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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
“滴答、滴答、滴滴答……”
水声越响越骤。袁朗皱皱眉头,突然间醒过来。果然,又漏水了。以最快的速度抓起电话,客客气气的告知已经搬走的楼上业主他家漏水的消息。房主楞了一下,还是礼貌的道歉,承诺自己马上过来。
算算路程,楼上业主就算立刻出发,到达这里也要三十几分钟。袁朗把家具搬开,拿了几个脸盆接住楼上免费赠送的水。脸盆不够用,索性拿了洗菜的白钢盆凑合。都收拾完,才感觉穿着单薄的身子一阵阵发冷,赶快拉过被子盖好,换个地方躺下。
房子是袁朗爸妈留下的,有十几个年头了。按照现在的建楼标准,一准的不合格。当年住户搬进来以后,水电煤气下水道挨一样的折腾了一遍。物业公司换了三四个,业主们都不知道出了事到底该找谁。直到了五六年以后,老业主们也折腾出了经验,才算稳当了下来。只是房子的质量由当年施工决定,楼上有个小水坑,楼下就成了水帘洞。洇得天花板一条条裂缝子,谁都没办法。
袁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想睡了。只是一侧后腰酸麻胀痛,连着一条腿疼一跳一跳的疼,让人满心烦闷。袁朗甩甩头钻出被窝,后悔刚才没穿好衣服再去收拾那一室狼籍。
铁路回到家,看到地上对着天花板裂缝的位置一溜的盆。叮叮当当的,袁朗就像欣赏音乐似地对着这些东西发呆。
“又漏了?”铁路一边换鞋一边说。
袁朗没吱声,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铁路换鞋进屋,挂了衣服。看看天色发暗,又走过去开灯:“打电话了?”
“嗯,说是马上过来。买菜了吗,晚上吃什么?”
“你先把衣服穿好,屋里冷。”铁路对着袁朗晃了一下手里的布袋子:“白菜、西红柿、牛肉、武昌鱼还有只鸡。”
袁朗已经穿好了衣服,笑着走过去,掏出颗烟点上。接过袋子,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然后淘米煮饭。
铁路把袁朗嘴里的烟抽出来,吸了一口。很深,就像是要让那烟雾缓缓地在肺里走上一大圈,才慢慢吐出来。白白的烟,好像是冬天里的水汽,很快就散了。隐隐留下一点氤氲的感觉,衬着他的身影。
袁朗见状,掏出烟递过去。铁路摇摇头,又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塞回到袁朗嘴里。
“您说您这烟算是戒了呢还是没戒呢。”袁朗逮到机会,揶揄了铁路一句。“也住不了几天,买这么多吃不了。”
铁路拿过白菜,问:“想怎么吃?”
“清炒、醋溜、白灼还是炖了?”袁朗动手洗西红柿,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随便。”
铁路掰下几片肥厚的白菜叶,递到袁朗手边。“那就炒了吧,西红柿牛肉炖汤,再加一个红烧鱼。”
袁朗洗了菜叶,拎出菜板开始切。很快菜叶被肢解,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铁路曾经数次嘲笑过袁朗:能把□□使得出神入化,偏偏用不好菜刀。那时候袁朗脸皮还薄,看到小南瓜齐桓把菜切得丝是丝块是块很是嫉妒。于是送了个菜刀的外号,每天放在身边蹂躏之。后来袁朗的妖孽脾气越来越盛,切菜就更没个正形。还每每和铁路拌嘴:又不是给他们介绍对象,要那么齐整干嘛。从此以后,铁路听之任之。
铁路在一边拾掇着牛肉,拿出高压锅炖上。看看案板上的白菜,还是忍不住补了两刀。至少让大小是均匀的。
铁路在那边煎鱼,鱼下了锅冒出了“刺啦刺啦”的声音。袁朗拿过鸡,扯着嗓子问铁路:“这个做什么?”
