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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金之观戏人
我一直都还记得展金大婚的那一天。
展昭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也不喜欢铺张浪费。
金虔是单纯舍不得用钱。
不过两人总是拗不过热情的百姓,所以那日便是汴梁最为盛大的一天。由皇上亲自指婚,定在吉日。医仙毒圣亲自出面,作为新娘子的娘家人护送她。百姓们,家家户户手持红绫,以示祝福。
十里红妆,热闹非凡。
我是当时护送新娘子的一员。
目前在展家当打杂的混日子。
我原先的主人叫金若喜,是展夫人金虔的闺中好友。听说是个神,但我觉得她每天做的事也就是上网看小说,看漫画,赖在床上不写作业,再就是闲得无聊穿越时空到处游荡以逃避第二天她要交论文的事实。至于她们俩何时认识的,这个谁也不太清楚。不过她们二人聚在一起时,总会谈论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玛丽苏,比如赚钱……
所以在金虔大婚的时候,金若喜把我送给展家。
我一直都是个努力上进的好丫鬟,金若喜将我送走的时候哭的很伤心,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哭。
她拍拍我的肩,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你去祸害展家吧。再见!”
然后她敲了敲展家的大门,一溜烟跑了。
我想她一定是舍不得我。
再后来,我就留在了展家。
不过在这里,我的人缘混的不太好,大家基本上都无视我,(好吧所谓大家也总共就两个人,一个展家原来的老管家,和新招的一位厨房大妈)虽然这和我不与他们讲话有关,但这让我觉得很生气。所以我常常在半夜装鬼吓他们。于是展家又有了闹鬼的传说。
我觉得展大人的好友(大概是)白玉堂白少侠很怕鬼。因为他每次来这儿都要烧两柱香。这个时候展大人总是瞪着他。
就算是如展大人脾气这样好的人,对面每次来家里都要烧香的人恐怕也受不了吧。
白少侠应该算是一个能让展大人无奈的人,另一个就是展夫人金虔了。
展夫人是个很奇特的女子。
她的来历大家都不清楚,大家能知道的也就是展夫人来历不明,无父无母,在偶然的机会下被隐居的医仙毒圣收为关门弟子。
很多人都说她运气好,能得到这二人的真传。
不过我觉得像金虔这样与金若喜一样从骨子都很懒的家伙,学习医术和毒术简直是要命。医仙毒圣这两位老人我也见过,与其说是世外之人,倒不如说他们俩的思维真是很特别,说白了就是脑子不好使。毕竟没有谁过来看徒弟会送一堆药丸和毒蜘蛛什么当礼物。
金虔有这样的师傅们,看来她学艺的时候过的不怎么样。
后来她女扮男装到了开封府。皂班小卒开始干起。
我一直觉得她能从一个打杂的混到从六品校尉再到展夫人真是十分了不起。
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能和她一样。
金若喜经常嘲笑金虔,说她贪财好色胆小怕死。金虔也会反唇相讥说她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两个人见面后经常是掐架状态。不过金若喜的口才没有金虔好,总是处于下风,所以她一旦说不过就会开打,但是金虔总是很镇定,她先偷袭撒药,趁机逃跑。逃不走也没有关系,因为展大人和白少侠总是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不过金虔其实还是很勇敢。
半年前,也就是金虔刚答应展大人求婚的时候。虽然金若喜说求婚的其实是金虔,不过我也记不太清楚。
蛮夷来犯,边疆告急。
一时间人心惶惶。
展大人和白少侠作为先锋被派至北边,抵御蛮族。不久后,边关传来噩耗,展大人所领队伍在雪山中下落不明,只怕大家已经命丧黄泉。虽然皇上是有提过,不过两人都是自愿前往的,但金虔却恨死皇上了。
说到这里,我也该说一说展大人。
展大人在汴梁是东京之宝,开封府镇府之喵。无数妙龄少女少妇大妈大嫂老奶奶的梦中情人。不仅是汴梁城内,在宫里也是高岭之花。下到宫女太监众女官,上到贵妃皇后老太后都恨不得展大人天天进宫守夜。连皇上也叹息为何展大人如此风华绝代却不是女子,真是浪费。
