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

　　一觉醒来的邵煜，发现自己在公路旁。
　　路旁的车辆高速前进，附近也没有什么商店。
　　就像做梦一般，邵煜闷闷的想着。

　　他坐在路旁，不是不想走到别处，而是无法。
　　他清醒的特别快，这不是一个梦境。
　　但是他希望这是梦境。

　　红色的血似乎要把他淹没。
　　痛苦的嘶喊就是他的梦魇。
　　还未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大伙儿就再也无法张开口说话。

　　好痛，真的真的非常的痛。
　　他身上还是穿着出门时那普通的装扮。
　　深色的兜衣，浅色七分裤。
　　血把裤子染得火红色，好像就是在嘲讽他一般。

　　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人。
　　只有依稀可见的痕迹还有血迹可以证明这里发生过严重事故。
　　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其他的痕迹。

　　他的执念是深刻而绝望的。
　　邵煜迫切希望着，自己的朋友们的安好。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掩盖自己是被遗落下来的。
　　好痛，但是他们是我的救赎。
　　他们好好的，我也就满足了。

　　我希望他们可以活下去。
　　即使我一直如此孤独。

　　邵煜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孩子。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孩子。
　　长子，却并非是父母最重视的孩子。
　　这让他从小就不怎么被注意到。
　　他很喜欢那些接纳他的朋友们。
　　为了他们，做什么都是甘之若素。

　　那时候的他一直在流泪。
　　温暖的手替他抹去了一切。
　　笑得开怀，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影响他。
　　“一起玩吧，别哭了。”

　　他坐在这里很久了。
　　日日夜夜面对的是自己逐渐腐烂的身体。
　　他有些担心的想。
　　发现他的人会不会被吓着了。
　　还是父母弟弟都不认得自己了。

　　这种时候就没有想到他的朋友们。
　　也许心里已经察觉了什么却选择了逃避。

　　晚上的星星是很明亮的。
　　一闪一闪的，宛如妈妈手上那颗代表者枷锁以及幸福的婚戒。
　　他有些失神的望着天。
　　他想：他真的很想念他们。
　　不管是不怎么管着他的父母、老爱和他作对的弟弟、还是那些执手走过青春的朋友。

　　恍若回到那时候面对政府考试的时候。
　　不论是UPSR、PMR抑或者是SPM，在考试前鸡飞狗跳的时候。

　　黄沙的偏激，盈盈的温和，笑意的疯狂……
　　他不停的思念着他们，也许苍天是垂怜着他的，缓缓降下了绵绵细雨。

　　他已经死了，灵魂是不会流眼泪的。
　　他看着自己的尸体，已经被高度腐烂的不成样子了，但是一滴一滴的雨落在眼角，似乎就是在代替他哭泣一般。
　　爱哭的、敏感的他。
　　很想念、很想念他们啊。

　　茫然过一阵子的他，在日日夜夜相似的日子里慢慢回忆。
　　想起了幼时婆婆会抱着他放在一旁古藤做的小藤椅上，一边轻轻摇着，一边说着那属于她永远的痛苦的三年零八个月。
　　在那场战争里，死了好几个她可爱的孩子。
　　但是婆婆是坚强的，说的伤心处，邵煜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这时候婆婆都会抬起那双满是皱褶伤痕的手，轻轻的拭去他脸颊的泪。
　　一边哄着他，一边替他吹走悲伤。

　　邵煜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差点难产而死，生下他后又血崩。
　　险些失去生命的女人，总是有一点歇里歇底，看了挺久的心理医生才接受邵煜这个儿子。
　　但是在弟弟却是因为邵煜的关系而早产，这让母亲怨恨了他。
　　而父亲，则是沉默的站在一旁。

　　婆婆会安慰他，买糖给他吃，说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听着一个又一个古老的口耳相传的故事。
　　有那么一个故事，说着是一个意外死去的孩子，思念着他的朋友，却又害怕自己的思念会害惨他们，只好压抑着这个冲动，日日夜夜催眠自己。
　　但是在他死去的地点，他看见了自己的好友险些被人杀死后，他爆发了。
　　用着古老的魔咒、真挚的执念、坚定的决心交换了好友的人生。
　　自己却魂飞魄散。