铁路那边噪音大,没听清。转过头来,道:“拿个盘子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袁朗把盘子递过去,抖了抖手里的鸡。
铁路接过盘子,翻动着锅里的鱼。回答:“那个明天再弄吧。”
袁朗四下看看,厨房里没什么事可做了。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和铁路聊天。高压锅、抽油烟机和沸腾的油锅让四周一片嘈杂,两个人只能喊着说话,也乐此不疲。
晚饭很简单:一个汤、一条鱼和一盘清炒白菜。袁朗抱着碗吃得喷香,直到最后所有的碗碟都见了底。袁朗抻个懒腰不想动弹,铁路无奈,起身收拾。拧开水龙头才发现没水了。
“又停水了?”袁朗又开始了饭后一支烟的习惯。嘴上叼着烟,口齿不清的和铁路说话。
铁路看看阀门,开着的没错,答案也只能是停水了。突然铁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看还在叮叮咚咚滴水的天花板,问:“都停水了,这水哪来的?”
袁朗想想,也觉得奇怪。却自顾自地吞云吐雾,没说话。
碗筷不洗事小,人没水喝事大。铁路出去买水,吩咐袁朗把盆里的那些水倒在大盆里,留着冲厕所用。再问问楼上的业主,什么时候能到。
电话那边,业主还是客客气气的说他马上过来。袁朗简单描述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请他快点。就听那边撂了电话。
铁路回来,手里拎着两大桶四升的矿泉水,拿出暖壶倒了一壶烧上。
袁朗又抽出支烟,还没等点上就被抽走了。铁路一边刷碗一边说:“一天五支,写过保证书的。你今天第几支了。”
袁朗知道,纵然铁路纵容他,由他上天入地的百般折腾,唯独这折腾自个儿身子骨的事铁路是绝对不答应的。只好摸摸鼻子,闻闻烟味了事。
“打电话了么,什么时候能过来?”
“打了,不知道。”袁朗鼓鼓嘴,开始翻阅手里的杂志。
水开了,铁路把水倒在暖壶里,这才回到卧室。袁朗抻着头往厨房看,道:“没洗碗啊?”
“先泡着吧。”铁路走过来。
袁朗这才看清铁路手里拿了个热水袋。笑道:“铁大,年纪大了啊。都得用这个取暖了。”
袁朗还没幸灾乐祸够,就被铁路按在床&&&上。紧接着就被翻过身去,牢牢压住。一个热乎乎的东西贴在袁朗腰上。
“你要是觉得太闲,就去把欠着的学习报告写了。我告诉政委,不用等你了。”铁路一只手把热水袋按在袁朗腰上,另一只手按摩着周围的部位。
袁朗舒服的直哼哼,听着这话,脱水的鱼似的赶忙往起蹦。被铁路用力压住,又赏了一巴掌。“别介啊,政委那工作忙,看报告费神。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再给领导找麻烦。”袁朗扁扁嘴,似乎有些委屈。习惯性的伸手掏烟,又挨了一巴掌,未遂。
“现在都提倡爱的教育了,您这总停留在暴力上怎么成啊。咱得考虑与时俱进。”袁朗享受铁路的服务,继续胡咧咧。
铁路知道小狼崽子那满嘴胡话的习惯,高兴地时候就斗两句嘴。更多的时候干脆无声胜有声的置之不理。甭管狼崽子怎么叫唤,就当他啃骨头磨牙了。手下用力,袁朗的胡话顿时变成了惨叫。
“领导,对待阶级敌人也没这样的啊。”
铁路笑了:“你不是说要爱的教育么。”
“这就是您爱的表现?”
“疼爱疼爱你,有疼才有爱。”
又一次在拌嘴中交出阵地的袁朗只能暗暗咬牙。
“谁敲门啊?”敲门声想起,袁朗仰仰头,意思让铁路去开门。
铁路暂停了对袁朗的“疼爱”,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看到铁路开门,一边搓手一边说道:“我是楼上的小王,刚才是袁哥打电话吧,漏水了?”
“哦,是。您进来看看?”铁路找出拖鞋。
小王站在门口推辞:“不进去了不进去了,您别忙。咱上楼看看吧。怎么回事啊,漏的这么厉害?”
