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悬日》

作者:予Tsing

悬日书摘:
两人名字出处:
「宁一宵」&「苏洄」
“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至少在第42街的天桥,一无所有的我们曾拥有悬日,哪怕只有15分20秒。”
像西雅图这样需要被特别报道的“寒冬”,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始终被困在那场雪中,至今也没能逃出。
宁一宵读得懂,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他都能读懂苏洄的作品。
蝴蝶并非蝴蝶,而是自由。
在“你的诞生”这样的主题下,苏洄给出的答案是:诞生于囹圄的自由。
这个名字有种浪漫的悲壮色彩,很像是会为了心爱的人抛弃一切,宁可只要一个夜晚的人。
但宁一宵好像永远可以打断他的计划,无论是吸烟,还是别的。
“算了,实在没有别的可以写字的纸。”他又靠近些,汽车鸣笛,人潮拥挤。
两人之间只隔着落日余晖。
苏洄声音柔软,散在风里。
“你早点联系我就好啦。”
或许真的有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苏洄在这一刻转过头,与他对视。
两个失魂落魄的人狼狈相逢。
苏洄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坐公交车是什么时候了,他脑子里冒出几个词—-危险、精神病和拥挤,但很快消散。因为他发现,在挤挤挨挨的乘客里,宁一宵用手臂圈住了他,又不碰到他,一道安全又有分寸的屏障。
他顿时觉得这三个词都与他无关了。
当宁一宵的脑子里出现“但是”这个词,这一瞬间,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他与苏洄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悬在天空的太阳,无论如何躲避,也永远都存在,无法抹去。
明明苏洄是很值得利用的类型,家世显赫,有钱有权。在宁一宵庸俗的价值评判里,当属非常有用的类型。
但他却本能地畏惧靠近,不想判断,不愿考察。
他是如此现实的人,却根本不想知道苏洄的外公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领导,不想了解他家的资产究竟多少,哪怕知道了也并不会让他动心。
宁一宵甚至不想弄清楚苏洄究竟为什么愿意靠近他,下一步又有多近。
他好像站在一个美丽的漩涡前,很明白,再进一步可能就无法脱身。
非常不合时宜地,宁一宵很想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什么也不做,就盯着那只小猫玩偶。
或者是,和苏洄一起躲在那个蓝色的茧里。
宁一宵感觉自己正一步步靠近最危险的临界点,可怕的是,自己是知情的、愿意的。
出于一种想要警醒自己的目的,又或者是想让苏洄也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多么大的。
“宁一宵,我陪你吃坏掉的樱桃。”
但只要重新见到苏洄,他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看到苏洄过得不好,难过的还是他自己。
梁温的付出,苏洄都清楚。他的开解,他提供过的每一个帮助,苏洄都非常感激,永远不会忘记。
“我知道的,现在.....”
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本来应该要和老师一起吃饭的,但是我拐走了一个家伙,和他一起脱离了大部队。我们两个人在纽约的街道走啊走啊,迷路了。
后来我们找到一个路标,上面写着第42街,当时还有点庆幸这样应该就能回到酒店。一转头,我发现满大街的人都原地不动,很多很多人聚集起来,大家都站在马路上,车子也不走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还有很多人举着手机拍照。你知道吗,每个人的脸上都被夕阳照得金灿灿的,都是很幸福的表情。
于是我也转过头,顺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你形容那有多美,下沉的太阳悬在两栋高楼之间,街区的每一处都被阳光浸透,像天堂一样。
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年只有两次的曼哈顿悬日。我的运气一向很差,竟然也会有这么幸运的时候。
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是我最开心的事,希望也能让你开心起来。
苏洄忽然放弃了追赶,回过头,在金色海洋中望向宁一宵的眼。