顺便一提,这话被金虔听到后,曾经打算联合金若喜进宫毒杀皇帝。后来脑子清醒了,才在小命和展大人之间选择了前者。
所以后来如此优秀的展大人被金虔套牢了之后,汴梁城内无人不是痛不欲生,悲天跄地,痛哭流涕,哭声绕梁三日久久不歇。不明真相的外地人还以为汴梁是要举行国丧,就是不知是皇上病危了还是太后出事。当他们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也跟着一起哭。
不过哭到最后,大家都淡定了。
毕竟比起将来便宜了哪个蛮夷或是小国高层还不如就便宜了金校尉。
其实幸好展大人的对象是金虔,不然早就被怒火中烧的汴梁百姓的唾沫给淹死了。
汴梁的百姓们其实还是挺喜欢金虔的,所以痛苦两天后就恢复过来,纷纷表达祝福。除却个别脑袋不好使的前去挑衅。当然他们回来的时候又哭又笑,脸颊肿的跟馒头似的,助骨折断的几率和白少侠的手劲儿成正比。不停打嗝是一定的,因为范小王爷的两位保镖会逼着他们喝鸡汤喝到吐。而且钱袋是绝对不会留在身上了,丁家的小夫妇最会趁火打劫。
于是,在种种情况下,闹事儿的和洗脑了一样,愉快的接受事实。
展家其实是比较清冷的。
展大人和展夫人都是开封府的人,虽然打算成亲的时候被包大人打着独立的名义赶出开封府,但他们两人的小屋就在开封府旁边,隔了一面墙。这也是为什么白少侠总是会在夜晚继续向展大人挑战。
“喂!臭猫!你又一个人坐在这儿?看你现在这幅傻样,要是小金子看到......”白少侠说着住了口,将一坛酒递给展大人:“喂!喝吗?”
展大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坛子,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颈项流出,打湿了衣衫。他放下酒坛,低头叹了口气:“呵,算起来展某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白少侠接过酒坛,也灌了一大口:“我每次带酒给你你都不喝。今日是怎么了?”
展大人看着夜空,低声轻笑:“展某在想,也许喝醉了,真的比清醒的时候要好的多。”
白少侠不再说话,他站起身,背对着展大人,伸展身腰:“你这家伙好生无趣。算了,五爷我要回去了。”他说着,提起右脚,身子一轻,便朝着开封府飞去。
“白玉堂!”展大人举起酒坛对着白少侠的背影大声说道:“谢谢!”
展大人是个钟情的人。和金虔成亲半年来虽无所出,却从未见他有过纳妾的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家都不禁感叹展夫人真是好运。现今这世道,哪个男人不多情?包大人除外,他太黑了,除了包夫人,没有哪个女子敢嫁给他。尤其是晚上,突然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一样,太可怕了。
连皇上都有些嫉妒。
我知道他每次便衣拜访的时候就会来展家。展大人会陪他下下棋什么的。我会站在一边等着。虽然展大人的棋艺不怎么好,但皇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可以说是半斤八两。
“展昭啊!”皇上拣起一枚黑子,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要纳个妾什么吗?哪怕找个能生孩子的女人也好。”
展大人摇摇头,轻笑:“微臣,有阿虔就好。”
皇上看着他摇摇头,黑子落下,生生隔开即将连成一片的白子:“朕有时再想给你和金虔赐婚真的是对的吗?”
展大人拈起一枚白子,放下:“皇上给微臣赐婚的时候,是微臣最开心的一天。”
皇上苦笑:“唉!不玩了。展昭,你知道吗?朕最后悔的就是同意让你上战场。你恨朕吗?”他站起身看向展大人。
展大人摇摇头,恭敬的说到:“ 微臣是自愿的。何来恨皇上一说。”
皇上无奈的笑笑:“也许吧。但朕知道金虔一定恨死朕了。罢了罢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你要是觉得过得好,朕也不强求了。”
两人说着,走向厅房。
我赶紧跟上去。
在那石桌上,白子看似被隔断,但展大人那一步,硬是将那枚黑子包围起来......