袁朗也披着衣服迎出来,和小王客气:“来啦,现在住哪了?”指指屋里的瀑布,换了鞋跟着小王上楼。
小王边走边说:“我都想不明白能是哪漏了,我那所有的阀门都关了。”掏出钥匙开门。
开门后的情况是三个人都没想到的:天花板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天花板整缝隙处被水沁得掉了墙皮,雪白的墙已经变成了数幅抽象画。
“这是顶层啊,哪漏水了?”小王很沮丧的嘀咕。
倒是袁朗吱声了:“估计是楼顶上的防水毡子老化了。”袁朗绕过地上的水,走到窗口向上看看。房顶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光。
铁路也走过去看看。袁朗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说:“应该是防水毡老化了。这几天回暖,雪化了滴水。现在弄不了,人上房顶一踩,碎的更多。等三四月份雪化净了再说吧。”
小王已经搬走了,屋里没什么东西。铁路去取了个拖布把地擦干,又弄几个盆接着。小王看着,嘴上说:对不住。意思想伸手接拖布,铁路看着小王那其实懒得动的样子,说句没什么几下子拖完了。
“袁哥,要不这钥匙就给你一把。我也不在这,漏了您也好处理。”
袁朗在边上帮铁路拧拖布,道:“我也不常回来,要不你给楼下佟阿姨一把钥匙吧。我那再漏就是她家了。”
小王了不得的要走,赶紧拉着袁朗敲开楼下阿姨家。讲清原委,求佟阿姨帮着照看照看。佟阿姨是老住户了,退休在家也好说话。答应了小王,小王说有事赶紧走了。这边佟阿姨拉着袁朗不松手,不住嘴的唠叨:“小朗,挺长时间不回家了啊。啥时候回来的啊?要说小王也不小的人了,女儿今年三岁了吧,也不知道为左邻右舍想想。他搬走了不交采暖费,去年十二月了全楼都没开栓,今年可算管道改造了。小朗现在干什么呢,有女朋友没?我看咱一楼饭店那家的闺女不错。老邻居了也知根知底……”
袁朗哭笑不得的听着大妈唠叨,铁路想笑,袁朗在旁边一个劲的飞眼刀。
好不容易推了相亲,带着大妈送的鸡蛋和小土豆咸菜回家。铁路进门就是一阵大笑,袁朗气节,大声质问:“就那么好笑?有什么好笑的啊?!”
铁路理顺了气,赶紧给自家狼崽子顺毛:“难得有人说话能让你袁中校都插不上嘴的,还一念叨十分钟。”
袁朗把东西放到厨房,截了铁路的话,道:“领导您就是来看热闹的是吧。”
铁路看着炸毛的狼崽子,又笑开了。袁朗顶着一头青烟,心说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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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看着袁朗少有的无可奈何,心中顿时舒畅许多。袁朗见多了铁路的幸灾乐祸,大咧咧摆出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打我的是我儿子”的啊Q神态。铁路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欺负人欺负过了。可小小的罪恶感一冒头就被拍死在摇篮里,铁路安慰自己:这是恶有恶报。更何况欣赏袁朗现在的样子是自己的专利。
终于笑够了,铁路拿起了已经不热的热水袋要去换水。袁朗看到,说:“算了吧,那个一会儿就凉了。再说现在还没水,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来。”
铁路想想也对,放下热水袋,问:“这楼经常停水,怎么回事?”
