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离应）

　　周遭是无尽的黑暗，他只能看到面前的那条路。
　　所以他只能走下去，即使那条路，看上去没有尽头。
　　他一直往前走，十年，百年，千年。
　　他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所以当他终于看到那条河时，便有了几分怔忡和茫然。
　　漆黑的河水，沉寂的河面下汹涌着难以察觉的漩涡。
　　河畔，停着一只小小的乌篷船，船头，悬着一个灯笼，红得有些妖艳。
　　船舱内，走出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泼墨般的长发垂到脚踝。
　　“此处，乃往生河。”
　　女子开口，声音飘渺得给人一种无法触碰的感觉。
　　“你是谁？”他开口，破碎的声音令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
　　他有多久，不曾开口了？
　　女子望着他，微笑：“吾乃，忘川。”
　　她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分外醒目。
　　他上了船，即使他并不清楚这条船行往何处。
　　小船缓缓地行驶在漆黑的河面上，意外的平稳。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护照，将船与外界隔离了开来。
　　他俯首，惊讶的发现漆黑的河面变得有如明镜般，倒映出了种种无声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身着黑衣，有些颓废，却很温柔的男人。
　　大哥……
　　心底依稀响起了一个声音，回声愈益扩大。
　　恍如隔世。
　　那个人，或许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他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他们一起从城头坠下。
　　原来，我已经死了。
　　他笑笑，无所谓的笑。
　　生或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早已没有区别。
　　他是自己选择死去的。
　　用他的死，来成全那个男人。
　　离歌笑，我不会让你消失的，哪怕我要下地狱。
　　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复苏，令他惊讶的是，那些记忆中，全部都是那个男人。
　　“离歌笑……”
　　无意识地开口，呢喃着这个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离歌笑……他是，离歌笑？
　　对了，我是，应无求啊……
　　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
　　只是，记起来又如何呢？
　　船已靠岸。
　　名为忘川的女子手执玉杯，杯中，是从河中舀起的河水。
　　“此河，又名忘川。”
　　“不是往生吗？”他不解地望向女子。
　　她将玉杯递到他面前。
　　“在对岸时，它叫往生，在这里，它叫忘川。过了忘川河，饮下忘川河水，忘却前尘，你便可投胎去了。”
　　他没有接过那玉杯。
　　“我不想投胎。”
　　“生老病死，六道轮回，此乃天道。”
　　“天道又如何？我只是不想忘了他。”
　　“罢了。”女子幽幽一叹，神色落寞，“你既不愿投胎，便与我一起，当这摆渡人吧。”
　　他笑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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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了幽冥之中的一个摆渡人。
　　每日往返于那漆黑的忘川河。
　　船头的灯笼，是一如既往的鲜红。
　　他渡过的阴魂并不多。
　　忘川说，阴魂们往往要花上万年来找寻通往往生河的路。
　　若找不到，便会永远迷失在幽冥之中。
　　他又一次从忘川出发，掌着船驶向对岸。
　　岸边站着一个人。
　　一袭黑衣，有些颓废，神色间却透露出些许温柔。
　　他拉了拉罩在头上的兜帽，低下头。
　　他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不想见他。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他听到男人这样问他。
　　“此处，是往生河。吾，名为忆。”
　　忆，回忆的忆。
　　自从成为摆渡人之后，他便如此称呼自己。
　　“是吗？”男人笑笑，神色间有些落寞，“可惜我走的时间太久，以前的事都忘了。”
　　“过了这河，你便会想起的。”他重新掌起船，驶向名为忘川的对岸。
　　漆黑的河面又一次变得犹如明镜，倒映出的，是那个名为离歌笑的男人的一生。
　　他看着坐在船尾的男人，看着他的神色从迷茫变为痛楚。
　　无声地嗤笑。
　　离歌笑，若是你知道，我应无求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船，靠岸了。
　　他手执玉杯，从河中舀出了一杯水，递到男人面前。
　　一如当年忘川对他做的一样。
　　“过了忘川河，饮下这忘川河水，忘却前尘，你便投胎去吧。”
　　男人没有接过他手中的玉杯。
　　“我不想投胎。”
　　“生老病死，六道轮回，此乃天道。”
　　“天道又如何，我只是不想忘了他。”
　　熟悉的对话让他怔了一下。
　　“他，是谁？”
　　男人的神色变得更加柔和。
　　“他，是我最爱的人。”
　　他叹了口气。
　　离歌笑，我没有说错。
　　你，最失败的，果然还是情。
　　“是你吧？”男人突然出声，让他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无求。”男人笑了，从背后轻轻拥住了他。
　　“离歌笑。”他摘下兜帽，转过头，与他对视。
　　男人笑得很开心：“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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