对宁一宵而言,似乎这才是绝无仅有的一秒。
苏洄的眼神毫无躲避,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中好像有燃烧的列车,或是黄昏海面上漂浮的碎光。
“假如你下一秒就要死掉了,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而他的血液里,被压抑着的东西在隐隐地沸腾。
他的理智想拒绝回答,想离开簇拥的人群,但手却被苏洄拖住。
“你会遗憾吗?”他重复问。
不远处的摄影师说,这次的曼哈顿悬日持续了15分20秒。
在最后一秒,宁一宵放弃做清醒的大人。
他将苏洄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拥抱、吮舐,唇舌相融,齿尖触碰。
他们是一条绸子燃烧的两端,最终还是败给必定同为灰烬的命运。
分开时,天要黑了,苏洄的嘴唇上沁出细小的血珠。宁一宵低头,又一次凑过去,轻柔地吻去带甜味的血。
“不遗憾了。”他低声说。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望向宁一宵,目光湿润。
宁一宵没有回避,点头,“对。”
吻过你就没有遗憾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快要死掉了,不知道我是有意接近,不知道我为了给你一束花挑遍整个花园,不知道为了让你发现那个客人是我,翻箱倒柜找到给过的糖。
不知道我为了让你喜欢上我,只敢给你看好的一面,不好的地方就藏起来。不知道为了让你别躲,装傻装醉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
太笨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只有一个人记得他挑食的习惯,包容他的缺点。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没有比回忆更让他痛苦的东西。
他唾弃自己的软弱,明明想躲起来,不要再打扰宁一宵的生活,最终还是败给了对他的依恋。
错过的结局并不重要,如果他想知道,可以自己一部部重看一次。但如果苏洄仍旧在他身边,宁一宵想,他还是宁愿浪费时间,一无所知。
就这样,在某个说起来很糟糕的上午,宁一宵突然提出奇怪的捐赠念头,像魔法一样,变走了苏洄厌恶的床。
不仅如此,他还发挥了天生的整理天赋,以及对苏洄的了解,在这片木地板的空地变出一小块四四方方的海,紧贴地面,充满安全感。
但从头到尾,宁一宵都不曾说,这些是我为你做的。
【我想搬去冰岛,花一年时间住在那里,把每个角落都转一遍,然后安乐死。】
“说你是我的小猫,就放过你。”宁一宵吻着他的耳朵。
苏洄还是认输,被宁一宵完全治服。
“好吧,我是你的小猫。”
“没有了。”苏洄把脸埋进他怀中,“只有小猫。”
“那你就只做我的小猫。”宁一宵抚摩着他的肩膀。
苏洄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他说这样没有的话了。
他看向宁一宵,“你早点出现就好了。”
说不定这个伤疤也可以被撤回。
宁一宵的拥抱是世界上最小、但最有效的疗愈所,无声无息地用温柔填满他所有的伤口。
但他很认真告诉苏洄,“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我不需要你健康或者优秀,这样就很好,全世界独一无二。”
他很珍惜地说,“苏洄,我很爱你,不要怀疑。”
【患者苏洄需要宁一宵的爱。】
宁一宵给了他归属和勇气,让他可以义无反顾地叛逆一场。
不会的。
苏洄对自己说。
他不会消失,不会离开,不会留宁一宵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很希望和宁一宵的六个月真的是一场循环,走到尽头的瞬间,就能回到最初。
“爱,自由,生活,生命。”
“因为这个爱不只是爱情啊,是所有的爱,对朋友、家人、宠物、所有陪伴自己的一切,文明,艺术,甚至是大自然和宇宙。如果人没有爱的能力,感知不到任何爱,多可怕啊。”
哪怕只有一些好感,宁一宵也不想放弃,他要的一定要得到。
脆弱的防线最终还是崩塌,面对苏洄,宁一宵总是认输。
在这个新旧交接的夜晚,他们毫无预兆地越过了安全线,苏洄进攻的姿态都是轻盈的,像只蝴蝶。
宁一宵打开了他的羽翼,又一次看到了他胯骨延伸上去的纹身,那行他熟悉的英文。
他无端想起克洛伊形容苏洄的反差,说他看上去很柔软,却迷恋身体穿孔。
但谁都不知道,苏洄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浪荡又纯真,危险又脆弱。
这样的他,宁一宵不愿与世界上的任何人分享,某一刻他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二人,这样苏洄别无选择,只能与他在广袤而孤独的地球共度漫长光阴,直到死去,连墓碑都要连在一起。