袁朗答:“嗯。不一定什么原因。可能是维修管道,可能是水费没了,也可能是二次供水电费没了。”
铁路心说问题还真复杂。
袁朗打了个哈欠,指指卫生间的大水箱:“那就是当年用来储水的,这么多年没人住也就不用了。昨天回来也没加水。”
铁路研究了一下水箱,箱子是自己焊的,上水下水管道齐全,还装了逆止阀实现水量自动控制,显然是下了功夫。
袁朗接着道:“我爸自己做的。”
铁路去洗碗,似乎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要不明天去看看你爸妈吧。”
袁朗笑:“你不怕老太太淌眼抹泪,老爷子拿棍子把咱俩打出来?”看见铁路还想说什么,袁朗斩钉截铁的:“要去你去,我不去!”接着摆弄着电视机。
铁路对袁朗的鸵鸟政策感到无奈。心想着要是这小狼崽子真不惦记这二位老人,干嘛巴巴的跑这么远非要回老家看看。结果回来了还不去二老住的新居,窝在这到处都是问题的老房子里面耗日子。
一台产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黑白电视吱吱哇哇的叫唤,袁朗站在电视前拨了一圈,片片雪花直晃眼。铁路洗了碗在旁边扶着电线,条换各个角度。袁朗兴致盎然指挥着铁路向不同方向移动。终于,电视机的某个频道收到了相对清晰地重叠的影像。铁路松手……重叠着的人影不见了,雪花满屏飞舞。
袁朗皱眉,得瑟得冲铁路道:“关键时刻!要不领导您……为人民服务一个?”
铁路看着袁朗过分夸大的表情,果断的关了电视。扛起袁朗扔到了卧室床上:“保证服务周到。”
袁朗跳起来咬铁路的嘴,铁路拉过袁朗的被,垫在袁朗腰部……
某项运动结束以后,两个人都不太想动。袁朗窝在铁路怀里,在肩头有深一下浅一下地啃着。铁路搂着袁朗,抚摸着他的背。铁路觉得今天的袁朗热情过度,出现这种状态要么袁朗是过度兴奋,要么就是在掩盖这别的事情。铁路思考着怎么解决问题。
袁朗啃了半天,留下一串牙印。然后嘿嘿地笑:“领导你看这像什么?”
铁路向自己肩头看,只有袁朗硕大的脑袋。感觉到铁路的目光,袁朗识趣的让开。铁路自己只能看见一半图案。想着不知道这小子都啃到什么地方去了,想看看才想起来屋里没镜子,只好放弃:“一堆牙印,能看出什么?”
“这就是领导没有审美细胞了,我这是标准的抽象派。”
铁路低头,鼻尖对鼻尖地仔细端详袁朗:“是够抽象的。”然后翻身把袁朗压住,袁朗再次失去话语权。
第二次完事以后,袁朗连动动手指都嫌费力。铁路起来,他记得卫生间里有台热水器。走过去伸手敲敲,意料之中是空的。
铁路觉得自己有点想抽烟,可也明白自己一开禁,小崽子就更百无禁忌了。只好压下烟瘾,想想不甘心,回到卧室按住小崽子来了个标准的法式长吻。袁朗喘着粗气骂:“铁路你耍什么流氓。”
铁路咂咂嘴,对袁朗说:“你知道我耍流氓什么样吧?”
袁朗闭嘴,翻身睡觉,隐约中听到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几分钟之后,突然身上一冷,被子被掀开了。然后腰上有伤的位置感觉到了略有些烫人的热度。铁路一手按着袁朗的腰,一只手拍了正在扭动的袁朗一下:“别乱动。”袁朗乖乖不动了。
空气中飘荡着一丝药物微苦的香气,若有若无。过了一会儿,袁朗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把全部的重量压在被子上。
铁路感到手下的肌肉放松,就知道袁朗的腰没那么疼了。放了心,去打了热盆水,给两个人擦身子。
袁朗迷迷糊糊嘟囔:“洁癖。”感觉有东西顺着腿流下来,心中暗骂铁路不知节制,又弄里面了。这么一来,不洗是不行了。也就心安理得享受铁路的服务。
铁路见他不出声,只当累狠了。一边帮他擦身子,一边按摩。看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袁朗体内流出,伸入手指帮他清理干净。
袁朗感觉到有东西进来,想着今晚上有完没完。就听铁路说:“别乱动,明天拉肚子还是你自己难受。”
袁朗忽然想道卧室没拉窗帘,自己就这么大场四开的趴着,实在是有碍城市文明建设。抬头看向窗户,发现玻璃窗上早结了厚厚一层霜花。反射着屋里的灯光,很是漂亮。
铁路刚刚收拾完,见袁朗突然支起上身,又趴下了。问:“看见什么了?”
