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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清子亓
北越六年,平雁王谋反,败,判满门抄斩,念其家中独子年幼聪颖,遂留其子,赐名子清,为侍读,永世伴于太子左右。
十年后。
“哈哈哈哈哈,阿亓,你又败了!”
侍读没大没小地指着脸上贴满小纸条的太子,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模样,毫不顾忌。
此话一出,再怎么好脾气的人面子上都是挂不住的,更何况是输了一下午的太子。太子殿下把脸扭到一旁,整个人气鼓鼓的,看也不看他,就差在身后举个“快哄我”的牌牌了。
若不是当年进东宫时做了约定,这侍读怕是一百条命也不够败的。
眼看着太子已经闹脾气了,侍读也不着急,他不紧不慢地挤弄到他面前,小声地说了三句话。
“真的!?”
“嗯,真的。”
傍晚将至,大街上的人不减反增。
今天晚上有庙会。
这是周子清对周子亓说的第一句话。
集市里的某个角落,两名少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我帮你逃出去玩儿。
此为第二句,这第三句嘛……
别生气了,好不好?
周子清独家哄人秘技,长这么大就会这一句,最多在结尾撒个娇,多了都憋不出来。得亏他的阿亓没怎么跟他计较过,不然小小年纪就得两鬓斑白了。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到处都是,俩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逃脱了桎梏,自然是要好好撒一波野再回去,横竖都是罚,先玩儿个痛快再说。
一转眼,夜幕降临,西城门的城墙上多出了一对结伴的少年,他们坐在城墙上,相互倚靠着,抬头仰望着满天的孔明灯。
周子亓半闭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子清,你在灯上写了什么?”
周子清当没听见他说的话,不作答,只是一直盯着天上的一只孔明灯,若有所思。
良久,侍读将手扣在太子的手上,食指轻勾住了太子的小手指。
这是他们的约定——
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也只能说到这儿了,剩下缄口不提的,两人自知,却不得不在大局之下低头。
君是君,臣是臣,各自有命。
清风凉薄,待到万千灯火落幕之时,夜空褪去了余温,退居幕后。
侍读背着熟睡的太子,从西城门到东宫,跨过了大半个都城。
此刻难得,月光为他们见证。
周子清一早便吩咐了小厮留门,回到东宫,他把周子亓安置妥当便退下了。
当然,大晚上偷摸出外面吹风,总要付出点儿代价的。
翌日,太子殿下便染上了风寒,卧床不起,此事还惊动了北越王,东窗事发,俩人被禁了三个月的足。
北越二十六年,帝王驾崩,太子登基。
大典当天,侍读亲自为太子换上了冕服。
二十余年,眼前的人脱去了初见时的稚气,英气逼人,精雕细琢的冕服盖在瘦削的身体上,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身材上的不足,帝王之气崭露。
这是他的王。
“参见吾王。”
侍读后撤三步,行跪拜礼。他轻捧起袍角,虔诚地落下一吻,以表忠诚。
年轻的帝王强掩着内心的喜悦,话音有些急促:“快快平身。”
侍读闻言抬头,他的王将手递到他的身前。
和以前一样,侍读毫不避讳,伸出食指将那只手的小指勾紧了,准北越王也将手握住,把人扶了起来。
这一刻,有什么改变了,但似乎又没变。
至少,他的阿亓,还是他的。
周子清这般想着,心中也是满的。
大典后的宴席上,不知为何,新王绞尽脑汁地找借口敬酒,宴会才将将过半便醉了,侍读无奈只得把他扶去寝宫。
北越王室的寝宫都不大,帝王的也不例外,君臣二人刚一进门,这一隅之地便被填满了,周遭立刻温热起来。
侍读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将新王扶到床上,兴许是酒醉的缘故,新王脚底一拌,拉着侍读一起往床上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侍读也没反应过来,跟着新王一道倒在了床上。
紧接着,两片相隔千万里的就这样唇轻碰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看似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地在两个人心里激荡起了涟漪。
趁着酒劲,周子亓圈住了周子清的腰,凑了上去。
一时间,隐藏了十多年的情在此刻迸发,周子清只觉浑身燥热,像是入了魔一般,要把眼前人撕碎了揉进骨血里。
他红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回应着。
偏安一地,他们吻地疯狂,爱地炽热。
有什么,似水蛇般柔软灵活,四处游走着,烧杀抢掠,搜刮着每一处膏脂,大火燃到了极致。
将至未至之时,天有不测,某人突如其来的理智将它淋了个干净。
“大王,您喝醉了。”周子清匆匆起身,话音还没落,人便转头要走。
周子亓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歪着脑袋,眉头微皱,抬头死盯着周子清,漆黑的眸子中闪着光,实在不像是醉酒的样子。
他眉梢轻挑,反问道:“侍读,难道你没醉吗?”
侍读闻言下跪,“臣,知错了。”
认错倒是挺快的。
新王追问:“卿何错之有?”
“臣越界了。”侍读低着头,不敢直面他的王。
他清楚,这句话是什么后果,但他必须这么做。
王,是他心目中唯一的王,他会为他扫除一切障碍,即使某些来自于他自己。
“呵,”新王冷笑,他抬手捏起侍读的下巴,强制对方看着他,以压倒般的气势轻吼道:“周子清,你看看清楚了,线在何处?究竟何为越界?!”
侍读缓缓闭眼,不再看他的王,而后一字一顿地回答:“君臣之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王笑得凄凉,声色颤抖,“我以为我当了王,你我二人会再无顾及,至少不会如此。”
“此举是臣之过,还请王早些休息。”
侍读再次拒绝。
可惜,醉酒的王比平日里任性百倍,今日更是铁了心要给侍读开荤,他半眯起杏眼威胁道:“你别逼我。”
“还请王早些休息,身子要紧。”侍读依旧面不改色地回应他的王。
说了半天,竟又是这句不痛不痒的说辞!