　　他没有魔咒。
　　婆婆也含糊改过所谓的魔咒，即使是他怎么追问也得不到回应。
　　一直到婆婆以百岁喜庆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前，他都没有得到。
　　也许婆婆是知道的吧？做过灵媒的婆婆也许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他可爱的孙子会因为朋友而魂飞魄散。
　　就像她会说着他的命中飘浮不定但又是极贵之人，前世可能是个大人物之类的。

　　他相信他的婆婆，因为只有她对他好。
　　所以在父亲刻意忽视自己的时候，他听从婆婆的话，不去怨恨。
　　所以他在母亲怨恨复杂的眼眸中，遵从婆婆的指引，不放在心上。
　　他一直都相信婆婆的话，因为灵异这种事情他也是遇到过的。
　　虽然直到他死之前也就发生过那么一次。

　　那是在一个夏夜，身处赤道的国家更是难熬。
　　蚊虫的叮咬，再加上吃坏了肚子，邵煜泄了好几次肚子才像一滩泥一般的半躺在沙发上。
　　听着父母房内弟弟轻轻的哭泣声，妈妈温柔的安抚声，他有些想睡了。
　　依稀之间，他看到一个红衣的影子向他弯腰鞠躬。
　　也许是太过寂寞，他轻轻的问道，“你是谁啊？”
　　模糊的面容即使他睁大了眼睛还是看不清楚。
　　‘已经忘记了吗？’他的声音是带着伤感而沙哑的，‘也好，吾主，看着您那么健康真的很开心。’
　　他尽力坐直了身体，却又因为失力而险些摔跤，红色的手臂架住了他。
　　冰冰的，宛如浸入冷水一般，却让他感到一股温暖在心窝里炸开。
　　“所以你是谁啊？”他抓着离开的手臂，有些好奇地问，“我从来没有看过你？你是父亲母亲的朋友吗？”
　　红色影子突然间跪倒在地上，行着古老的礼节。
　　‘吾只是在祈求您的原谅，吾不能说出那包含罪恶的名字。’声音里的痛苦听着明显。
　　邵煜有些难受，“无助？那是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很痛，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原谅你的。”
　　红色的影子突然间僵住。
　　‘为什么？’红影的质问痛苦的问，‘为什么您……’
　　“什么为什么啊？”他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却又似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当然是因为你很痛苦啊。”他的语气里面有着包容，“如果是我的话，自然是因为你痛苦很原谅你了。”
　　“你都那么痛苦了，我为什么不原谅你呢？”
　　“婆婆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你有做什么对我不好的事情，但是你痛苦的求我原谅了啊。”
　　“我当然原谅你了。”

　　风一直在吹着，他的身体早就看见了白骨，衣服也脏污不堪。
　　真丑，邵煜有些恍然，好肮脏。
　　现在在众人眼里的他，他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形象吧？
　　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他的尸体被发现了。
　　他跟着尸体回到了家，看到母亲冷漠的神情，父亲直直皱着眉头。
　　看他的表情仿佛一件肮脏的物品。
　　他突然间不想继续看下去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回到了之前尸体放置的地方。

　　日子一天一天过了，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他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思念了。
　　他知道什么是‘咒’。
　　咒，是表达自己想法的文字。
　　所以，他跟着那个故事里面的人一般献祭了。

　　“不会后悔嘛？你可能会一直一直呆在这里，没有人看得到你。”
　　“……”
　　“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可以跟着去轮回的。”
　　“……不”

　　“我希望他们可以活下去，很好的。”
　　“那么那个故事是真实的吧？这就是我的愿望。”
　　“请实现它，即使要我魂飞魄散。”

　　“我想你误会什么了？实现这个愿望的话，你会一直呆在这里，看不到人人也看不到你，仅此而已。”
　　“……恩。”
　　“所以，你的决定是？”
　　“……实现它。”
　　“你不是害怕孤独的么？不是害怕被抛弃的么？怎么不要求和他们一起活下去？”
　　“……”
　　“你不是不想被抛弃？你不是……”
　　“实现它。”

　　“让他们很好的活下去，是我毕生的心愿。”
　　灵魂是不会流泪的，奇异的是随着他的话语缓缓从眼角跌落。
　　“实现它，他们就是我的执念。”
　　“我是个固执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我只知道……我只是要他们很好的活下去……”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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