袁朗指指窗户:“这几年都快忘了家里的冬天是什么样了。”
铁路从袁朗身下掏出棉被,给他盖好。说:“队里也有。”
袁朗道:“薄薄一层,几乎透明的,怎么和这个比?这个得有一厘米厚了。”说完翻身躺下,却停住动作。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膏药带来了。”
铁路笑着抖开棉被躺下:“侦查功夫不到家。”
“切!”
“我家老爷子特意找老中医配的,你就这么看不上?让你贴你嫌麻烦,早点坚持今年冬天至于受这个罪?”
袁朗在把肚子里的话搜刮了三遍,没有什么可反驳的。说起来这腰伤来得丢人,第一次出任务被人捅了不说,打成一团以后惊慌之中贴着犯人的心脏开了枪,然后傻傻的和尸体一起滚下一个陡坡,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胳膊上的伤好了就留了个疤,这腰伤表面看不出来,一着凉就跳出来,恼人的很。袁朗这么想着,就觉得这被窝有些凉了。被子常年不用,早就潮了。再加上屋子几年没人住,今天又滴了不少水,让人觉得湿气直往骨头里钻。
看到袁朗搓手,铁路伸手过去摸摸。小狼崽子手冰凉冰凉的,拉过来暖着。“冷么?”
袁朗毫不在意的抽回手,扑棱脑袋,“没事,比冬训在大雪地里强多了。”
铁路抖开被子,把两床被子压在一起。拉过袁朗搂在怀里:“能比吗,这是在家!”
袁朗趴在铁路肩头,铁路的胳膊搂着袁朗,防止他把膏药骨碌掉了。两个人,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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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睡的很好,袁朗醒得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分钟。阳光正照在床上,金灿灿的铺了个满床。带着温暖的热度让人舒服。袁朗发现铁路不在家,也懒得起床。眯在床上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铁路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不少东西。眼看见一只小狐狸眯着眼睛晒太阳,自己脚边上一个毛球“喵”一声窜过去,趴在袁朗身上抢走了一眯眯阳光。
袁朗看见不大的猫咪一点都不认生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顶着一头问号问铁路:“哪来的?”
铁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道:“回来的路上一直跟着我,进门就奔你去了。不是你相好的?”
袁朗忍无可忍穿衣服下地:“跟着你回来,你怎么不说是你相好的?”伸手扒拉铁路带回来的东西:“都买什么了?”
“腊八粥,腊八蒜,豆腐脑还有肉包子。”铁路换下外套,拿了碗筷准备吃饭。
“今儿腊八?”袁朗大口吃着,好像刚从某深受动乱和自然灾害困扰的国家逃难出来。
铁路突然伸手,托起袁朗的脑袋,仔细看看:“洗脸去!”
袁朗不情愿的暂时离开饭桌,道:“野外生存的时候,几个月不洗脸刮胡子也不是没有过。”
铁路郑重其事地提醒:“这是在家!”
等到袁朗又回到餐桌旁,主动凑过去让铁路检查。铁路怕粥凉了,又重新热了一下。袁朗把脑袋凑过来,铁路两手都端着碗。有些嫌弃地用胳膊把那颗脑袋推开。袁朗呵呵的坐回餐桌旁,开始扒蒜。
铁路本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早几年这种习惯还可以保持——一群大小伙子每天都是高强度训练,上了餐桌自然也就想不起吃以外的事情——这几年这些习惯也被工作应酬和袁朗生生磨得改了好多。
袁朗喝了口粥,咽下一瓣蒜,再咬一大包子,吃得津津有味。就这样,还能吐出相对清晰,基本能让人听懂的话:“咱还剩三天假,去哪玩?”
