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吟

　　直到天明，靳月才算平静了下来。这是靳月第一次在天灵山脚下眺望旭日初升，一瞬间，竟有中恍若隔世的虚幻。视野所及，天灵绝顶之上一袭雪衣，形影依稀飘渺，映在清晨迷雾中竟有些莫明的孤寂清冷之感。
　　“我们走罢……此处乃瓦岗寨势力范围，待久了势必会被发现……”世民道，边扶她走了几步，见靳月筋脉已恢复得差不多，但神色却仍是恍惚得很，随她目光望去却只见满山迷雾，绝顶上更是茫茫一片，世民心下明了那绝顶之上应该就是天香宫所在，靳月如今违反门规私自待他逃离天灵山，想来以天香宫宫主的能力不会对昨晚所发生之事毫不知情……若真是如此，她现下是想回去接受训罚么？思忖间，靳月兀的双膝跪地，朝向天灵山绝顶的方位，垂首低语道，“恕月儿不肖，待月儿替师父除了那不长眼睛的昏君，回宫后任凭师父处置！”言毕，靳月轻身跃起，见世民正欲说话，只便抢先轻嗔道，“师父都不理我，想来定是生起了，他日若我被重罚，本少主也不会就此放过了你！”世民见她已然恢复常态，也不禁微微一笑，心道：你为我不惜违背门规，私下师门，自己又怎会袖手旁观任你受罚？！
　　“总之，现下现救出无忌再说！”世民道。靳月亦点头称“是”，转而环视四周又道，“这山脚下，及周围山川峡谷皆是瓦岗寨领地，近日来他们被我连日的恶作剧吓破了胆，守卫严得紧，不若等天黑了再入寨也不迟……”听靳月滔滔不绝说了一通，世民只轻点头颔首，即含笑道，“只怕被你连日折腾得厉害，即便到了晚上也不会有什么松懈了。”
　　靳月摇头，嘻嘻笑道，“你有所不知，李密中了我的毒，见我去定会礼让三分，若我只身同他会面他们定会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到时你再乘此机会找寻无忌大哥所在，将他救出……”
　　“找寻倒是不必了，”世民打断道，“肇仁兄在军中一个晚上，想来无忌所在现下应已在他掌握之中。”靳月同他循山路慢慢渡步，听他话语，不禁赞道，“原来你亦是有备而来，嘿嘿……不过，想我多日在他寨中玩闹也未寻得大哥下落，恐怕你这位刘将军也很难轻易成功。”世民心下得意，在她脑门上轻一敲，道，“为我所用之人怎会如此简单就被你点破！刘肇仁同李密有连婚之礼，李密妻子便是肇仁亲妹……”被他这么一敲，靳月也假意恼了，正欲回敲他却不料被他避将过去，靳月不服遂道，“早知你‘诡计’多，若不然我两过过身手如何？”
　　“好、好，你我许久未动过手了，看你整日玩闹定然又退了不少……”世民呵呵笑道。
　　靳月自应道，“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名门仙谷翁的高足功夫究竟如何？”
　　“你何时知道我师父了？”世民旋身挡她下一招。靳月得意道，“就许你知道我师父名讳，难道我就不能知你底细么？”遂又甩出一招……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时间倒也消磨得快了，未免被山寨巡山的发现，两人即便隐入林间，靳月见过招许久仍未见胜负，便觉没了意思，随口喊道，“不玩了！”方一收手只觉一阵眩晕，脚下竟有些不稳，世民见她脸色一直不好，方才虽是玩闹，过招却也使力，现下倒有些后悔没顾及她身体，遂疾步上前。正欲扶她，却被她挡开，只听她道，“我没事。”
　　世民知她好强，也不多言，即道，“饿了么？我去摘些野果……”正欲转身，却觉衣袖已被她抓住，回身只听她道，“如果你是他就好了……”话刚出口，靳月也觉失言，即松了手，尴尬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他？”世民假作笑言，见她低头不语，即又道，“……‘他’是宗殇……？”
　　靳月听他直唤师父名讳，心下不甚高兴，当即反击道，“师父比令师仙谷翁尚高几辈分，他的名讳是你叫得的么？”靳月向来直言直语，换作平时他亦喜欢她这样的脾性，但现下听她一心袒护宗殇，心下却阵阵发毛，虽心知她身为门下弟子心向师门也是理所应当，可方才那话听来仍是颇为暧昧，转念间不禁忆起当时无忌曾说及靳月师门同她师父时的话语，即道，“是我失言了，既然你也知令师一把年纪还将我同他并论相提，依我看……你亦有失礼术。”言及最后一句时，他不禁微微赔笑深怕被她看出了自己心下思虑。但靳月的反应却极为淡然，只是勉强一笑，随即便是沉默。
　　世民自去就近摘了些果实。靳月随手取了一枚野果在手中把玩了许久，世民见她如此情状遂关切道，“是否是不合胃口？”靳月却只摇头淡淡道，“……师父不喜杀生，故而天香宫中终年只食果物甚少有鱼肉的，当然也禁酒……”言及此，靳月不禁一笑，继而又道，“我自有记忆以来便在师父身侧，说来也好笑，我至今竟仍不知师父长相……”世民不语，只听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逐渐便是两厢沉默。
　　靳月自顾取出玉箫。夕阳彩霞映照入整片密林，空茫间，一阵清箫音韵袅袅荡开……
　　箫音呜咽中，引来远处古琴随音相合。有箫必有琴，这似乎早是习已为常了一般，即便是此时靳月脸上表情里隐有的欣喜，在世民看来，亦是没有丝毫讶异。

