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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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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栖山寺,沁在一层湿漉漉的墨色里。
青石地上水光斑驳,映着铅灰的天。薛晓京跪在这片清寂中,双手合十,对着大殿深处宝相庄严的佛像,小声又飞快地念叨:
“佛祖菩萨在上,请原谅我近期的荒/淫无度……保佑我期末考试千万别挂科……我保证下学期洗心革面,一定好好做人……戒骄戒躁戒男色,还会常来给您添香火,求求了,保佑保佑。”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踩在金砖地面上。
她下意识回头。
朱红门槛边,已立了道清瘦的身影。小沙弥躬身侧后,手中桐油纸伞微倾。
伞沿抬起,露出伞下男人的黑丝绸衬衫,料子垂顺地贴在肩背,泛着幽微光泽,衬得一身筋骨疏懒又矜贵。
他双手闲闲揣在兜里,信步跨过门槛,目光掠过跪着的她,径直落在那尊高大的佛像上。
漆深的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敬重,反倒带着几分自上而下的轻慢。
“你不拜拜?”薛晓京仰着脸问他。驼色贝雷帽下,一双大眼睛灼灼发亮。
“没必要。”他自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咬在唇间,声音带着一贯的低沉。
火柴“嘶”地擦亮,一簇橙红火焰骤然跳起,短暂照亮了菩萨低垂的眉目。
“喂,这里不能抽烟!”薛晓京皱了眉,出声提醒,“不尊重。”
他取下烟,淡淡掠她一眼:“说了,没必要。”指间夹着那支半燃的烟,转身绕过佛像,身影没入侧门的阴翳里。
薛晓京轻哼一声,起身跟了过去。
-
穿过这道窄窄的侧门,后面连着个清净院落,几间客房隐在竹影后。
近日整个栖山寺景区都以“内部修缮”为由暂停开放,因此往日香客盈门的客舍,此刻静得只闻雨后啼鸣。
每个期末,图个清净复习,又要山水养眼养心情,便来这京郊古寺。直接让人封寺清场,是他一贯的做派。
薛晓京纯属是跟着他沾光。
大一整年净跟着他游冶无度,课没好好上,书没认真翻,彻底荒废了一学期。
临到期末才慌了手脚,可学校图书馆早就人满为患,回家里复习又总忍不住沾床就睡,只能收拾行李跟着他来蹭地方。
……
引路的小师父双手合十,分别将他们领至两间厢房。
庭院深深,两房遥遥相对,一东一西,中间隔着疏疏的花木与一池新荷,他便躬身退下。
院中有棵老槐树,枝叶蓊郁如盖,其下搁着一把藤心斑竹的逍遥摇椅,椅边小几上摆着一套素白釉的粗陶茶具。都是专为他备下的。
各自回房收拾行李,转眼便到了午后。
阳光稀稀疏疏,透过古槐葳蕤的枝叶,洒下淡淡金斑。
树下那把摇椅上,杨知非已躺在上面,悠闲地翻着一册硬壳精装的《史记》。
隔着那方碧叶轻展的小池,对面廊檐下新架起了一张原木色的窄条桌。
薛晓京坐在一只枣红色的小马扎上,几乎蜷蹲在桌前,对着摊开的笔记摇头晃脑,叽里咕噜地背着“民事法律行为”的名词解释。
那模样,活像个古时寄居寺庙,埋首苦读以备科考的酸涩小书生。
她学法不得其门。大一那些民总、刑总,各类理论法学,论述起来框架庞杂,字句诘屈,与高中政治课形似而神迥,偏偏她高中时就最不耐记诵这些。
薛晓京背得头晕脑胀,整张脸悲催地埋进写满密密麻麻的活页纸里,发出哼唧:“不行……我觉得我还得去拜拜,让佛祖给我这榆木脑袋开个光。”
对面躺椅上的男人闻言,悠悠抛来一句,“承认自己笨了?”恰好翻过一页书。
他手边的矮几上,粗陶茶壶嘴儿正逸出一缕细细的白汽,在空中袅袅盘旋。
澄澈的山泉水在壶底咕嘟冒泡。他伸手执起茶荷沏茶,语气平平道:“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薛晓京歪过头,乜斜着对面那人:“什么意思?”