铁路无奈,他也知道这时候让袁朗闭嘴的结果必定引出千奇百怪的反应。只好采取缓兵之计:“想好了,吃晚饭告诉你。”
袁朗撇撇嘴,努力做出了不屑的表情,接着迅速吃饭。
三分钟后,袁朗抓起了餐巾一抹嘴,宣布自己进餐完毕。看见铁路也吃完了饭,袁朗跳起来刷碗。
铁路进了客厅,想起这不是在B市的家。偌大一个客厅,没有沙发,没有报纸,有电视可惜没有信号。实在没有东西可以打发时间,最后只能打了一套太极活动活动筋骨。
袁朗收拾的很快,洗手出来铁路的陈氏一路才打到十几式。索性倚在门框上欣赏着。
铁路的拳很慢,陈氏一路完整打下来要半个多小时。袁朗最初知道铁路的爱好后颇为不解以及不屑。袁朗认为刨除部队的格斗术不谈,也是长拳泰拳空手道比较实用好看。太极拳是中老年人专用产品。直到莫名其妙被铁路摔了几十个跟头,才慢慢开始学着领会四两拨千斤的奥妙。当然铁路也对袁朗国学知识的匮乏表示出了少有的强硬态度——作为一个老A怎么能不研究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就两个字:补课!虽然袁朗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老A和国学的关系是充分不必要还是必要不充分或者根本就两不相干。
也许是时间充裕,铁路打了两遍才收拳。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八点。拿上衣服拉上袁朗出门,奔了超市。
袁朗在货架间边走边看,却不拿东西。回头问铁路:“领导到底要买啥,给个指示呗。”
铁路接过超市的购物车,对着袁朗比了个方向:“那边”
袁朗一看,都是中老年用品。瞬间明白了这是要去给二位老圣人问安啊。
铁路问:“你爸妈都喜欢什么?买几样。”
袁朗摸摸鼻子:“我家老太太爱好广泛:学习工作上网跳舞旅游……老爷子是道法自然忠实拥护者,认为只要身体机能旺盛,五谷杂粮加青菜就是不二选择。”袁朗在心里补充:至于将来会不会到餐风饮露的神仙境地,也不好说了。
二人照这个标准来找,发现真么有什么可买的。最后决定来实在的,一只小土鸡,一袋子大虾,再加一条传说是江里野生的草根鱼。
走到结账柜台,看到了几种an quan tao,袁朗不动声色的拿过两盒。铁路扔回去一盒,剩下的一盒结账后揣在大衣里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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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父母家离超市不是很远。在这个说大不太大,说小怎么也是省会不会太小的城市里,也一片也算是风水宝地——挨着两大商业区,数家省级市级医院,一个大面积的人工湖,以及四五个大学的各种校区。无论是购物、看病、锻炼赏景还是去大学蹭课听都方便之极。结果就是房价这几年涨得厉害,从五年前一两千一平方米到现在五到八千直到上万不等。
老房子质量差,住着事多也不省心。早几年袁朗就和自家老爸商量着,在离老房子不远的一个新小区里买了新房。袁朗父母的意思是预备着给他结婚用,袁朗执意不从。于是二老搬到了新小区,老房子就这么空下了。如今房价一涨,两套房子加起来怎么也有个百八十万了。袁妈妈还说过,这就是袁朗孝顺积德了。
房子有了,袁家父母安心了一半。就等着有了儿媳妇抱了孙子就算完成任务了。谁知这一半任务无比艰难,家里无数亲友物色了不下上百的好姑娘,袁朗就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就俩字:不从!他的假期历来就少,追急了就卷包回部队,老两口也没了办法。
一年前,袁妈妈打电话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自家儿子,身体好不好啊,精神好不好啊……要是有病别讳疾忌医,得快治啊。现代医学发达,没什么治不好的……
