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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楚子航的信
楚子航: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离从卡塞尔学院毕业已经四年了。四年间人类与龙族纷争不断,死伤不计其数。叔叔终究是倒下了,站在这个与我速来不合的长辈的遗像前,却也莫名有些凄凉。那之后,我无可选择的成为了族长。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少年,当我从那些家族的僵尸长老们手中接过权利的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肩上的责任,曾经嗤之以鼻的世故权术,则颇具讽刺的成为我不得不利用的工具。
现在算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差不多是在四年之前。如果知道是最后一次,我一定要把你留下多说些什么了,但是我没有。两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就这样擦肩而过,说不清楚当时是难过还是愤怒,只是此刻十分可惜。你知道吗?那天你挺拔的脊背撑起的衣衫上有一道褶皱,和远处将落的夕阳遥相呼应,这个场景,从那天我无法遏制的凝视开始,总是时不时地闯入我的脑海。
在我第352次想起那个场景的时候,我决定提笔给你这一封信。
我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那是在学校的新生舞会。你站在舞池的边上,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金色的双眸,注视着喧闹的舞池,从那其中溢出的孤单的寒,冻住了我的目光。我隔着人群,默默地看着你,竟然大脑意识空白,然后,不知为何的向你径直走去,越近越快。当我与你相距几米的时候,你忽然回头,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我们四目相对。我意识到自己不必再走近,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我知道你一定足以成为我的对手,所以后来,当我听说你强势的刀锋,冷漠的脸颊,优异的成绩时并没有多大惊讶。那样一个灯红酒绿中依然西装笔挺的眼神干净澄澈的人,一定有着锋利迅速的刃,理智清醒的心。这样的人我曾经也遇见过,总是无趣得让人怀疑他们是人还是机器。因此我从来是蛮横的敷衍过去的。但是你却吸引了我,因为我在那天的对视中,看见了冰封的湖面下暗涌的潮。时至如今,我可以肯定的说,那奇怪的感觉,是正确的。
从那以后,我一直想认识你,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更何况不同专业的我们碰上的机会少之又少。你一定不会知道,你是我过去从未遇到的会让我为了偶遇而闲来无事在校园里乱逛的人。未来,当然也是不会有的了。我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养尊处优的加图索少爷什么时候有了闲逛学校的兴致,我自己也是没有意识到,我是多么想认识你。我期待着,哪怕最简单的寒暄。只可惜从未有过。就在那时,我没等到你,却等来了红色头发的女孩,我和她在一起了。
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我第一眼认定是我欣赏的人,所以我想都没想便开枪跃下,跃向我懵懂无知的所谓“爱情”。我以为爱情就像读书,没意思的对象,书看完了也就放在一边,但与诺诺在一起,我可以读很长时间,甚至不会读完。可爱情那里是这样呢?如果硬要把爱情比作读书,当你真正爱一个人时,让你喜悦的不是今天又看了多少页,还剩多少页,还能看多久,而是当你读完了一页,你并不想马上开始下一页,你仅仅想仔仔细细的再读一遍,直到里面的文字和图画刻骨铭心,直到把书页翻烂,直到书页上留下自己的温度和气息。只可惜,或许这理解有些晚了。
我记得那天的大雨,把我和你推到了一起。恐怕除了少数的没带伞的学生和工作人员,图书馆里再无他人。而一向严谨的你竟然没带伞,你说,这是不是命运使然?我多么庆幸那天的自己突发奇想想转转图书馆。因为在那个拐角,我看到了一只修长的手正将书抽出书架,手的主人是我近几月处心积虑却无从寻觅的人。你也看着我,似乎有些诧异,但又很快恢复平静。
“你好。我叫凯撒。”我向你伸出手,目光迎了上去。那时的我并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姓氏。
“你好,我是楚子航。”你礼貌的握握,随即放开。你下意识的低头,我看不清碎发后的带着美瞳的黑色的眼睛。
“这是什么书?”“《工程力学基础》。”
我差点笑出声。果然是个标准工科男,一点浪漫也没有。不过没关系,你要知道在那之后我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学会浪漫。我下定决心与你做朋友。
说来也是好笑,从来不泡图书馆的我,竟然可以捧着一本中文书在图书馆老老实实的看书,然后故作好学的请教中国人楚子航同学。那些没几个人的夜晚,是我爱情开始的地方。
于是渐渐地,我们成为了私下的图书馆朋友,但是其他时候因为课程不同而很少遇到,所以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我们是关系平淡的对手。晚上的图书馆,我与你同桌但之间隔着一个位子。我故作随意的侧头,看见你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与窗外的漆黑形成一幅分外美丽的画,我从此爱上了光影交织的图案;听你说你有睡前喝热牛奶的习惯,纯纯的奶香让你安神,我从此的睡前事项里多了一件喝牛奶;你的中文字笔挺而规范,一横一竖有力而不张扬,我从此每天抽出点时间练习中文,于是让他人惊叹的,意大利文写得风骚狂放的凯撒居然有一手规范整洁的硬体书法。等你看到这封信你就会惊讶的发现,这封信的中文字与你的一模一样。这可是我借了你的笔记,苦练多年的成果。至于那笔记,反正你也不用了,现在放在我这不是很好?
