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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念忘之间……】
清晨时分总是阴冷,似乎一种寒气一直含在空气中积攒了整夜,太阳刚升起来之后的那一两个小时坐着不动就会凉到骨头里。
伍六一兜了最后一个圈儿把车停在XX小区门口。车是别人的车,他只是包下午夜的半场,然后在车主正常上工的时间交还。
他从连队走的时候拿着为数不多的抚恤金留在了京城。说不上什么理由,他问自己的时候,首先觉着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当初跟着史今从上榕树乡出来是准备干一番大事业。如今腿算废了,一切抱负都跟着断掉的韧带一起烟消云散,他有时想象着自己扛着锄头去田里种地,或者卷起裤腿在水洼里摸泥鳅,就不由得笑出声来。
然后他觉着还有什么东西也一起流失了,就像某处被削掉了一块儿,空落落的,需要寻找什么来填补这个缺口。这个城市到底有些东西牵动着他,令他不能远离。
伍六一揉着胀痛的眼睛在路上溜达着,兜里揣着一份早餐似的“口粮”,离住处还有一段儿距离,每天两次步行“上工”让他觉得自己类似于普通的上班族,不同的只是他昼伏夜出倒了时差。
这个时候空气里汽车尾气的占有量还相对较低,他深吸了几口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叫卖声和喇叭声,记忆里连队的训练场,仿佛还有个人在他越障终点处叫好,竟一时也不怎么伤感。
溜达进了屋门,扒掉外套扔在床上,冷嗖嗖的。可他也只能租的起单气的房子了。外面热闹起来,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照例一个小时的零乱。他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早饭,倚靠在床头的挡板上,别人的一天才刚开始,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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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生那么久,也许因为怀念得次数太多,那些年美好的记忆都被无限地突出,而有限的伤感也因源于快乐而变得深刻。经历着的时候他们想着,幸福也无非就是这飞扬的年少吧。诸行无常,终要离散。当他们热情燃烧着自己时心情偏就落了地——史今走了,传说中的钢七连铁三角转瞬失去了一个支撑。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整编的刀还没切下来,另外的两个角还在原地。
伍六一默默看着这人世的聚散,人来了,人又走了,高城搂着史今不住地拍他的背,就像能把揪心的疼痛硬生生止住。他想自己有朝一日离开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景?忽然他又想,他不会离开,不能让自己在他连长的记忆里远离。
再没有人能听伍六一说他心里唯一的那份苦闷,高城依然纵容着他,对别人毫不隐晦的炫耀他,而作为他最好的兵的自己却只能放任那份苦闷蔓延,在两个人独处时候暗暗烧灼。
于是当接到团部的命令大家就都慌了神。高城看着文件上红色标题的钢七连三个字,一种类似于绝望的感情袭上来。几张纸而以,几张纸就把他的连队打散了,这么轻易。他的钢是什么钢?
每个人都忐忑,面前都是未知的方向,有人怕得不到,有人怕失去。
而高城对七连最后的记忆也将随着伍六一的离开结束了。他想尽量对得起他,如果自己能走得更远他愿意一辈子把伍六一留在身边,可如今他成了只空有其名的连长。
老幺为了伍六一已经往他这儿跑了好几趟,高城开始没说什么,他总不能告诉一连长说我其实早就想把伍六一送去你那里,大概是怕得来的太过轻易而不珍惜。当他最后终于点了头,老幺乐得塞了整条中华烟给他。高城仿佛一脸不爽地推回去说,你留着给你以后那得力干将接风吧。
C集团军T师702团机步一连伍六一。忽然就像离自己很远。
伍六一无所事事的看着训练场,最后还剩29个,随便组织组织一个人带着就能拉出去训练。日子一下子清闲起来,没有人再想提起那些竞赛啊成绩啊,频繁的评测摸底之后大家都沉浸在一种七连没有过的不安气氛里。
他又扭头看了看高城的那扇窗户,就算不带他们训练他也会站在窗户里往外看着他的兵们。可伍六一已经很久没见到高城了,马小帅的入连仪式之后,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似的。既然连队整编最后都会分开,他想还能留点最后的回味在记忆里吧?
