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吟

　　“乾之元，坤之泰，公子同这位姑娘之缘绝非一夕一世，只是……这位姑娘今世却是一个劫，一个极深的劫。”
　　“不过要解开却也并非全不可能……”
　　看着怀中沉沉昏睡的女子，他恍然忆起伏龙寺老方丈之言。
　　天色逐渐暗下，四下静谧，月华倾泻如水，山涧呜鸣，远处不时传出几声飞鸟走兽的声响。就如同初入天灵山时，两人独处的那一夜。
　　狴犴缓缓走近，兽脸凑近两位主人，全没有猛兽的凶煞却带了些许孩童的依赖。
　　“她虽是为他而来到此世，但我是否可以有这样的奢望……让她为我活在这个世间……”

　　“没想到战神一般的秦王竟也是个多情王孙，呵……”
　　暗中，一个黑影呵声笑出。世民蹙眉，登时警觉起来。狴犴瞬时腾跃至声音发出之人面前，几声触怒的低吟在它喉中发出。
　　“放心，我已是自身难保，怎还能对你主人怎样？”那声音喃喃道。
　　世民定睛望向来人，借着月光才依稀分辨出来人右臂的异样。这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所中蛊毒的黑气正由右臂逐渐蔓延，半个人形已然腐蚀溃烂。
　　“你是谁？”世民眼神即时明亮起来，即便此时遇见此人确实意外，但心下对此人身份却已了然八分。
　　那人淡笑，“不过一个将死之人，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若我猜得不错，将军应该也是穿过了迷阵来到此处。”世民道。
　　“……呵……不错。王世充阴毒小人，没想到竟用如此毒计，赶尽杀绝……”
　　此人既能只身穿过迷阵，定非平凡之辈，只可惜现下已是命在旦夕。世民心下对此人警觉之余既又多了几分敬重。
　　思虑之间，靳月的□□打断了他的思绪。
　　“醒了么？”
　　靳月缓缓睁开双目，眼神却是空茫一片，恍惚中言道，“……方才我似做了一个梦，但又极真实……在梦中我杀了李密，提着李密项上人头进入了……长安……”
　　言语中，她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抬手轻抚过额间，脸色仍是不安的苍白，口中不住自语着，“怎会如此诡异？”
　　“你中了迷阵反噬，不可运气调息！”
　　世民的话，让她顿时回转心神。
　　“我……我没事……”靳月勉强鹕碜樱抗馔蜥硭谖恢谩?
　　“迟尉敬德？”靳月略是惊愕，心下不禁想起之前自己将尸咒转移后的一幕。现下的他即便不死，也应中了蛊毒才对！而眼下迟尉敬德正逐渐溃烂的右臂恰时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若非当时情势危急，也断不该将如此阴毒之咒累及他人。迟尉敬德的伤势，让她心下禁不住生出了些微愧疚。
　　“此人中毒已深，若不即刻去毒，难过今晚。”靳月轻声言道。
　　“的确！”世民道，“难道你有办法救他一命……？”
　　“尸蛊阴毒之气，须有圣灵之气方可怯除。我身上并无此灵气，而你体内却有灵蛇——磐龙的真元。”
　　“你要我以真元之力逼出他体内蛊毒？”
　　靳月欣然点头，“他以受伤之躯只身闯过迷阵单凭这点，就足见他能力非凡……”
　　靳月话中之意，不需言明，世民已是了然于心：若救此人，即是另一层面上的不战而胜，若可得此人，更是一名骁勇大将，而这一切的前提只是——救他！
　　狴犴在世民召唤之下，回到靳月身侧，代替自己将她护住。
　　世民径自步向迟尉敬德，俯身查看其伤势。敬德起先仍有些警觉抵触之意，但以现下情势来看，自己不过只是将死之人，秦王若是当真要杀要刮自己又怎能奈他如何，继而也便任之由之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眼前本当沙场对阵的强敌却以自身真气贯于他体内，正欲替他逼出体内蛊毒！
　　“你为何要救我？”
　　“丈夫以意气相期，勿以小疑见意，你我各为其主，我今次救你只为赏识将军勇武，他日沙场再见仍不会手下留情！……不过将军伤势已深，世民可否回天，亦是半凭人力半凭天意了！”
　　世民本是意气少年，一番言语也是恳切肺腑绝无分毫虚伪做作，敬德武人出身亦是豪气云天之士，对世民之言更是颇为感怀。
　　“多谢！”