那人垂着眼睫道,“求佛不如求我。”
“求你?求你有什么用?你还能让我不挂科?”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茶盅被送到唇边,他腕骨白皙,就着这个动作对她抬了抬眼,仿佛在说:明天就把标准答案送到你面前,也不是什么难事。
“……”
薛晓京真是后悔浪费了两分钟听他在这胡诌。
她没好气地转回头,重新将视线落回课本,试图接上方才断掉的思路。
“法律行为的成立与生效要件……”
一粒小石子突然从身后飞来,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越过小池,精准砸在她面前的笔记本边沿,又骨碌碌滚落。
思路再次溃散。
“杨知非,你有病啊?!”
扔石子的人正悠悠然啜着茶,眼神闲闲扫过空无一人的庭院,佛殿寂寂的飞檐,最后才落回她那张气得泛红的脸上。
他故意挑衅,坏笑中带一点玩味,“要不要在这里试试?解锁个、新场景?”
“滚蛋吧你!”薛晓京脸腾地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隔空狠狠骂他,“你就算不敬鬼神,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吧!太恶劣了你!小心遭报应!”
知道他是疯子,没想到能疯到这地步,在佛门清净地还敢说这种浑话。
她生怕这口无遮拦的孽障牵连自己也被佛祖记上一笔,忙不迭搬起小马扎,蹬蹬蹬又往西厢房方向挪远好几尺,身体力行地跟他划清界限。
杨知非只低低一笑,重新拾起膝头的书。
-
转日一早,天还没透,撞钟声便一声接一声传来,诵经声与木鱼音随之响起。
杨知非洗漱罢,肩上随意披了件寺里为他备下的海青居士服。素麻的料子宽大飘逸,带子被他松垮地编着,硬是穿出几分睡袍的疏懒劲儿来。
推开门,空气沁凉,庭中空寂无人,青石地砖已被扫得泛出水光。
杨知非踱至西厢房前,伸手推开虚掩的棂花门。屋里空荡,床褥叠得齐整,只有正中八仙桌上胡乱扔着一瓶防晒霜。
他摸出手机拨过去:“哪儿呢?”
“后山!菜园子!”那头声音欢快,“我在帮园心师傅摘菜呢!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山上空气好好哟!”
挂了电话,他回屋换了身灰麻衬衫与长裤,出了寺院后门,沿一条被踩得光润的石板步道往后山去。
路上遇见挑着扁担的寺工,见了他忙侧身让路,恭敬唤一声“少爷”。再抬眼,便是一片豁然开朗的葱茏。菜畦在薄雾中舒展,蔬菜的鲜味一阵阵送来。
等他走近,便在那一片油绿的生机里瞥见一抹格外跳脱的亮色。
明黄色的防风衫,宽檐遮阳帽,浅灰休闲裤。正弯着腰,手持长柄木勺,从桶里舀了水,一瓢瓢仔细浇着地,忙得不亦乐乎。
薛晓京刚摘满一箩筐顶花带刺的黄瓜,心情正美,一抬眼便瞧见路边负手而立的那道身影。
背景是片开得轰轰烈烈的油菜花田,头顶流云舒卷,清风拂过他额前碎发,海清服的衣角微动。
她忽然觉得,这人要是一直闭着嘴,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倒还挺赏心悦目的,有种落拓又斯文的俊逸。
心里无端冒出一点细小的欢喜来。她隔着田垄,跳着脚朝他用力挥手。
开心得过了头,等不及绕路,瞅准他面前一个浅土坑就直接蹦起飞扑过去。
杨知非微一皱眉,一直闲揣在裤袋里的双手倏然抽出,上前一步,手臂稳稳揽住她的腰臀,将人接了个满怀,自己也因这冲力略退了小半步。
“急着投胎呢?”
薛晓京却咧嘴一笑,不当回事儿似的,在他怀里仰起脸来,诺一声,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一根嫩黄瓜直直怼到他眼前,献宝似的:“超好吃,我亲自摘的哦!”
杨知非慢慢将她从怀里剥出来,眼皮低垂,嫌弃地扫了眼那根还沾着泥点的黄瓜。
“不要,脏。”
“不脏!干净的!园心师傅说了,一点农药都没打,纯天然无公害!”为证明给他看,跟着就咬了一大口,咔嚓咔嚓在她嘴里爆汁,还朝他得瑟地挑眉,表情就有点滑稽。
嘴里那口还没待咽下去,转身朝着广阔菜地大手一挥,含混地给他讲:“我小时候跟我妈去郊区的农庄采摘园,都是现摘现吃,不用洗的!而且那时候还要交钱才能摘呢!现在免费给你吃,别那么多事啊,大少爷!”把那根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黄瓜递过去,昂着下巴,“快点!”
