一出,耽搁了不少时间,等梁祐安到的时候,宴会早已经开始。
如今西梁国国富力强,在短短几年时光,一跃成为诸国之首,在一年前更是将其他诸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各国不得不割让两座城池,为表和睦诚心之意,派遣质子前来求和,以示臣服。
蔺疏疾就是天亓国送来求和的质子,他是天亓国的九皇子,但因为并不受宠,所以被天亓皇帝送来西梁国。
少年穿着洗得脱线的素白锦衣,毫无瑕疵的脸上带着病弱苍白,挺直了腰坐在哪,就像是一支枯黄的竹子,没有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冷峻,目光中带着类似幼兽的警惕。
装着葡萄酒的酒杯仿佛有千斤重,他太久没有喝水了,喉咙干渴的厉害,抖着手将酒杯送到嘴边,浅浅地喝了一口。
很甜,酒味很重,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胜朝大殿以古朴的黑和金为主,符合西梁国豪迈野性的民风,雕龙画栋,四处都是亮晶晶的,这里坐了上百人,众人高声交谈,推杯换盏,对着高位上的西梁皇帝谄媚讨好。
所有的战败国使者都坐在了最后面,周围全都是手持利剑铁甲的士兵,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他们食不下咽,面露忧虑,仿佛头顶悬着一把即将落下的剑。
每个人都面如死灰,说是来西梁为质,其实,就是叫他们来送死的。
古往今来,史书记载,派遣求和的质子的结局大多都凄惨无比。
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蔺疏疾又轻轻咳嗽两声,忽然,耳边传来几声叮铃,叮铃。
他静静听了一会儿。
下一秒,就突然听到一阵高呼。
“皇后娘娘到——!”
“神佑公主到——!”
坐下的人纷纷站起来。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神祐公主——!”
叮铃叮铃的铃铛声更近了,蔺疏疾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紫色华贵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不可一世的脸上写满了倨傲,她轻蔑地扫过所有人,目光倏然和他对上,好像怔愣了一会儿,蓦地又移开了视线。
“父皇,孩儿来晚。”
梁祐安对着自己父皇行了礼。
西梁皇帝梁承笑了笑,“来了就好,神佑,过来,来父皇身边。”
能与帝王坐在同在一起的有太后和皇后,就连太子也得居于下面。
但梁祐安不一样,可见他的受宠程度。
西梁臣子们早已见怪不怪,这位神佑公主可是他们西梁国的祥瑞啊,在他们的心中,梁祐安就是神明的化身,依次往下,就是其他的皇子公主。
其他诸国倒是惊奇地直探头去看这位公主的真容,虽然早有耳闻西梁国有一位公主,听说就是自她降生以后,西梁国从此便风调雨顺了,十年来没有内乱,没有灾难,一直都国富民强。
梁祐安保持着公主的威严,坐在了皇后旁边的位置上,小脸绷紧,一一扫过下方的所有人,最后目光定在一个位置不动了。
所有人都还跪着,蔺疏疾感觉到一到炽热的目光直冲他而来。
等皇后和公主落座以后,太监高呼:“众人起——!”
蔺疏疾强撑起来,在抬头的一瞬间就锁定了那道目光。
女孩坐在高位,居高临下,手臂撑着脸,手背的紫色花朵夺目特别,她漫不经心把玩着金琉璃酒杯,旁边有专门的人跪在她脚边侍候她。
蔺疏疾微微低头,看着晃动的葡萄酒,脑海里一片钝滞。
忽然,眼前停了一双靴子,灰暗的阴影罩住了他。
蔺疏疾握紧了酒杯,慢慢抬头,看见穿着宫装的几个宫女,抿紧了唇。
也许,就不该看那一眼。
阿刺朵面无表情道:“公主请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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