很快就到最后一批了,剩下的这些人估计也都要走干净了,之后他就要在别处吃饭睡觉,为别处的荣誉争强好胜,喊别人连长。连长。连长。连长。伍六一直到晚上都在琢磨这个词,琢磨着在心里念叨得多了,兴许以后喊别人的时候不至于会想起他。
但是熄灯以后的静谧直让他心慌,一种莫名的孤独感立刻在黑暗中把他笼罩起来。“分别”在部队里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他伍六一不需要娘们儿唧唧的表示悲伤,他只是有太多话还没说。
翻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终于认命的下了床出了宿舍,高城的屋子在走廊另一头,他轻手轻脚的过去拧了门把手……门没锁。伍六一闪身进去关上门,一转身就看见窗前立着的身影,条件反射站的笔直。
“连,连长。”
高城头都没回,一点儿不惊讶似的,“你这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儿是要站岗啊?”
伍六一一时语塞,来的时候想法简单,如果连长睡着了就悄悄看看他,人不在就立马回去继续睡觉,里面没有“遇见”这节。
他干笑了几下,也蹭到窗户边儿,看着高城的侧脸。这样的注视几乎算的上贪婪,月光底下深刻的五官,微皱的眉头,他都想看进眼里不拔出来。
“干啥啊老这么看,看了四年多你还没看够咋的?你连长就这么好看?”高城淡淡的说话,好像还沉浸在思绪里。
“嘿嘿,以前都没注意看,还别说连长你还真是挺帅。”
“滚一边儿去!”高城手里的东西朝伍六一脑袋砸过来,吓得他赶紧伸手接,见是个烟盒于是乐呵呵抽了一支然后双手奉还。
高城掏了打火机给他点上火,“大半夜的你上我屋就为找烟抽啊?”
“……就算,是吧。”
“就算?”高城斜了他一眼,知道他一准儿不会说实话。有些事闷在心里,劝不得。高城想起那次山地对抗后的会餐,有个人在自己行军床旁边站了一宿。他一动没动,等着对方开口说话又怕听见啥难以接受。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默默叹了口气,“怎么的,你这跟我告别来的吧?”
告啥别啊,伍六一想说。他看着高城认真的表情,说什么谎言和玩笑,那都是狗屁。
“连长,七连没了,你会去哪儿?”
“我不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我去哪儿。”
伍六一不明白了,“这么说你不走?”
“不是说还得留人看管营房和物资吗,”高城很无奈似的笑笑,“看大门儿呗。”
“那要是就你自己……”更伤感吧?
“还有个许三多。”
“啥?!”伍六一差点爆出个高音儿,“为啥是许三多呀?”
高城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他,“组织安排呗,你有啥意见啊?”
“……那我呢?”声音沉闷。
“你,你机步一连,三班班长。”
伍六一听着,乐了,“连长,又是你建议的吧?”
“你小子别不知好歹啊,一连是你们能去的最好去处我跟你说。再说了,你是咱七连的尖子兵,一连长也一直很喜欢你。”
“他许三多也是尖子,他还兵王呐!连长,让他去一连,我留下!”
“哟嗬,你本事大了啊?团里的调动你也想作主?”
“那,那我回去打报告,我去和一连长说!”
“说啥?说你看不上人一连,看不上人一连长,死活非要守着我高城?”
“是!”
高城从没想过伍六一会这样突如其来的表白,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没说过也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既然伍六一一定会走,那就干脆的走,了断那些本不该萌动的念想。
可他就这么说了出来,理所当然似的接下高城的话茬,目光坚定得无法撼动,像是早已做好了决定。
有那么一瞬高城觉得自己不敢去看伍六一的眼睛,那种执著向来都不顾一切,能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沉默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史今走时我对他说,我高城当你一天连长,这辈子都拿你当我的兵。过些天这话也要照样送给你。你明白吗?六一,你瞅瞅你自己的路才走了多少,难道你真愿意在这人走楼空的壳子里空耗着?”