黄瓜上不仅有清晰的小牙印,还泛着点可疑的口水。
杨知非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本来确实不算脏,但现在……”他撇撇嘴,重新将手揣回口袋,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薛晓京气的在后面挥拳头:“杨知非!你他妈有本事以后别亲我!!别吃我口水!!”
前面那人脚步没停,嘴角却向上扯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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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为客人准备的早餐是清粥、包子和小菜。
杨知非刚拿起筷子,手机屏幕亮起,看到“梁女士”三个字,他便起身踱步到殿外飞檐下接听。
“喂。”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调子。
“听说你去了栖山寺,还把整个景区清了场?”
“嗯。”
“你爸正在要紧的关口。”那头顿了一下,“行事低调些,分寸自己掌握。”
“知道了。”
“听说你还带了一个女孩?”
……
回到饭桌后,薛晓京早已没了影。
杨知非回到他们住的小院。
只见她那张专属小长桌上镇纸压着一张字条,是专门留给他的:“为提高复习效率,并防止某人心猿意马恶意干扰,本人决定从今日起各自为政!白天各学各的,晚上饭点见!手机已开飞行,勿扰哦~”她自己寻了别的去处。
是早上在菜园帮忙时,听园心师傅随口提及,后山更高处还有个旧凉亭,风景绝佳,少有人去。她饭后趁他接电话的功夫,便麻利收拾好书本笔记,背了个大号水壶,揣上一把松子当零食,悄悄摸上了后山。
杨知非转身就把那些专业书随手一丢,径直从行李箱夹层里抽出本漫画来,回到躺椅里舒展开身体。
各学各的?他学个屁。
要不是前几天听她抱怨,说大清早跑去图书馆连个空位都抢不到,被期末考逼得快抓狂了,他压根不会来这半点乐子都寻不到的鬼地方。
禁欲一周,好tm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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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了干扰就效率倍增。
薛晓京对着凉亭外空濛的山色,一鼓作气,到中午时竟觉得《民法总论》与《刑法总论》那两座庞然大物也被自己啃下了不小的一块。成就感满满,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对着层峦叠翠做了套马马虎虎的拉伸。又摸出松子,边嗑边开了手机。
刚连上信号,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就马不停蹄跳出来。全是杨知非。
最新几条消息更是没眼看:
“别学了。出来野/战吗?”
“妈的,好想操/你……”
“……”
后面的虎狼之词更是一条比一条不堪入目!薛晓京一边骂着“有病”一边手速飞快地删记录,到最后气得差点把手机砸地上。
她实在忍不住仰天长啸,“……求佛祖收了这个下流无耻的大淫棍吧!”
-
到了下午三点,薛晓京终于复习结束,正好山间光线也不那么敞亮了。
她收拾好东西溜达着往回走,路上顺手摘了几颗红艳艳的野山楂。
走着走着,看到一段平时封闭的偏殿回廊打开了,便想从这里抄近路穿过去。
回廊很静,庭院里只有个小和尚正执长帚扫地。
她放轻脚步走过,没走几步便听身后有人低声喊她——
“美女!”
薛晓京脚下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小和尚却快步追上来,用扫帚虚虚拦了她一下,咧嘴笑:“美女!叫你呢!”
薛晓京愕然回头,上下打量他光溜溜的脑袋和灰色的僧衣:“……你是和尚吗?”居然叫我美女?!
“当然了,如假包换!我小时候就在这寺里,五岁出的家。”小和尚法号“不空”,俗家名叫吴鹏,“这儿又没外人,你叫我吴鹏就得了。”
“……”
吴鹏上来就问她:“对了,那位少爷是你男朋友吗?”
“……”
“你这和尚怎么还这么八卦?”
“和尚怎么不能八卦?和尚也是人,也有好奇心。”吴鹏神神秘秘地凑近她,“那位少爷身份很不一般。”自言自语又道,“一般的,也不能让这千年古寺说封就封,只为图个清静不是?”
薛晓京有点尴尬:“嗯,是吧。”含糊了两句,扭头就想走。心里有点虚:我总不能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炮友吧?说了你也不懂。
结果吴鹏又拦住她:“别走啊。”他锲而不舍,“到底是不是啊?”
“不是。朋友,发小。”她飞快答道。
“哦哦,”吴鹏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薛晓京立刻给他一个警惕的眼神,假装用怀里的书护住自己:“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你可是个和尚!要尊重你这份职业啊大哥!听说你们和尚工资比我们大学生毕业挣得都多呢!