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会一直以为我对你是单纯的朋友与对手间的欣赏。直到你任务受伤归来。我听到消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不顾一切的冲进医院,跑到你病房的门口。路过的护士说你情况已经稳定,过几天就能上课了。我站在门口,终于定了神。我就站在那,看着你安静的睡颜,和随着呼吸微微上下起伏的床单,一个人站到深夜,最后离开。跑去医院的路上,我在想,我一定要把那个混蛋碎尸万段。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衣服全被汗濡湿了,寒意逼人。我突然发现,我,凯撒·加图索,喜欢你。
我的感情一向光明磊落,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对于曾经自以为爱着的姑娘,就不加掩饰的捧着最娇艳的玫瑰表白,对于最厌恶的家族,就骑着摩托车碾碎那灯红酒绿的白日梦。但是对于你,我却犹豫,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感情是否真实。
我并未向你表白。
只是把你约在在夕阳的天台上,对你说,希望能做一辈子的兄弟。你笑了笑,答应了。
时不时的天台之约,我总是故意说很多很多的话题,仅仅是因为想和你呆得更久一点。但你好像更喜欢一言不发的安静。有的时候遇上夕阳亲吻地平线,缓缓地坠落。你的眼里便出现前所未有的柔和。那么多次,你专注的看着夕阳,我专注的看着你的眼睛,里面隐约浮现夕阳的残影。你那么敏锐的人,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吧,可你从未戳破这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纸。你知道吗?当我看着你的眼,我会自比夕阳,把你比作地平线,夕阳吻着地平线,就像脑海中我吻你。
等到大四,校外任务的机会变多了,我好想和你一起出一次任务,好让你不会带着一身的伤回来。终于我有了一次机会。于是当混血种出现,你敏捷的从隐蔽之处跳了出去,冲向对手的时候,我全力的一跃,在你之前与对手展开拼杀。你愣了,但并不多说些什么。
居然那一次任务,成为了选择混血种计划的参考项之一,家族以我表现出色为由,替我争得了机会。可是我并不想要,我也并不在乎,我只是向知道,你究竟怎么看这件事。
从那以后,我们天台之约便少了。即使有,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最后的毕业舞会,你与苏西,我同诺诺,舞会进行了好久,可是我们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外人眼里两个针锋相对的组织的老大本就没什么话好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心里真的憋了好多的话。
结束之后,我等在你离开的必经之路上,你终于来了。我与你四目相对,却不知如何开口。就这样我们擦肩而过。
再后来,我和诺诺结了婚,顺理成章有了我们的孩子,她很可爱,中文名里有一个“航”字;我成为了加图索家族新一任族长,议会桌前的从容不迫的领导者,谈判桌上纵横捭阖的政治家,我成为了曾经的自己最厌恶的人。少年时以为自己是生活的主宰,可现在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根本无从选择。
听说你还是一个人,听说你成为了学院执行部最得力的人,听说你的村雨断了又造。听说,我从此只有从别人口中听说你,然后故作无所谓的带过的权利。只是没有人知道,安静的深夜你的身影如何潜入我的梦里。我好想你。
我知道如你一般的人终究会战死沙场,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在家族的会议上,当情报部负责人面无表情的念着这条通知,我惊得眼前一黑。我以为我会流出泪来,但是我没有。那个坐在最高座位上的凯撒,客观地分析了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目前的人员分布状况,并对家族未来的相关政策做了预估;那个从容而潇洒的凯撒,回应着长老的满意、手下人的钦佩,淡淡一笑;那个一无所有的凯撒,在会议结束,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对着那本笔记抱头痛哭。
你的墓前,开着无数的白色菊花,是你的战友们放上去的;你的墓碑上,那清秀的中文,是雕刻师篆刻的;你的墓前,那张俊朗的照片,是摄影师拍的。
没有一件是我的。
也许这样还好,我大概没有资格。
但是你知道吗?我又开始想你了。
现在离那可怕的一天已经过去两年了,一切都好像步入正轨。我和诺诺保持着名义上的夫妻,但我并不爱她,她大概也是知道我的这般心思的,礼貌的相处是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唯一的遗物。只是我始终有一种错觉,你还没有离开。晚上睡觉躺在孤单的床上时,我想起最后一次相见时你远去的清瘦背影,很想给孤独的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伏案的闲暇,回想起图书馆里你阳光下的影子,明明是阴暗的,可我总觉得它比四周的阳光还要明亮,于是开始思忖何时才能再看见你专注工作的模样;不时地,在芬芳四溢的花园里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也会想你里,想起你眼中的绚烂夕阳。
过了今天,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明天夕阳依旧会亲吻着地平线,沉默、沉浸、直至完全的堕入漆黑的温柔的夜。就像,在那些虚幻的睡梦中,我亲吻着你,堕入温暖。
航,我爱你。
凯撒·加图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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