苏洄姿态旖旎,在他耳边说“生日快乐”,像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只要苏洄说一句“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宁一宵可能真的会不假思索地同意,无条件说“好”。
他并不想因为过剩的自尊心失去苏洄,一次就够痛了。
只要还有一点未了的旧情,宁一宵就有办法得到他。
过去他很排斥出镜,一方面是出于天生厌恶社交的性格,另一方面他也害怕自己真的成为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这样一来,就真的没办法为苏洄的不闻不问找任何借口了。
但现在不一样,苏洄就在他身边,宁一宵不需要再自欺欺人。
哪怕他们的重逢并非尽人事,但意外也算是一种天命。
他们说这是典型的西方式意识形态,你不可以被困在任何形式里。
苏洄不这么认为,他可以将自身遭遇过的一切都拿来做实验,唯独爱不可以。
因为宁一宵出现过,成为了那个【唯一】,此后的几年苏洄就像是迷失在失去之中,不断地为自己筑造坚固的堡垒,拒绝任何人的入侵,把所有宁一宵留下的记忆都藏在里面,活得像个清醒又孤独的清教徒,与混乱之地格格不入。
但宁一宵再次出现的瞬间,这些铜墙铁壁瞬间就倾倒了,就好像找到了归属,自动投降。
他一直催促,最后宁一宵垂着眼,说他觉得自己会永远喜欢苏洄。
永远这个词太沉重了,当时的苏洄就这么觉得,但他更惊讶于,像宁一宵这样的人,原来也会说“永远”。
把他关起来好了,不许出门,不让见任何人。
很快宁一宵便从这个可怕的念头里清醒过来。
他做不到,因为苏洄很爱自由。
宁一宵却没有收回手,他静了静,笑了一下,“其实我挺喜欢你这样的。你总是逆来顺受,很好拿捏,很温顺,偶尔使使小性子反倒很可爱。”
他喜欢苏洄偶尔的孩子气,尤其是只针对他。
当他们关系的纯粹性被打破时,形式倒塌,苏洄感到迷惘,但又无法拒绝他想他这辈子只会为这一个人而混乱。
他的幻想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宁一宵,苏洄没说出口,否则太像变态。
宁一宵却告诉他,“苏洄,你不用做成熟的大人。”
“我喜欢我前男友,想追他,所以对他好,所以看到其他男人在他身边打转就很生气,所以气得把他拉到这里,把他弄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因为这扇门随时会被人打开,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做更恶劣的事,因为我喜欢他,喜欢到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任何情敌的存在。”
他锁定了苏洄的眼睛,索性暴力到底,用一张冷淡脸打出最后一击。
“Got it?"
宁一宵抵上苏洄的额头,语气温柔,“苏洄,因为遇到现在的你,我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希望你也可以。时间是不可逆转的,我们不能一直困在原地,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我们还可以有未来。”
宁一宵笑了,“我梦到自己回到湾区的房子里,打算去游泳池游泳,游着游着突然出现一条很大的金枪鱼,就在我身边,好像要和我比赛,于是就一起游到泳池的另一边,那个泳池变得好大好大,好像没有尽头,像海一样。”
“那你不是很累吗?”苏洄有些心疼他,一定是工作太辛苦,才会做这么累的梦,于是他下意识抚摸了宁一宵的后背。
“对啊,不过就在我快要累得游不动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很小、很漂亮的锻铁蝴蝶鱼,它摇着黄色的小尾鳍,好像告诉我,这里就是终点了,我可以休息了。”
只要够努力,他也可以找回苏洄。
“我也想见我的蝴蝶鱼。”苏洄忍着眼泪,小声说。
宁一宵笑着亲吻他的发顶,“那你来我梦里。”
所有人都觉得宁一宵是精明强干的利己主义者,认为他只在乎利益,但苏洄知道,其实他内心很温柔、很包容,对自己永远是无私的。
“其实他追求的不是金钱和地位,虽然看起来好像是这样。”苏洄很少见地辩驳,还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的意义。”
以此来对抗人生的虚无。
每一张都是苏洄写的信,开头是【宁一宵】,落款是【苏洄】。
每一封信的结尾都是一模一样的话。
【宁一宵,祝你健康快乐,前途光明。】
宁一宵开门见山,“教授,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您愿意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我?难道不应该对一个冒昧来访的人抱有一点防备心吗?”