“我要是看得清我还能大半夜跟个傻小子似的站在这吗?”他站在原地,放任自己的冲动和不计后果,憋闷了许久的话终于说透一时竟刹不住闸口。
“高城……其实你明白的吧?”然而一切,已无法回头……
他的步步紧逼高城再也无法忍受,他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却被伍六一紧抓住手臂。高城猛地转身一拳狠狠挥在他的脸上,他没有闪躲生生受了这一击,后退几步撞在桌子上。寂静里桌角拖过地面刺耳的响。
高城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发狠地拽到面前,“伍六一!你到底是要毁你自己还是要毁我啊?”
那双愤怒的眼睛明亮通透,纠结着疼痛。伍六一安静的看着,苦笑。
“……好。”他说,激不起涟漪。
“好。”
高城的手终于松开他的领口滑落。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扫去那片阴霾,向门口走去。
房门掩起的时候伍六一最后往里看了一眼,那人已经脱力似的撑在了桌边。
以前怕说走,现在留下来最惨。一个人的时候他对着冷清的营房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伍六一被点了名字出列,恍然觉得高城声音里有一秒钟空白。
他站在队伍的末尾,看着高城叨叨念念的拍着每个人的胸口走过来,不知是对他们说,还是自言自语。当那张脸终于来到自己面前时,他觉得热气一下冲上了眼眶。高城所有故作轻松又婆妈的叨念全哽在了喉咙里,伍六一红着眼睛看着他,一时间他怕了,害怕这分别时一戳就破的脆弱。
些微的慌乱弥漫在两人之间,伍六一也怕,旁边已经有人在哭,让他忽然也觉得这时候哭出来是多么轻易,但他不能在高城面前哭,不能做任何让他不屑的事情。于是彼此视线里,他们硬是牵动嘴角扯出笑容。
那么苦。
"七连啊,伍六一。"话音未落高城就扭头走开,怕眼泪就要滑落。对永远承担着自己骄傲的□□,他已经说了很多。那两个词如此简单,却是他的全部想念。
七连……伍六一……他笑着对他说。伍六一忽然懂了,咬紧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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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安静,伍六一傍晚的时候拿了车,在人际稀松的时候上路工作了,混在京城数以万计的的士之中,他绝大多数时候就是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兜圈子。在长久的沉默里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是变好还是变坏了,人一到了晚上好像都有些变化。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怜可悲可恨的,可他发不出火来。时间长了,就把自己忘了?
夜晚难熬的时候他就想起连队的日子,一群年轻人混在一起胡打乱闹,也全都卯足了劲儿争强好胜,他总是最出风头的那个。那样的日子越想越觉得远。
他会抽烟。烟不能多抽,当初史今一直劝他省着点花钱,他也想省着点花,靠辛苦得来的微薄收入糊口,还要定期去医院复查伤腿。
没有娱乐,而唯一的两个朋友现在也在各自过着他所不知道的生活。
唯一的两个朋友,史今,和,高城……
伍六一甩甩头放空杂念,伸手打开收音机。午夜档的节目很是单调,多数时间都在放歌,他向来听不惯那些歌里唱的所谓情情爱爱。爱是什么?放手吗?
“要是我早可以和你一刀两断,我们就不必在爱里勉强
可是我真的不够勇敢,总为你忐忑为你心软
毕竟相爱一场,不要谁心里带着伤
我可以永远笑着,扮演你的配角,在你的背后自己煎熬
如果你不想要,想退出要趁早,我没有非要一起到老
我可以不问感觉,继续为爱讨好,冷眼的看着你的骄傲
若有情太难了,想别恋要趁早,就算迷恋你的拥抱
忘了就好”
伍六一默然的看着窗外,起雾了,昏黄的街灯和前路全都笼罩在雾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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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师部出来时候高城对着太阳眯了眼睛。早晨刚回营里就接到命令师部报道,他知道死老A迫不及待了。年年精简裁军,几茬老兵都无奈回了家,死老A又不当不正的时时来拿人。自己到底图个什么呢?