　　天明。
　　透过东方隐隐泛出的白辉，靳月回视之前柏壁幽谷，遍野的尸骨上时有乌鸦的聒噪回荡。整个柏壁更是一种异样的萧煞。
　　“放他回去，或许会是放虎归山……”靳月缓缓低语道。
　　世民莞尔，“既是虎，若非自愿投我，亦是不可勉强的。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么？”
　　“你自有你的‘高见’，我又能‘认为’什么？”靳月轻嗔薄怒，却未有丝毫责怪之意。这样的两人相处，竟让她忆起了昔日落雁寨中的时光。
　　“你本不该来此，”世民轻抚过靳月微带红晕的面颊，眼中脉脉柔情，淡言笑语间却是别样的郑重，“我的性命早已由你保管，除非是你自愿将我性命送予他人，否则又还有谁能自你手中抢走？”言语中，他已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仿若她只是一抹即散的烟云在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般，珍视到不敢将她拥紧，极力压抑着那股激流般奔涌的感情。
　　“……谁道我是担心你……”一声极微弱的反驳仿若游丝随风隐去。
　　“你可知道，你的存在远比我的性命更为重要……”
　　世民沉稳的话语在她耳际回荡，对于他的拥抱，他的话语，靳月并未有她的回应，但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厌恶这样的拥抱，更甚至是不自觉地依恋着。

　　“……大哥……”靳月蓦然唤出。
　　世民回身，不远处一袭青衣勒马的身影渐渐清晰。
　　“无忌！”
　　世民一阵欣喜。
　　无忌当即下马叩拜……

　　无忌等众将领军至。次日，世民即率兵直入雀鼠谷。大败刘武周大将宋金刚，俘斩数万。
　　武德二年十月，裴寂受命出兵太原。元吉心高气傲，为雪昔日太原之辱即以协助世民之由请命出征。
　　浍州。秦琼等随无忌奉命侯迎齐王军至，引入秦王军营。营中乍见靳月，元吉却是徒然一惊。
　　靳月略是欠身算是还礼。而元吉眼中那一瞬间的惊愕，却清楚地告诉她：他的吃惊绝不单是为她今昔的男女装扮，而更多的似乎是自己此时此刻在此地的出现！
　　“二哥！李密已死，二哥可知晓？”
　　一见世民，元吉开口之语不是兄弟相逢客套，却是无故提及一个“李密”，让世民确是一时哑然。
　　世民虽是长期在外征战，但对于情报的搜集却也从未有过懈怠。李密之死，他的确早已知晓，只是此时元吉的徒然提及不免又激起了他的好奇。
　　“父王下令伏诛李密，想来他的死也是迟早之事，有何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的？”
　　数月前，靳月虽也早已得知李密之死，而不知为何李密的死却让她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境。梦中的景象自此久久缠绕心头，终也无法释怀。如今听他重提此事也不禁起了兴致。
　　“父王确是下令诛杀李密，但真正杀了李密的却……”言语中，元吉回首望向靳月，蹙眉犹豫间，又续道，“却并非我军将士，而是一个……女子。且，此女子容貌与靳公子竟是全若一人！”
　　在元吉言出真相的一刻，世民、靳月、无忌皆是一怔。
　　惊疑之下，世民当即笑道，“这世间怎还会有同靳月相似的女子？莫不会是三弟又在说笑了？”
　　“二哥已知靳公子是女子尚不相信，何况是我？如此绝世的女子，世上竟还会有两人，真真叫人难以置信！”元吉自顾言语，目光中打量靳月，对自己所言早已是忘乎所以。
　　“那女子同我果然如此相似么，齐王殿下？”靳月婉言打断了他的直视，瞬时移步向他靠近。
　　靳月眼中清雅澄澈，未有丝毫的隐暗。同是双眸，另一女子的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幽邃。
　　元吉回神，自知失礼即转口道，“如今那女子已在长安宫中，姑娘若是回宫见到自然明白本王所言非虚。”
　　一旁无忌眉心深索，望向靳月，思虑之下却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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