教授顿了顿,最后轻笑一声,“原因很简单。Eddy住在我家的那阵子,我太太帮他收拾过房间,不小心看到他的一本画册。你知道吗?那本画册里,每一张都画的是同一个人。”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你。”
他走投无路,只是想寻一个寄托,什么都好。
此时此刻,从来贬斥唯心主义的苏洄,也学着其他人一样,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将佛牌置于合掌之中,磕了三次头。
他决定以后要每天为宁一宵祈福一次,就当在心中发愿,求他健康快乐,前途光明。

他的一辈子实在是太苦了,苏洄不想让他这么苦下去。
"More than one night."
宁一宵将属于苏洄的液体吐在他的纹身上,念出上面的英文。
【不止一个夜晚。】
听到回答,苏洄安心了些,他想了想,“你以后不要讨厌你的名字,好不好?”
他不希望宁一宵想到这个名字,只有因母亲无望的感情而衍生的痛,能快乐一点。
宁一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笑了一下,附和着说:“现在不讨厌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不止一个夜晚。”
“要不我们逃走吧。”宁一宵说,“就躲到一个小岛上面,没人找得到我们。”
[好想去冰岛啊,想和他一起去冰岛的斯维纳山冰川,在那里和他交换戒指,假装在极寒星球上结婚,可惜那里没有米勒星球的重力,如果有就好了,在那里待上十个小时,地球就过去七十年,到那时候,我们就只有彼此,谁也不会把我们分开。】
哪怕他收到一封,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找苏洄,无论多远都会把他找回来,怎么可能让他关在那里受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宁一宵痛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抚摸苏洄的头发,“我很想见你,不讨厌你,一直都很爱你。”
苏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六年就像是一场巨大的噩梦,
哪怕藏得再好,只要被爱的人过问,那些伤疤和痛苦便无所遁形。
“一点也不乱,我光是看,就能想象到你受的苦,虽然可能不及十分之一。苏洄,就算我只收到一封,都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无论多远,我都会去见你,带你回我们的家。这六年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想努力给你一个家。”
苏洄抿住嘴唇,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谢谢你。”
宁一宵笑了笑,“谢我什么?”
“你找到了这些信,也找到我了。”
宁一宵不敢想象,假如当初卡尔没有预定那间酒店,酒店也没有弄错房间,他还要等多久,才能重新遇到苏洄。
难道真的要到四十岁吗?
“我也找到你了。”苏洄抬眼,望向他,“这个世界这么大,我们又遇到了。”
“你是啊。”宁一宵笑了一下,吻了吻苏洄的鼻尖,“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们家的最高领导人。”
苏洄回到学校,心依旧砰砰跳着,脸颊绯红,简直就像是又一次陷入了初恋。
他这一生好像永远只能、也只愿意踏入同一条河流。
原来一切并非如此。
即便他们分开了,宁一宵依旧默默践行着过去他所承诺的一切,甚至替他做了许多他曾经写在待做清单上的事,比如去非洲看望自己救助的小象,给他们吹口琴。