　　一曲罢，世民即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罢……”靳月微微颔首，自衣袖中取出一枚极致精巧的瓷瓶，向他一扬，道，“这次量他李密也斗不过我们。”她微微一笑，眼中全无了方才的忧郁。世民欲问她方才的古琴音，但话到口边有生生咽了下去，暗自苦笑：自己心下明已了然，还要多此一问，岂不可笑？

　　近夜，靳月只身入寨。李密本就惧天香宫之势三分，天香少主大驾光临，自然躬身相迎，奉上茶果。靳月自随身所带的瓷瓶中取出一枚浅碧色丹药，递与他，道，“寨主中的是天香宫的独门剧毒——九霄破魂散，九日之内定要按时服下解药，否则呵呵……解药分为五颗，分别按五行之法炼成，这是碧水丹，另有四颗……”靳月轻呷了一口茶，看了眼李密此时的表情，莞而一笑又道，“我尚未完成。”言毕，李密的表情瞬间僵住，目光生生停在靳月脸上不再移动分毫。靳月见他此刻木然之态，心下一阵好笑：这九霄破魂散初服下时，全身飘然欲仙却有振奋之效，但渐渐的便是自五指开始一点一点丧失知觉，最后便是全身麻木全如活死人一般。这是一种极为仁慈的毒药，非但不致人死命且给人以足够的时间安排自己后事，但也正因它的毒性极慢，故而也渗透极为彻底遍及全身各个脉络，虽不致死，但要彻底解开却也困难。
　　李密见她嘴角隐有笑意，即回神过来，开怀一笑道，“少宫主又同我开玩笑了，我李密虽是粗人但我瓦岗寨对天香宫的敬重宫主也是心中了然，现不过为了唐王一个将军怎会如此决然……呵呵……”李密虽是表面豪然笑语，但心下早已凛凛冷汗。靳月缓缓放下茶盏，起身道，“寨主放心，我本就无意害你，否则也不会只让你喝下这药……何况，今次我亦是奉了师命为炼药而来，现下只要寨主备下金、木、火、土，我就替你炼成解药……如何？”靳月嘻嘻笑问，边回头留意李密情状。
　　李密闻言显然一阵大喜，正欲叫人预备，但回头一想要备齐这些确是不难但规模如何倒是不知，正欲回问，靳月已开口道，“准备祭祀之礼，筑火台搭木架以黄金千万作铺设。”
　　听靳月所言，李密似略有犹豫，即道，“火台木架倒是简单，但这黄金……恐怕……”
　　“怎么你若大个瓦岗寨，没有黄金么？”靳月讥笑道。李密担心她中途变卦，忙点头道，“依少宫主所言，我这就去准备。”正言语中，门口处秦叔宝缓步进来，望向靳月转而又向李密道，“主公真要准备么？”李密颔首示意，秦叔宝眼中似有失望之色，遂叹了一声退了下去。
　　靳月突见秦叔宝，又看他如此情状心下倒是不解，但也没多问什么。趁他们准备之际，自顾去寻秦叔宝。
　　刚置身暗处，不料一只手猛然自她身后伸出，轻声唤道“靳月！”随即将她拉入隐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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