袁朗听得莫名其妙,追问之下袁妈妈坦白:三十的人了连媳妇都不看,经老朋友提醒突然想到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这才关心一下,早发现早解决。
袁朗无奈之下,拉上铁路家里坦白。袁家父母都是传统的人,怎么都想不通儿子怎么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向来开朗坚强的袁妈妈泪眼婆娑,平和儒雅的袁爸爸暴跳如雷。一向孝顺的袁朗少有的坚定表态:这辈子我认定他了。三句不合吵得人仰马翻。袁爸爸气盛之下,抄起个木头凳子砸过去。铁路手疾眼快拉过袁朗,据说寿命超过六十年的硬木凳子结结实实砸在铁路背上,变得粉碎。铁路蹲下收拾了地上的碎木头,袁朗一脸关心的表情看着铁路。袁爸爸一脸灰败,挥手把两人赶出家门。放下话:“我就当没这个儿子!”铁路深深冲二老鞠了一躬,袁朗拽着铁路出了门。
“铁大,要不明天再去吧?”袁朗跟在铁路后面,边走边说。
想到这一年前的遭遇,如今再回家的袁朗无论如何都觉得胆颤。要说天不怕地不怕的袁狐狸这辈子就有两怕,一是袁爸爸,二是袁妈妈。去年那一阵子回家坦白,实在是逼急了仗着股子不要命的冲劲干的。如今这股劲儿过了,一提回家袁朗是十个八个不愿意。奈何铁路在旁边押着,不能不从。
到了门口,袁朗还在想这条路怎么变短了。铁路按了门铃,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开门。
铁路鞠躬问好,袁爸爸眼睛都没斜一下,顶着门口的袁朗。袁朗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父亲,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袁妈妈边走出来边问:“老袁,谁啊?”看到这两个也愣在门口。
袁爸爸适才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不请自来的铁路和自家儿子。见老伴出来了,寻思着矛盾还是别扩大化的好:“进来吧。”
袁朗如蒙大赦的松了一口气。
“叔叔阿姨,这是袁朗带来的。”铁路打破僵局,把满手的东西递过去。袁朗在旁边,总觉得这角色有点错位。
袁家父母听着是儿子带回来的,也没法说什么,只好接过去了:“哦,那什么,坐吧。”
“外衣脱了吧,热。”袁爸爸拿出了平时不用的紫砂壶茶具,又去找了一盒好茶。
袁妈妈看看两人一身寒气,又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你们吃饭了吗,我去做。”
袁朗还在沉默是金。铁路只好开口:“阿姨……”
“让你妈忙活吧,要不也得做饭了。”袁爸爸这话不只是对着谁说的,被袁朗抓到破绽,偷偷和铁路说:“我爸这是让你喊妈呢。”铁路拍了袁朗一巴掌:“收敛点。”袁朗眼见瞥到自家父亲的目光,瞬间缩回去了。
桌上菜肴很丰盛,四个人吃的有些尴尬。铁路袁朗都是特种兵,吃饭速度极快,没五分钟已经饱了。铁路发觉二位老人才吃了没几口,也就故意留了一点饭,一口口陪着。倒是袁朗,摸摸肚子撂筷子了。
袁妈妈见儿子吃完了,忍不住问:“吃饱了吗,怎么吃这么少?”
“饱了。其实我没少吃。”袁朗指着自己眼前的一堆骨头和盘子里少了的菜作为证明。
袁妈妈又给袁朗加了块排骨,然后给铁路也夹了一块:“赶紧都打扫了,省的占个盆。”
袁朗拿起排骨抱怨:“妈,您这宁可撑死人也别占个盆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空出个碗重要还是您亲儿子重要。”嘴里说着,还是把排骨吃了。
吃晚饭,袁朗抢着刷碗。袁朗把碗洗好递给铁路,铁路在旁边按大小和类别装进碗柜。发现袁朗的嘴快咧到嘴角了,问:“笑什么呢?”
袁朗的手下不停继续忙乎得欢实:“好长时间没吃到家里饭了,都是我爱吃的。”
铁路叹口气:“不一定赞了多长时间东西,一顿饭都端出来了吧。”
“你咋知道?”
“天下父母都一样。”
客厅里,袁家老两口开着电视,可谁的心思都没在电视上。袁妈妈叹着气问:“怎么办?”