宁一宵所表现出来的爱永远都只是冰山一角。
宁一宵活得现实而功利,但也有想为了苏洄放弃一切隐居小岛的幻想。
苏洄是在幻想与梦境中长大的孩子,却无比地渴望爱的人实现阶级的跃升,远离困苦。
宁一宵勾了勾唇角,俯身靠过去,“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苏洄没有否认,定定地望着宁一宵多年来陪伴他的幻觉,终于幻化成现实。
“对,我真的很爱你。”
“我都不会离开宁一宵。”
“我都......不会离开宁一宵。”
他低头,吻了吻苏洄的耳垂,“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苏洄。”
“你不笨,也不俗气,是最聪明最坚强的小猫。”
宁一宵珍惜地在他额头印上一吻。
“我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这种假设我做不出来。”他皱了皱眉,“我好像没办法喜欢上其他人了,也想象不出来喜欢其他人的样子。”
这话听上去讨巧,但并非是讨好宁一宵。
这段感情就像是刻在苏洄身体里的一场梦,出现过,幻灭过,又失而复得,他所有可以用来陷入爱河的情感与天分,全都孤注一掷了,再也没有更多的、可以拿来分给任何别的人。
“嗯。”宁一宵用手指在沙滩上画出两个简易的原子,标上原子核,“比如,这是你手指上的一个小原子,这是我的,这两个原子看上去好像碰到一起了,但其实没有。原子核的外面包裹了电子云,实际上这种接触是电子云同极之间的库伦斥力和正负极之间的范德华力相互作用,其实它们并没有真的碰到一起,甚至重叠,否则就会发生反应了。”
“什么反应?”苏洄眨了眨眼。
“如果我的原子核和你的原子核重叠,说不定会引发核聚变,当然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牵手和亲吻都不会引发核聚变。量子力学上,还有一个很基本的规律,叫泡利不相容原理,明确定义了不存在两个电子具备相同的量子态,也就不可能出现位置上的重叠。所以在这些严格的定义上,人和人、人和世间万物都是无法触碰的,像一场悬浮的梦。”
“哪怕我们做最亲密的事,也并没相互触碰,是悬浮的。”苏洄喃喃说。
宁一宵点头,“抛开生物学,在物理学的定义下,确实可以这样说。”
“好神奇啊。”苏洄忍不住感叹,“这样一想,好像很多遗憾都没那么遗憾了,因为本来我们也都只是一个一个孤立开来的,只是很近很近地悬浮在彼此身边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宁一宵轻声说,“连组成我们身体各部分的原子都是互相排斥的,悬浮的。人本身就像是一个梦。”
苏洄忽然间对很多事都释怀了。失去并不可怕,每个人都是浮梦,漂泊无依,既然从未拥有,又何谈失去?
哪怕人生只是幻梦一场,也要做离彼此最近的梦。
对宁一宵说过“喜欢”的人很多,但无条件给他包容与爱的只有一个。
是一只笨拙的、予取予求的小猫。
“不过分吗?”
“更过分都没关系,说明你也很喜欢我。”
宁一宵忍不住坦白,“可是我占有欲很强,有时候是真的不想让任何人盯着你,不是玩笑。”
说着,他低头,抵上苏洄额头,“哪天真的把你关起来。”
苏洄抬起脸亲他嘴唇,“可以啊,但是你要陪着我,不然我会很想你。”
“嗯。”宁一宵微笑道,“Manhattan's is sun never falls."
众人都笑了出来,苏洄也露出微笑,轻声念着宁一宵给出的那句释义。
“曼哈顿的太阳永不坠落......永远悬挂的太阳。”
左下角的心率显示不断跳转,数字愈发升高,提醒着苏洄,他正为此而心跳加速。
细微的音效出现,新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MsnF = Miss s&n Forever.
