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崩铁]都说了不是小龙女》

【怀炎·铸武】
普通冷兵器的锻造，是工匠最基础的入门课。灵感、材料、外形、打造方法、冷却定型，磨砺开锋，送上战场。
大抵就是如此。
岁阳供给的火焰毫无温度，却能融化一切材料，红发将军站在洪炉之前，焰火灼烧空气的声音伴随着稚嫩的嗓传入耳中：
“炎庭君，我想和您学武。”
“啊？”虬龙头发里插着笔，还在对着新画出的工图尝试改进，让小少年一叫，他整条龙都愣住了，“你要学武？”
怀炎没转头，只是静静听着，果不其然听见了灼律接下来语速减缓的试探：“武器可不好拿啊，应星。”
“我能吃苦！也能坚持！”
他天赋异禀的小徒弟立即向龙尊表决心，铿锵决绝。而炎庭君也无疑猜到了小少年未说出口，但极度明显的打算：
“……你想上战场？”
“您说过，每艘仙舟都有工匠驾驶的金人战队的！”
“可金人战队也没说一定要有武艺。”炎庭君放下了手里的图纸，红眸浓如烈焰，“虽然习武者是更优先录取。”
“……”
应星沉默了，将绘制工图的笔紧紧捏在手里，指尖死死嵌在表面，甲面泛起令人心惊的白，用力得连着指节也是一片青色。
半晌，他轻而坚定地说了一句话：“我想上战场，也想学冶炼，我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给它们。”
“我知道我的时间很短，但曾经有短生种做到过的。”朝霞浅紫的眼眸里是一片澄明纯粹的坚定，像是怕他们不信，应星又补充了一句：
“真的，我听过很多很多这样的人，他们都不是长生种，都只有一百年。”
怀炎没听见灼律说了什么，可能龙尊也什么都没说得出来，将军的目光放在岁阳幽荧的火焰上，螺青眼底忽而在火焰的晃动间抖出几年前的记忆。
那个从尸山血海里逃出来的孩子，是他在救援中几乎不抱有遗民出现的希望时出现的，被救时甚至连哭泣都做不到。
“跟我回仙舟吧。”他那时是这样说的。
等带着这个年幼的遗孤回到朱明后，他发觉了少年惊人至极的冶炼天赋，便又将应星收为私淑弟子。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武学师父！”
回忆的画面与眼前交错重叠，将军猝然回神，就听龙尊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伸出胳膊将少年揽过拍了拍，笑得爽朗：
“你抠门的怀炎师父不教你习武，我教你！朱明剑首什么的不保证，但上了战场，砍几个丰饶孽物是绰绰有余！”
“多谢炎庭君！”小少年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随后又用没那么激昂的语气辩解，“但，怀炎师父很好的……他才不抠门，他什么都教给我了！”
感受到两道情绪不同的目光，将军不言亦不回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眼底映出洪炉中滚沸的金铁。
【焚启·淬火】
“刀枪剑戟，初学都有一个必经之路，那就是打基础。”
“仙舟云骑，每天挥剑一万次。但每人身体体质不同，你又主攻冶炼，所以每天一千次就可以，省点力气抡锻冶锤。”
工造司里，龙尊大人的声音从小院里远远传进铸炼室，虽然没有婉转到余音绕梁的地步，但真的叫小少年过耳不忘了。
根据所学知识不断更新进步的工图摆在桌上，昭示着每日学习量已经达标。焚启抿了口茶，热度一路从口腔烧到胃袋，烫得司砧直抽气。
眼下的春天还有些凉，一口气吐出来，在空气里泛着点微末的白，红墙外的稚嫩身影握着剑，一下又一下挥着。
“时间在他这里，宝贵得不得了啊……”同样滚烫的茶被拿到手中，龙角金红的龙尊感叹，不受影响地喝了一口。
“这也就是长生种最欠缺的一点，浪费时间。”抿了抿几乎发麻的舌头，焚启忽而回头看了一眼他，“不过，炎庭君。”
“嗯？”龙尊瞥他，从喉咙里震出一声不见外的疑惑音节。
“您当真对短生体质有数吗？”
“……我去问问饮月！”
“脱臼了！！”前院传来持明飞行士春维惊天动地的尖叫，罕见走空路的龙裔惊慌失措，“快叫医士！！”
“……怀炎将军会找您麻烦的。”盖上终于在手中变凉的茶杯盖，焚启语声笃定。
定定看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灼律冷静地发问，眼瞳似乎有些闪烁不定：“我先去接上还来得及吗？”
司砧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干脆也不猜，低着头翻出玉兆联络医士，焚启叹息：“您别把应星的胳膊直接扭碎，就是饮月君灌输有方了。”
可怜孩子，大龄习武的苦可不好吃，更何况一边锻炼一边锻冶呢。帝弓司命在上，让饮月君好好给炎庭龙尊补补课吧。
祸害谁也别祸害应星啊，焚启无声心道。
【灼律·凝却】
从最烈的高温里浸入冰冷的水中，假如材质太差，那么迎接兵器的就是折断。
冷却池中猝然炸开尖锐的滋响，随着翻滚着的水泡咕噜噜地从水面冒出来，蒸起弥漫的白气弥散在空，若隐若现的，像极了门外的声音。
“我们是短生种，做不到和长生种一样。他们终生都能以最健壮的体格奔走在战线，而我们仅有短短几十年。”
“甚至战场于你而言，都可能会留下影响锻造的隐患，应星，你要考虑好。”
同为短生种的工匠终于还是找到了刻苦的少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及时将弊端和未来的光景展露到了应星眼前。
步离人的活体武器会啃咬兵器，甚至会咬住皮肉咀嚼撕扯，导致伤口难以缝合，并且加重感染的风险。
而他们的器兽更是令仙舟深恶痛绝，会繁衍修复的战兽在星海中无恶不作，腹中亡魂不计其数，能在其口下留个全尸都是幸运。
灼律将图纸移到另一边，行动多此一举地要命，他从来不需要图纸参照，只是不想错过应星的反应而已。