我是展家一个打杂的小丫鬟。但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观戏人。为戏中之人牵肠挂肚,却无法插手戏中之事。只能呆呆的坐在一旁,什么也改变不了。展大人他们在戏内,我在戏外。
金若喜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正举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子里,红色衣裙和黑色长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你在干什么?快进来?”我喊到。
她没有理我。
她默默的走进屋子里,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让人心中产生无限的惊慌。
她在屋内摆放的桌子前停下。
这里是展家的祠堂,供奉着展家列祖列宗。
她慢慢地伸出手,颤抖着触及到其中一个,最新的牌位。
上面写着,展熊飞之妻,展氏金虔。
她站在那里,泪水慢慢滑落脸庞。
“金虔,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我的世界已经改变了,我的力量也正在慢慢消失。我现在,连你魂魄的光芒也看不见了。大概,再过不久,我就可以,真正的死去。”她哭泣着,轻轻锤了一下桌子:“你这家伙,真是乱来!老子恨死你了!就这样轻易死去!你知道你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吗?”
我看见了,心中不免一阵难过。
是的,展夫人她去世了......
死在那茫茫的雪山之中。
她在大雪中翻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已经冻的僵硬的展大人。
在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好的。直到,一队幸存的敌军小分队从哪里路过发现了他们。金虔为了保护奄奄一息的展大人,自己充当了诱饵。
金若喜收到消息赶过去时,已经晚了。她保住了展大人的命却保不住金虔的命。
展大人回来后就和金虔成亲了。
那一日,十里红妆,如同鲜血一般。迎亲的路上家家户户,手持红绫,强颜欢笑。
医仙毒圣捧着金虔的牌位,带她嫁入展家。
原本的金玉良缘,
而今的御赐冥婚。
俊俏的新郎官,满脸幸福的抱着新娘的牌位,笑的如同往日一般灿烂。
我站在送亲的队伍里,默默的看着。展大人终于可以娶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他一定是高兴的。
金若喜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唤醒。
她的脸色苍白,唇角却带着笑:“金虔,你这混蛋!我不久就要死了。你是不是盼着我来陪你?我告诉,我这人就是不想看到你那张称心如意的脸。”
她停了停,继续说到:“我会留下我所有的力量,我会定住你的魂魄。你就老老实实的,好好去投胎。我告诉你,还有什么话,就赶快去给那个男人说。你要是不投胎,就这么个游魂状态,就算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知道。”一团红紫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凝聚。
我惊呆了,愣了半晌,听她还在那里碎碎念,默默地退了出去。果然还是找展大人来处理吧。感觉好可怕!
我找到展大人的时候,他正坐在后院的梨树下,身边摆放着一坛酒。那树是金虔刚和他定亲的时候移植来的。她说到了秋天就会结了果子,能省一大笔钱。那棵树的叶子已经枯萎了,却没有果子。金黄色的叶子飘落下来,拂过树下那人蓝色的衣衫。
他倚靠在树下,大概是喝醉了。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上,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黑色的眸子,深情的注视着那棵树,像是通过它在看什么人。
我站在不远处看呆了。
如此,像画一般美好,我要上前去打破这份宁静吗?
此时,天际划过一片红色的火云,我知道那是金若喜离开的预兆。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要去打扰展大人了。
身体瞬间轻松起来,轻飘飘的,不如在祠堂时的沉重。身体中产生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果然还是金若喜走了比较好。
这样想着,我默默地转身,打算离开。
“谁在那里!”展大人突然喊道,我吓得低下头,听着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身体像是无法动弹,连迈开步子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谁?”他走近了问着。
我低着头,转过身去:“展,展大人,小的,奴婢是展家的丫鬟。打杂的。”我解释。
展大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丫鬟?展家,没有丫鬟。你是谁?”