-from 228】
回想起晚宴上他说的公司名字,苏洄依旧感动。明明是很重大的命名,换其他人或许会讨个好彩头,但宁一宵却选择了他们的故事,纪念那短暂的六个月,和悬日下短暂的15分20秒。
文字游戏并不像他的作风,但宁一宵总在为他做不像自己的事,最讨厌迟到的人为他而迟到,声称利己主义的人事事利他。
“小洄说,‘我已经很老很老了,宁一宵也是,他昨晚走了,我们约好一起走的,为什么要救我?他还在等我。’”
宁一宵愣住了。
原来他们在苏洄的幻想里,已经白头偕老过了。
每一封信的结尾都是一样的话,写的全然是苏洄错过的时光,是宁一宵一笔一划,认真补偿他的回声。
一如既往的,每一封信都是对缺失那六年的回应,每一封结尾都一样。
【苏洄,希望你平安快乐,回到我身边。】
宁一宵平时写字很快,为了节约时间,无论中英文都写得很草,行云流水,但这些信他却一笔一划写得很慢,很认真,筋骨分明。
明明那么在意时间,却肯为了他花时间一封封补上手写信,每一封都对应,每一个被苏洄写进信里的事都得到回应,每一件六年来错过的事,宁一宵都交代给他。
那些年所有的无效信,兜兜转转。
都寄给了他,也都得到回答。
一切剧情如同拼图那样,被宁一宵打乱,重新拼凑出迥然不同的剧情——他们不再是有缘无分的怨侣,没有过心如刀绞的破裂和分离,只是像宁一宵说
的,他们被短暂地困在两个不相容的时空怪圈里,通信是唯一维系的纽带,只是信号的传递出现偏差,于是他们暂时错过。
“宁一宵。”
苏洄仰着脸,拿着花的手贴宁一宵后背,说话声音还有些喘,“我回来了。”
宁一宵低头,揉了揉苏洄的头发,也回搂住他,“嗯。”
发觉他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到自己的意思。苏洄踮起脚,靠近宁一宵耳边,很小声说:“我说,我回到你身边了。”
宁一宵这次听懂了,他定定地望着苏洄的双眼,神色不经意间舒展,抿起笑意,仿佛回到了二十出头的样子,带着少年人的难以招架。
某个恍惚的瞬间,宁一宵甚至也产生幻觉,仿佛这就是和苏洄相恋的第七年里某个平凡的日子,时间轴没有裂痕,他们从没有一天分开过。
“我爱你。”分开的时候,苏洄瞳孔亮亮的,眼睛里只有他。
所有人都发现不了的弱点,苏洄看到了,并且愿意一次次奉上全心全意的安全感,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被苏洄打破。
他可以明确地相信,这段感情并不存在任何风险。
“我们做过很多次。”
宁一宵的唇角蹭过苏洄耳垂。
"Countless times."
他们都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但那些摇摇欲坠的时刻,都因彼此的存在而变得稳定。
改变或许就是相爱的意义。
苏洄只希望他永远都不需要再用冷漠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孤独。
希望他快乐。
展览的主题是中文——“洄”,下面写着他的英文名Eddy,这两个词第一次放在一起,宁一宵突然发现,原来是一个意思。
Eddy有“漩涡”的意思,洄字指回旋的水流。
宁一宵从前对文字游戏不感兴趣,但如今被苏洄感染,也找到了拆解和释义的乐趣所在。
在无限的时空里,他们即便分离,也会再度重逢。
走到起点,转身望向那个时空胶囊,里面的冰川再一次破裂,陷入新的循环周期,但宁一宵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因为他很确信,无论多少次,碎裂的冰川都会复原。
这件庞大的装置艺术作品,组合起来,其实是苏洄隐晦的表白。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早期的识别效果并不理想,回应机制也不够好,经过无数次更新换代,才逐渐形成如今的[共鸣】。
和宁一宵一样,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一点点读懂苏洄的心,与他共情。
“我其实很希望,就算我们未来没有交集了。但在你难过的时候,走进一间商店,会看到这样的一个手环,然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认真地倾听你的情绪,它可以帮到你。”
这样也算是一次迂回的拥抱了。
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现在很难过吗?要记住,还有我一直陪着你。】
宁一宵将他揽入怀中,亲吻了他的发顶,“不要说对不起,你只是生病了,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听到他的表白,此时此刻的苏洄却深陷泥沼,认为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对待,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很多人都比自己更值得被爱,宁一宵却只看得到他,为他所困。
宁一宵拥着苏洄颤抖的身体,六年过去,经历过分离和重逢,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连挽留都无比生疏的自己,不再只有一句恳求。
“苏洄,我相信平行时空理论。或许真的存在一条没有你的时间线,那里的宁一宵很悲惨,该失去的依旧会失去,既定的人生起点也不会有转变,只感受过贫穷和痛苦,得到过的爱也少得可怜。你不在,所有本来属于我的都不会存在,我的事业,我的快乐,我为之努
力的方向,都会是一片虚无。”
“现在这个世界的我拥有你,所以拥有一切。”
“很幸运,对不对?”