他给自己吓了一跳,以为啥啥上身才会有这样的混帐想法,于是门口警卫员就看到某营长一副气急败坏、受了多大委屈状冲出大门,爬上他的越野车。
闷在密闭的空间里,高城才想起手里捏着的文件夹。这里面是A大队点名在师侦营选的尖子们。他翻着一页页简历,每个人的影像鲜活立体的跃然纸上,有人喊他副营长,有人还会喊他连长……
他扔下文件夹踩了油门。
一路盘算着此次选拔与死老A的亲密合作,回神就看见了营部。操场上正热火朝天,吃饭前的这段儿时间好像最适宜活动。高城把车子停在操场的边缘,隔着车窗看他的兵们列着队伍从训练场归来,军歌吼的震天响。
这正是北方冬日难得的明媚天气,日头将落未落,映着人群的轮廓一片金黄。
高城觉得记忆的景象与现实重叠起来,那些他以为已经可以不用在意的过往,留不住的成堆成堆的荣耀,都被时间带走了。
他手下的兵依旧气势凶悍,飞扬跋扈的俯瞰众人。他手下的兵里也还能找着哼哈二将——当时忍不住从702揪过来的两个傻小子。他还在想念他们,他的七连,他的一排三班。这个时候他就有理由去想起伍六一,他想要一飞冲天的□□,一脸诚恳呵呵笑着,非要拿塔山换去他的劣质烟卷。
DV里一直存着那段短片,他说你宁折不弯,我喜欢。高城有时候翻出来看看,眼底撞见伍六一的笑脸,是□□的另一面。
“连长,你说说我呗。”
我还能说什么呢,你去了我看不见的地方,过起了我干涉不了的人生,我不想说,那些年少的痕迹。
高城从兜里掏出烟抻了一支,旋即递到旁边,空了半晌。
夕阳透过玻璃窗斜下里照进车子,他把烟点上,任这淡淡的烟雾弥散在淡淡的余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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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他去看过他。
那个时候,他的车停在草原上,在荒原上,像有绳子牵动着心口。他在默默地走,远离终点时看不到两日之后疲惫的人影,可他依然面朝着相反方向。什么也不想知道。
这就像命运开的一个玩笑。自己是伍六一要跨越的那个障碍,而他要把他打下来,从高空拍向地面。
高城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口看着他弓着的背,绑着厚厚绷带的腿,一时间竟然庆幸没有看到他埋在枕头里的脸。
他听袁朗给他讲伍六一在终点前放弃的情景,难得的安静。他想那副总是咬牙死扛的表情如何换作凉薄的笑容,笑着说弃权,笑着对许三多挥他几近无力的手,成全了别人的梦想和自己的骄傲。袁朗中间停顿了几次,电话那边隐约是深呼吸。
“许三多在哭,成才也在哭,谁能不哭呐,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兵了。”
“高城……你在听吗?”
他放下了电话。
两三点钟的阳光亮的刺眼,却一室明媚。这阳光下照着的四个人,有一个一直笑着,语调跳跃。他曾经是702最出名的兵,七连长捧着四处得瑟的宝贝疙瘩,他是唯一一个能击穿装甲老虎的人。
高城不劝。他知道他留不住他,时间的灰烬扑面而来,记忆的灰烬。高城为他设想过未来的每一天会如何更进一步,终有一日做了全军最牛的兵,那时候高城就拍着他的肩炫耀着这就是我的七连。
弦崩得太紧,就断了。
供应全连每人每天四千大卡热量,后勤杂务。他自嘲,这就叫苟延残喘。伍六一不敢去看高城,哪怕声音都不敢听见,他站在自己背后沉默,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伤感。他也不想猜测。要走了,肩膀上骤然减轻的分量让伍六一难以忍受,不用再去承担他的希望与骄傲,就像放手。接下去还有什么坚持的理由?