新王放弃与他周旋,弯腰附在他唇边,热气氤氲,用着沙哑而低沉的声线轻轻撩拨着:“若我今夜偏就要你,你该作何?”
顷刻,酒香肆意地缠绕在侍读的鼻尖,似有若无地勾住了他的魂魄。
他睁开了眼睛,但却不是期待的模样。
他神色空洞,薄唇轻启,语气更是薄情,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全凭王差遣。”
新王气极,一把甩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讥讽道:“下贱!”
跪在地上的侍读满不在乎,重新跪好,坚定着自己的立场。
“好,”新王起身,张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侍读,“既然如此,那便更衣吧。”
侍读一愣,鬼使神差一般,转而也起身。在触碰到腰带的一瞬,动作稍滞,而后一截腰带应声落地。
寝宫里的火再次被点燃,比上一次更加剧烈,更加无情。
侍读将王抱起,亲吻着他的嘴角,似火舌一般疯狂,席卷全身。
宣纸般洁白的身躯,晕染下一圈圈沾水的血迹,生出一丛罂粟,在初春夜里盛开于在沙丘的彼岸,艳丽而又颓靡。
他揩去他眼角的泪水,终是软下心来,不轻不重地唤了声“阿亓”。
迷蒙之中,他也断断续续地回应着。
清风带走了阵阵呜咽声,也沾上了些许春色。
几经周转,宫外的乌云遮住了明月,夜色下沉,与一对泛着红光的宫灯交映。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云层越积越厚,伴随着一阵雷声,一股脑地喷薄而出,跳动的雨滴昭告着春天的到来。
这是北越开春的第一场雨,乃大吉之兆也。
天将破晓,侍读看着钻在他怀里的王,心里五味陈杂,后悔不是,不后悔也不是,正欲离开,才发觉自己被他的王紧紧地抱着,实在脱不了身。
这该如何是好?
昨晚阿亓是真的生气了,本以为那几句话出口后整个事情会不了了之,没想到阿亓没有和平日里一样不理人,执意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事后怎么办?这可不是说句“不要生气”,撒个娇就能解决的啊……
此时,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的周子清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怀里的人已经醒了。
周子亓抬头,故作生气,质问道:“侍读,可看清楚界限了?”
这一问,着实把周子清吓了个激灵,话都说不清,“我……阿亓,不是,那个……对,对不起!阿亓,你……不要生气了……”
越往后说,周子清的话音越小,直到最后一丝丝都没有了,或许是觉得不够诚恳,他又在最后加了一句“好不好嘛”。
真,十年还改变不了一个人……
周子亓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手边的腰,眼神里早已没了困意,一脸严肃地问道:“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
给台阶就下,当机立断,不愧为好侍读。
如此一来二去,将将过了三月,北越王便压着朝中非议,执意将自家侍读封作瑞清王,不但归还了原先平雁王的土地,还多封了一倍,俨然要与他平分这江山。
顶着朝堂上千钧重的压力,这瑞清王还把事办得有条不紊,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把悠悠众口堵得死死地,倒也是个千载难得的人才。
然,纵使他有千般才能,终难敌万年的狐狸。
北越三十六年,朝中大臣以王丞为首,联名上奏,状告瑞清王谋逆,并声称已经找到了铁证。
一时间,谣言四起,洋洋洒洒遍布了整个北越,瑞清王苦心经营十年的声望就此毁于一旦。
内阁中,深陷于泥潭中央的瑞清王端正地跪着。
“你此举究竟为何?!”北越王大袖一挥,将案上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尽数扫在地上,翻起的墨汁溅到了瑞清王苍白的脸上,可他丝毫不在意,神色比十年前还要决绝。
墨汁顺着他的脸颊滴在了内阁的地毯上,待到近乎干透的时候,瑞清王才缓缓开口:“若臣说,臣并无谋逆之心,王上可否相信?”
周子亓轻叹一口气,“你知我所问并非此事。”
“王上信也不信?”
“我自是信的。”
闻言,周子清叩了三个头,拜谢隆恩,语气坚定道:“至此,臣死而无憾矣。”
“罢了,”周子亓伸手扶他起来,“你可知王丞到底是何人?”
周子清勾着他的小指起身,“知道,是诬陷我父王谋逆的人。”
“你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周子亓从怀里掏出绢帕,细细地为他擦拭着脸上的墨汁。
“嗯,”周子清将眼前的人儿拥入怀中,埋在他的颈间,撒娇道:“阿亓,别气了,好不好?”
怀中人诧异:“我没气。”
“那阿亓为何扔东西?”
“以前没扔过,今日凑巧唬一唬你。”
“……”
而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内阁中便传出了以下犯上的靡靡之音。
三日之后,全城戒严,本该被押入大牢的瑞清王突然出现在王丞府邸,趁其不备,将其斩杀,人头挂于城墙之上,以此公然挑衅王权,明着造反。
明日,北越王立于城墙之上与兵临城下的瑞清王对峙。
“王上,你我二人终是遂了世人的意,站在了对立面。”
“你可知此举为重罪?本王何时亏待于你了?”
“那不如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王可以将王位禅让于臣。”
“哼,你休想!”
北越王大臂一挥,然后城门都没关,就这么……走了。
禁卫军与瑞清王身后亲兵在北越都城内假模假式地打了一场,顺便清了清王丞残留的党羽。
自此,朝堂得以清静。
至于“谋逆”的瑞清王,还没等王上降罪便消失了。
一月后,北越王立了一位高他半个脑袋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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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国亡,为天下笑,子亓慎之。——《墨子》
文化沙漠的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