"eg elska tig,"
但他没能来得及询问含义,便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苏洄在他怀中,很小声地自言自语,“...是【我爱你】的意思。”
“没关系。”宁一宵总是擅长引诱他,“这样的话本来也没有事实依据。”
苏洄呆呆站了十几秒,才踮起脚,凑到宁一宵耳边小声说:“我....想让你一直开心。”
一个朴素到几乎浪费祈祷仪式的愿望。
宁一宵低头,沉声交换了心愿,“我许的是,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
苏洄的心微微一动。
“苏洄,我们的愿望可以相互实现。”
宁一宵吻了吻他的耳垂。
“根本不需要上帝。”
苏洄将手伸到了宁一宵的外套口袋里,握住了他的手。
“这里很像是世界尽头。”
宁一宵笑了,低头吻了吻苏洄的顶,“那我们也算是一起走过世界尽头了。”
奇迹这个词充满了希望。
苏洄远远盯着,握紧了宁一宵的手。
他们的分离似乎就像一架坠毁的飞机,稍有不慎,便是永远地断绝,但六年过去,竟然还可以平安地重逢,还能相爱,也是一个奇迹。
他们都从过去的绝境中生还了。
“苏洄,真实世界没有重启和循环的机会,我们就处在唯一一个时间单位里,这个单位可能是五十年,也可能是四十年、三十年,谁都无法确定,冰川会一点点消融,可能会完全消失,假如那时候我们还没能相遇,愿望就再也无法实现了。”
好在我们及时地重逢于彼此的生命中。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我没办法再承受多一次错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你也必须在我身边。”
缓慢跳动的心脏里,滋生出一种对美好的向往与渴望,像一束光钻进沉沉黑暗之中,试图排挤出所有消极与负面的情绪。
他真的很差劲,但是也真的很爱宁一宵。
苏洄像试图逃离那座精神病院一样,带着疯狂踏出那间黑色屋子,将所有自我否定的声音重重关在门后。
喘息之下,他艰难开口,“宁一宵……”
“嗯?”
“我....”苏洄很努力,想让自己能说得流畅一些,“我有精神疾病,总是反复无常,经常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也伤害过你,而且我不成熟,不可靠,有时候会做很冲动的事,然后又后悔,也经
常什么都做不了……”
他将自己的一切掏空,抬眼,胆怯地看向宁一宵。
“这样......你也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宁一宵却笑了。
“苏洄,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有天分、最富有同理心,最美好的人,你在我最暗无天日的时候出现,给了我幸福,还有对未来的希望。你是我第一眼就心动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我非常愿意成为你的丈夫,也非常渴望与你度过未来的每一天。”
他摘下手套,伸出手,“为我戴上吧。”
苏洄擦去眼泪,怕他冷,很着急地想替他戴好,可越急手就越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戒指套在宁一宵的无名指上。
蓝色冰川会消融,但悬日会再度出现,再度被世人所拥有。
他鼓起勇气,于人海之中踮起脚,双手攀上宁一宵的后颈,吻了上去。
退开时,最后的光线散落在他们身后,化作绵长余晖。
苏洄望着宁一宵,眼底是无尽的温柔。
“不遗憾了。”
【ShawN:交往六年的初恋,已婚,他很喜欢开玩笑,就这些。】
【新的糖来了,Eddy腰上的纹身原来是倒过来的一句话,“不止一个夜晚”, Shaw的中文名含义就是“一个夜晚”,而且他的姓氏还有“宁可”的意思,“宁可只要一个夜晚”,这就是对爱人姓名的回应啊!】
【Shaw的名字还挺悲观的,宁可只要一个夜晚,但是Eddy却说我们之间不止是一个夜晚,有很多很多个,呜呜鸣好甜】
他的高度控制总是令自己陷入对完美秩序的追求,或许是经历过太多的挫败,宁一宵几乎无法再忍受错误、脱轨和失败,只能把自己塞进窒息但规整的世界。
但苏洄回来了,拥抱了他,用牙齿将这个禁锢他的真空袋咬下一个小口子。
氧气涌进来,他得以解救。
宁一宵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对也好错也好,他都坚定地认为他是完美的,无需再趋近完美。
他的名字是会回流的水,就像是某种预兆,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宁一宵身边。
“宁一宵,我们又一起过秋天了。”
宁一宵磕了磕他的额头,“还有很多个秋天。”
“这能维持多久?”宁一宵问。
“一周以上肯定没问题。”
“太短了。”
苏洄抱着他,“没关系,我可以做很多很多,够你用一辈子那么多。”
“一辈子”这个词总会令宁一宵的心为之一动。
他们之间的巧合不是一次两次,次数太多,渐渐地像是某种命运的指引,好像冥冥之中存在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推在一起。
苏洄很相信宿命这样玄之又玄的事,认为这很迷人,像无法摆脱的漩涡。
每一个小小的、不着边际的心愿,宁一宵都记在心里,变成具体的待做清单,再一点点列入人生计划。
为此他愿意像金枪鱼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前游,不停歇,想让这些不可能都一点点变成可能。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苏洄无端想起一年前的心理咨询。