“那没有!”吴鹏连忙摆手,“当然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啊,单纯不是我喜欢的型。我喜欢蔡依林、滨崎步那样的。”
“!”薛晓京真是低估了这年代小和尚的信息接收量,“.....你懂的真多。”可能炮友这事儿他还真未必不懂。
“也不算多吧,”吴鹏嘿嘿一笑,竟还谦虚上了,“就是偶尔上网,看看娱乐新闻什么的。”
说完他便四下张望,见确实无人,才把手拢在嘴边,低下声来故作玄虚道:“你们刚来的第一天,深夜,我看到他来找我师傅。我师傅给他算了算。”
“啊?算什么?佛教不是不提倡给人算命吗?”
“不提倡但没说不允许啊。算的是姻缘。”
“姻缘怎么了?”
“呃……”他吞吐了一下,好像才记起自己是个出家人,便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跟我说个屁啊!”
“……”
眼看她要走,吴鹏又在她身后急急喊了句:“欸!你要不要也找我师傅算算姻缘!他算这个很准的!”
“不要!我随缘!”薛晓京摇摇头还是走了。
只是没走两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去算姻缘?和谁的姻缘?他不是不信这个么?
……
她从偏殿回廊转出,又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眼前是一处她从未见过的小殿。大概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此刻殿门虚掩着,里面幽幽暗暗。薛晓京站在殿门外,不知为什么,心口突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推开了那扇木门。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门外漫进来的一点天光,堪堪照亮了正中那尊塑像。
不是寻常慈眉善目的菩萨,而是青面怒目,獠牙外露,手中高举金刚杵的金刚手菩萨。
金刚手菩萨威猛凛然,顿时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佛家说,金刚手菩萨除一切障,镇伏一切邪魔,摧破一切烦恼。
此刻那菩萨低垂的怒目仿佛正穿透昏暗,直直凝视着她。
薛晓京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埋在她心底的那段隐秘的见不得光的关系,在这金刚怒目之下无所遁形,羞耻而肮脏。
她心慌得厉害,不敢再看,猛地转身拔腿就跑,跌跌撞撞冲出小殿。在殿外拐角处收势不及,一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漫了过来。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湿漉漉的眼眶里映出杨知非的脸。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端详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惊惶的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下一秒却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中。
仅仅两秒,她强迫自己松开,抬起头咧嘴笑了笑:“没事。刚才后山有只野狗,追我来着。”
杨知非的目光仍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淡淡的审视,直到她喋喋不休地扯开话题:“哎呀真没事!走吧走吧!我复习完了哦!你复习完了没?”
他被她拽着胳膊继续往前走,脚步懒懒的,配合着她的力道。走到一处僻静的月亮门前,薛晓京拉不动了,扭头看他。
他定在那里,脸上慢慢浮起一点带着坏意的笑。
“走啊,怎么不走了?”薛晓京心里打鼓。
他松了她的手,不紧不慢地,一步步向前。薛晓京被他逼得后退,脊背抵上粉墙,大惊:“你干什么?杨知非,你别乱来啊!这是佛门清净地!”
他脚步未停,鞋尖抵住她的鞋尖,双手轻易拿开她试图隔挡的手腕,固定在身侧墙上。直到胸膛相贴,再无缝隙,他才微微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抱都抱了,还差这个?”
?
等她回过神来,杨知非的人影儿早已双手揣兜,闲闲转出月亮门。
撩她那么一下,就走了。留她一个人怔在原地,唇上那点似有若无的温度还没散,心尖却像被羽毛不轻不重地挠过,空落落地悬着,痒得具体,又抓不着实处。
但薛晓京方才那点忽如其来的闷慌忽然就好了。没来由的。晚风拂过发热的耳廓,她嘴角弯了一下,兀自笑出了声。
……等一下,她不是说了要戒男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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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下山。考试。结业。
薛晓京马马虎虎全科通过,兵荒马乱的大一就这么落了幕。杨知非回美国过暑假,这是他每年雷打不动的惯例。
这是高考后的第一个长假,薛晓京彻底放松了下来,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也无事可做,不是被秦书意拉着去亲戚家串门,就是跟着薛文祥到院儿里的老领导家里坐坐,乘着树荫闲聊几句。盛夏暑气正盛,一贯肃穆的大院也多了几分流动的鲜活气儿。
晚饭时,秦书意和薛文祥闲聊,忽然提到杨家,“听说了吗?小非他父亲,怕是年前就要动一动了。”杨家早年也住这院里,杨知非刚上初中就搬走了,后来一路往上,到了常人难以窥见的深处。如今家里关起门来说两句,外头是连名字都要避讳的。
“高处不胜寒呐。”薛文祥抿了口杯中的酒,不免带了几分自身事业沉疴的寥落。
“其实也不必羡慕。”秦书意笑着给薛晓京添了个大鸡腿,“咱们这样小富即安的挺好。瞧瞧我闺女,没心没肺的,只要她健康成长,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大一都没挂科不是?”