门外的声音还是寂静的，一股混着低沉的担忧顺着窗口门缝溜了进来，龙尊拎起了锻冶锤，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想好了。”
第一锤落下，敲出震鸣耳膜的金石声响，并没有影响到少年认真的回答，纵然那道声音细极了。
“我一定要上战场，不光是我打造的兵器在战场上，我也一定要去！”
接下来的声音被尽数淹没在捶打声里，灼律没再接着听下去，残缺的字音守尾不全地漏进耳朵里，应星推门走了进来。
“炎庭君，我的新工图完成了，有样材料比较特殊，请您批准一下。”
“嗯，你放在那，我就签。”
“……”
“你想说什么，害怕我和你师父不答应你上战场的事？”虽然是疑问，但灼律其实是笃定少年在顾忌这件事的。
“你要是真想上前线那就去，怀炎老头真要是不乐意，在你提出想习武的时候就该训你了，哪还能当做没听见似的打铁。”
专注着手里的造物，灼律看也没看，腾出尾巴卷着笔杆在申请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
“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说话才能叫人听着更舒服点，但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仙舟那么发达的医技不是摆设。”
“再不济，还有罗浮的龙尊呢。”其他仙舟上一祖同胞的血脉亲缘，此刻也是他的倚仗，“饮月的云吟术可有本事呢。”
“去吧，应星。”
灼律没说去干什么，什么也没指定，就径自叫少年往前走，仿佛他做什么都支持。
【春维·开锋】
短生种长得很快，虽然长生种也没那么慢，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成长速度神头鬼脸的持明。
春维是个心野的持明，谁都这么说。生在海里想上天，讲得就是他这个离经叛道的持明飞行士。
不过这也没什么的，仙舟没有法律规定持明不准开星槎，隔壁曜青自带翅膀的天风君也爱待在高空，世界上就没什么不能去做的事。
因此，他被敬爱的炎庭君派遣去照顾一个短生种小孩，对方聪明也乖巧，不太爱说话，工造司的人都熟悉他。
不过，对于那个年纪稚嫩的短生少年，还需要加上另一个名声颇响的补充：
“那可真是个心比你还野的孩子啊。”天舶司的狐人朋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和神情却是欣赏的，“以短生百年，学尽锻冶之术。”
“诶，改天带来一起玩啊，我新换了民用星槎，是天舶司的最新型号，帅着呢！”
看着好友无比得意的脸，春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淡：“啸尘珍藏款吧，那个就是应星改进的，他正试着从头大修开新款式呢。”
狐人笑眯眯地一伸手：“您往那边滚。”
“别生气啊，你早晚得习惯。”持明压也压不住笑，“应星可是工造天才，你宝贝的新星槎图纸，一定会过他的手。”
“真是锋芒毕露啊。”狐人感叹，却也跟着笑，“几年了来着？”
……对啊，几年了呢？
回忆如雾消散，定格在手中宣布天大喜讯的玉兆信息上，短短的，但却振奋人心到了持明能清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在罗浮仙舟夺得了百冶名号，一鸣惊人，现如今名氏都早已流传在联盟各舟，像星火般燎原过境，无人不晓。
从苦厄中被挖掘的珍惜奇材淬火冷却，墨迹十二年后开锋，一试天下百兵后，无可争辉地矗立在山巅。
定定地望着那条来自朱明司砧群发的消息，春维忽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对小孩宽慰的絮絮叨叨，忽然就抬起头笑了：
看吧，他就说心要野一点，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比如持明开星槎，再比如应星当百冶。
都是理所应当。
【朱轮·出鞘】
没有谁家的宝贝疙瘩会被主动送到危险区域的，除非宝贝疙瘩自己要求。
无敌是多么寂寞。这句话他曾在学徒闲聊时听过，是用来调侃他和焚启三百年不变的平手战绩的。
但说句实话，他们两人都宁愿惨败在谁的手底下，也不要看着一群浪费时间的废物在眼前折腾，既伤眼又伤心。
但好在帝弓司命开恩，在他进入十王司前赐下来一位惊才绝艳的百冶，朱轮发誓，在看到百冶名号被人摘获时，他真的感到死而无憾。
但美中不足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百冶是位短生种，与丰饶民有着不亚于仙舟的血海深仇，立誓与孽物们不共戴天。
“我会让所有丰饶孽物，都死在我所打造的兵刃军械上，不光如此，我握住的剑，也一定要有他们的血。”
血腥的往事永远在滋养着恨意，应星目光决绝地道：“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朱轮沉默着，看着那个年纪轻轻却背负着上忆血仇的少年，久久无话。
他没有立场阻止百冶亲上战场，也没有理由说服应星不去手刃仇敌，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开口，但于公于私，朱轮都不希望应星受伤。
“……”
叹了口气，朱轮最后还是将那些凝视少年时翻滚起来的千言万语，尽数咽了回去，只是道：
“去吧，去让那些丰饶孽物付出代价，然后全须全尾的大捷凯旋。”
“我就在工造司等着你。”
没有哪柄兵器会不见血，更何况韧性至此淬火百遍的神兵。这样想着，朱轮望向搁置在武器架上的重剑，它锋芒闪烁着，仿佛迫不及待。
应星，也是一柄注定惊世的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