袁爸爸表现出多年以来少有的亲密握住老伴的手:“就这样吧,自己选的路,不后悔就行。”
袁妈妈转头看看厨房里忙活的俩人,手反握回去:“都是好孩子,我就不明白……哎,说好了不管了,到头来我还是不甘心。”
袁爸爸拍拍老伴的手,复又握住:“都念叨一年了,就这样吧。”日子是儿女的,两代人的战争,看似父母是优势一方,其实从孩子出生父母就没赢过。不过,儿子过的好,也算双赢了。
袁朗洗了完了碗,洗了手回来。袁妈妈盘问着他们回来几天了,住在哪,儿子身体怎么样等等一系列问题。然后又开始盘问铁路的父母、兄妹、祖籍等等等等。“你们住那边多不方便,就住这吧。”
“屋里漏水,还用盆接着呢。”袁朗看看时间不早,起身要走。
“回家了都不说多呆一会儿,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
铁路看着二老不舍的神情,本想让袁朗留下,再想想药还在那边,赶快接茬:“叔叔阿姨,明天袁朗就回来。”
袁爸爸送两人到门口。突然说:“小朗铁路,明天你们一块回来,多陪陪你妈。”
“哎!”
第二天一早二人才起来,就听到敲门声。开了门,袁家父母正拎着早餐站在门口。袁妈妈进门不满的嘟囔:“这房子这么又冷又潮的,怎么住。”
“爸、妈你们这么早怎么过来的?”袁朗满嘴油条豆浆,还是挣扎着发出声音。
“我和你爸晨练,顺路过来看看房子怎么样了。哦,铁路你别忙了我们不冷,去吃点东西去。”袁妈妈手里捧着热水回答。
袁朗在心里嘲笑着自家母亲心口不一。铁路则觉得找到了狼崽子好话从来不好说的根源,转眼看见厨房里冒出热气,赶快过去闭火。找到碗盛出来:“叔叔阿姨,呵碗汤。”
袁爸爸抿了一口:“这是土鸡熬的吧,肉食鸡没这个味道。”
铁路笑:“叔叔说的对。”
袁妈妈尝着:“什么时候熬的,把油都撇出去了。”
铁路老老实实回答:“昨天晚上。”
袁妈妈去厨房看着简陋的厨具,叹息着得费多少工夫和心思才能煲出这么好的汤。自家儿子没这个耐性,看来这活都是铁路干。回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通知还在吃饭的二人:“今天就搬过去!把汤一起带着。”
老佛爷懿旨,安敢不从。二人收拾了东西搬过去。
收拾好屋子,袁朗松了口气:“看来我爸妈认下你这个儿媳妇了。”
袁妈妈在厨房喊:“出来帮忙。”两人忙不迭的窜过去。
当天饭桌上的汤就是铁路那一罐,铁路尝着味道不太一样,向袁妈妈打挺配方。袁妈妈道:“西洋参、枸杞、桂圆和大枣。哦,前天买了一斤西洋参,回头你们带回去。”
袁朗埋头喝汤,合不上嘴的笑。
晚上,袁朗躺在被子里感叹,还是家舒服。铁路把膏药问袁朗:“家里有打火机么?”
袁朗懒懒地指厨房:“有煤气火。”
铁路出去一趟,在厨房翻出一包火柴拿回来:“让叔叔阿姨看见了,问起你的伤你怎么说?”
袁朗自觉的转过身,让铁路帮他贴上膏药盖上被。
袁妈妈突然出现在门口:“铁路啊,你过来一下,那个Flash动画是怎么弄的,你说了我也没弄出来。”
铁路再回到卧室时看到袁朗已经睡着了,屋里温度高,被子被踢到了一边。铁路给他拉好被子,袁朗睁眼问:“教会了?你真有耐性。”
“阿姨挺聪明,一说就懂。就是年轻时没弄过这些,举一反三差一点。”铁路也上了床:“热吗?”
袁朗靠过去,铁路伸手把他搂住。袁朗又有点迷糊了:“这下温度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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