“……”薛晓京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猛扒几口饭,撂下筷子就溜上了楼。
要是让她爸妈知道他们眼里健康阳光的闺女,不仅书没读几页,每周还在床上变着花样地伺候大少爷。别说再给她吃鸡腿,不打断她的腿就不错了。
薛晓京心里那点心虚和羞愧又冒了出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有一天杨知非给她发来信息,一个巨额红包,也没任何理由。薛晓京丢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过去,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对面仍无话。
他那边儿现在该是白天吧?薛晓京抱着枕头盯着天花板发呆,忽然想起临走前在他脖子上种下的的那颗大草莓,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咯咯笑:回家被梁女士看见,不会挨揍了吧?
哼活该。谁让他欺负她。
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竟还有一点滑稽。
那是下山前夜,俩人来到薛晓京发现的那座小凉亭里赏月亮。杨知非坐在中间的小石桌前慢悠悠品茶,薛晓京则对着月亮活动筋骨,活像要变身的美少女战士。
她扭着身子随口问他:“诶,你暑假都玩什么啊?”
杨知非眼都没抬:“你好奇?”
薛晓京动作一顿,品出几分嘲讽来。“我可没打探您私生活的意思,随口问问罢了,爱说不说!”背过身懒得再理他。
“我为什么不方便?”
“谁知道呢。”她耸耸肩,背影老气人了。
他睨了她一眼,姿态闲散,竟莫名觉得这夜色还算惬意,甚至生出以后不妨常来的念头,心底那点逗弄的心思也悄悄冒了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大抵是去玩女人吧。”
薛晓京不禁逗,立刻跳过去和他呛起来:“行啊,那你玩之前可得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咱俩趁早结束!我可不想平白染上什么病。”
他半点没恼,慢悠悠啜了口茶,漫不经心的:“染病?当初主动爬我床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染病?现在想起来了,是不是晚了点?”
薛晓京被他气死了,扑上去狠狠咬了他脖子一口,用他后来的话说,像只被逼急了会咬人的兔子。到最后却又变成了带着点气性的大口吮吸。
下山路上,杨知非单手把着方向盘,扫了眼后视镜里那片醒目的痕迹,连高领怕是都遮不住,只觉得这是他见过最丑的草莓印,暗自忖度回国后怕是少不了麻烦。
薛晓京跟他装无辜,睁着双水光粼粼的大眼睛。他也不戳破她这点小心思,只是攥过她的手腕捏了捏:“下嘴够狠的,这半年没睡出半点感情来?”
车往山下盘旋,薛晓京望着窗外掠过的青山雾霭,心情好极了,嘿嘿一笑道:“谁让你老欺负姑奶奶。”
临下车时这小姑奶奶还扒着车窗揪他耳朵,一板一眼警告他:“管好你的裤腰带。要不然……”她指了指他脖子,“下次还有更狠的,知道吗?”
本来刻薄的话已到了嘴边,想到接下来一整个假期大概是见不到的,忽然心软了半分。他伸手按住她后颈,隔着车窗将人带近,在唇上贴了贴说。“遵命,我的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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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菜来啦!开篇说一点点心里话,知道你们久等了,我心里真的是诚惶又诚恐,总怕写不好辜负你们的厚爱,所以第一章改来改去,写了七八版不同风格的,最终留下这一版外甜内涩的文艺风,因此也定下了本文的基调。
而我也从没想过薛杨的故事会被写出来,原本他们只是两个出现在他人世界里的NPC,是你们赋予了他们鲜活的生命,让他们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故事。所以,这故事也同样是属于你们的。

更新的话,目前还是早上九点发。我真的很想每天更新!但年底工作实在太忙了……所以前面就先隔日更吧,每篇我会写长一点。等我多存点稿就尽量恢复日更。故事不太长,争取过年前写完它!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