【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我不建议你再去搜索关于他的一切。作为朋友,我也知道你放不下。就当是戒酒、戒烟,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忘记。】
最讽刺的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出现幻觉,宁一宵就坐在他身边,问他,要不要搬来一起住。
【戒断反应是很痛苦,但等你戒掉之后,再回头去想,都回忆不起具体的痛感。】
他不确定眼前的宁一宵是真实还是幻觉,也不敢试探,只是远远地隔着一条街静默地盯着,直到对方闯进雨里,一步步靠近他。
【这就是人生,连失去的痛苦都无法复现。】
是吗?
苏洄现在才发现这句话是假的,分别时的痛苦已经在此刻复现。
他浑身都很疼,却僵在原地,动不了。
过了不知多久,宁一宵稍稍移开一些,盯着苏洄的眼,表情依旧冷冷的,“我不和你复合。”
苏洄有些麻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垂着眼,难过地维系着呼吸。
宁一宵又说,“我们没分过手,你没说过分手,我还是你男朋友,现在也是。”
他问宁一宵想要什么礼物,宁一宵写在一张纸条上。
【生日礼物:苏洄每天说十遍我爱宁一宵。】
原来冷杉也可以结出樱桃。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在独自为生存和温饱而奔波的那些年,苏洄甚至认为,自己的理想早就被病痛和贫苦杀死了。
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在小心地保护他的梦。
苏洄握着宁一宵的手,久久地望着悬于草原之上的落日、巨大的金合欢树的剪影和飞驰的斑马,心有灵犀地感受到风,感受到生命的宁静与美满。
于是他们默契地看向彼此,用一个温柔的吻将这一刻留存。
分开后,苏洄伸出半个身子,对着沉沉暮色,大声地喊了一句。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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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网友:予Tsing  发表时间:2022-10-03 00:13:02
幸识。
bless.
我们后会有期,来日方长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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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网友:hannnn  发表时间:2022-10-03 00:16:23
天,姐妹好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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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网友:予Tsing  发表时间:2022-10-03 00:20:09
这个版本原本因为我懒,是直接手机识别的,杂七杂八的下来有2w+,然后刚刚删删改改了很多,只剩1w+,有感兴趣的姐妹可以来问我要原稿或者这个也行。但是还没校对过……emmmm,我尽量早点搞好吧。如果给大家造成困扰,我这里先说一声抱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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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网友:予Tsing  发表时间:2022-10-03 01:19:44
没有注意到的错的地方,我这两天会慢慢校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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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网友:予Tsing  发表时间:2022-10-03 13:18:15
还想写个长评……但感觉文笔好拉,其实更多是觉得如果写了就真的要说再见了,可是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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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评论文章: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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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章作者: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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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时间:2022-10-03 00:1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