我呆呆的抬起头,我的身子不停的抖动着。没有丫鬟?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呢?我明明,明明已经在这里呆了大半年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看起来很紧张,慢慢的抬起手来,想要抓住我。
可是啊,
他的手从我的身体里穿过……
我震惊的看向他,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他张开了嘴,轻声唤着:“阿,阿虔……”
犹如一声惊雷落在我的身边。将一切炸开,将我的屏障,瞬间轰飞。让我看见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己。
“阿虔,等展某回来,我,我们就成亲可好?”
那人的声音,那人微红的脸庞,一一在目,宛若昨日。
是啊,咱,已经死了……
咱还记得那一天。咱收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边关。茫茫的大雪,一片银白,在咱的视线里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三天三夜,已经记不到找了多少地方,扒开了多少雪,看见了多少已经死去的人们。
绝望的海啸冲咱袭来,将咱打入深不见底的痛苦。
大雪一直下着,洁白的,纯洁无暇,但有谁知道在这美丽的背后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
当咱找到他的时候,冰冷的躯体,和已经停止的心跳。
他的红衣依旧,就和走之前一样。
所谓的敌军小分队,其实是探入雪山前来救寻的金兵。
咱一个人,逃不了;带着他,更无法逃离。
咱将他藏在雪里,引开了金兵。
即使救不了你,咱也绝对不会让人践踏破坏你的尸体。就这样,两个人一起,葬身雪山。生不弃,死不离……
金若喜的到来,完全就是一个意外。咱从没想过会在那样的地方遇见她。
金若喜不是普通的神,她每一次穿越时空,所承受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即使她每次见到咱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但咱知道她笑的越灿烂,身体上的痛苦就越重。这家伙既不是活着的人,也没有死去。介于两者之间。每一次穿越,她离这两个世界就越发遥远。
所以咱见到她的时候,很惊讶。
她哭了。
这是咱第一次见到她哭。
她边哭边骂:”金虔!你个小!王!八!我要是来晚一点,你丫就真的要死了!走!我带你去疗伤。能治好的,一定可以。”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咱知道咱其实快不行了。
金若喜虽然是个神,但也是个废材。要是战斗还好,治愈什么的她完全做不到。
“展,大人呢?”咱听见自己开口问到。
金若喜沉默了,半晌才说到:“他,没事了。”
她在说谎。
咱知道,她一说谎就会先沉默一段时间。
“你说谎技术,真烂。他怎么样了?”眼前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看不见。
“他已经快死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两魂两魄,怎么着都该死了。”她的声音哽咽。
“救救他吧。”
咱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咱,的魂魄,补给他。”
她的声音也渐渐地不清晰:“喂!混蛋!少了……魂魄,投胎都做不了,记忆……消失……喂!……听着啊!”
那一刻,咱的世界安静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咱已经死了啊……
鬼明明是无法流泪的。
可是咱却难过的要命。
一阵清风拂过,面前的人揉揉眼睛,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是看向咱的,可是目光却透过咱,在寻找什么。
他皱皱眉,苦笑:“果然是喝多了么?”
咱走上前去,抱住他。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轻声叹道:“阿虔,你在吗?”
说着,一滴泪从咱的头顶穿过,落在地上……
咱是金虔。
咱是一个观戏人。
台上的是咱最爱的人。
戏中人不知人在看,观戏人无力改全景。
一道界线,清清楚楚。
可是不要紧,
咱就在这里,陪着他,直到落幕。
生不弃,
死不离……
展昭,字熊飞。少年行侠,仗剑四方,百里传名,天下尽知。包公爱其才,引见天子,荐其入仕,得名“御猫”。
嘉祐五年,金兵来袭,边关告急。自荐退兵。
嘉祐六年,凯旋而归。遂求赐婚。其妻金氏,巾帼女子,女扮男装,原就职开封府。卒于宋金之战。天子动容,御赐冥婚。
婚礼当日,汴梁全城,手持红绫,十里相送。
展昭成婚多年,终身未曾另娶。
其邻传闻,展家夜闭,声有异,疑鬼魂居此。
展昭卒时,年过不惑。膝下无子。汴梁悲痛,百里送终。与其妻金氏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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