伍六一摸着自己的左腿,瘸子,他在心里念了一遍,瘸子。跑步跟不上队伍,走路落在最后一个,对着训练器械发呆,承认吧,这就是自己了。他觉得自己应该醒了,什么荣誉啊辉煌啊,已经同自己无关,那双满溢着赞赏的眼睛,同自己无关。
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个兵……
并肩的资格已经失去,于是说再见。他能说自己胜任不了后勤杂务的美差,能说是个扛不下钢七连名号的瘸子,不能说没了连长的期望他该怎么活。但无论哪个理由高城都拒绝接受,他知道伍六一不会回应这施舍,别人的善意和好心对于骄傲来说就是施舍。他会走,不在乎一次次跌倒再爬起,却对别人的怜悯如芒在背,他会把剩下的路一个人走完。他都知道,但怎么能放任不管?他想让他好好的,生命中充满荣耀和梦想,即使飞向了他看不见的远处,只有那样才能放手。
无奈像怒火一样笼罩了他。
巴掌落下去的时候,伍六一的眼神就变了,敛了笑。高城的心一下子凉了,上次打他的时候也是这么干脆,他去了一连,顺了高城的意。这次伍六一是想顺他自己的意了,就算是高城百般努力争取来的机会又能代表什么,除了连长身边的那个位置,他什么也不想要。
他的声音终于也带了哽咽,他说打得好,一个巴掌就让自己下定了决心,他说,对不起。
眼泪落在前襟上,蕴开一片,阳光真是刺眼。他说对不起,就斩断了每一步踏过的足迹,高城本以为只有让他安心当自己是他的连长,他才能活得好。其实每条路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的坚持总有撑不过的那天,只会让那份骄傲加剧直到突破身体。高城最后还是失去了他。
他死命扳着伍六一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拽,拥抱来的这么迟,已经迟到对方不肯接受吗。高城真想说伍六一你一定是装甲老虎命中的劫数,而他却梗着脖子和自己拔河。是不敢,贪恋这份关爱和怀抱,之后留下更多的遗憾与难舍,何必呢。一切既然全因自己的招惹,当然就该由自己先说走,牵绊着对方的梦想,又何必呢。高城死死按着伍六一的头压在颈窝,他的嘴唇贴在他的耳后,带着颤抖责备他傻,其实一切就足够了。
只要你已经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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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深冬的季节,空气干燥而冷冽。他坐了好几个小时直觉得左腿发麻,从车里踏出去将自己全然暴露在寒风之中去舒缓血液不甚通畅的腿。如果可以的话,他早该去做第二次手术了,弯下腰揉着小腿,在这样的天气里里面的异物感越发明显。白雾呼出口鼻又合着冷风吹过脸颊时刀割一样。车里也不暖和多少--耗着电平的暖风不是给一个在深夜里独自跑路的的士司机享受用的。
“这车走吗?”
伍六一赶忙回头,两个女孩儿挽着胳膊倚在他车前盖上,脖子和手都瑟缩着冻得不自觉地原地跺脚。
“走,上车吧。”打开车门坐进去,“哎你怎么不开暖风啊这大冬天的!”你穿个裙子就往外跑要是不冷才奇怪了,伍六一默默地给打开暖风。
“去哪儿?”
“XX区XX路,”坐在副驾驶的女孩儿边搓手边哆嗦,“别忘打表阿!”
伍六一踩下油门就飙上了路,这个时间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就算这样要到XX区最快也得跑近1小时。他今天身上格外别扭,不是生病或劳累而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运动,离开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开始他就在怀念负重越野,连队的日子,每天大运动量的训练,一切都好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只单单存在于脑海里的一个幻象。
他尽量把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道路上,在限速最大范围内飙出最高速度。
“你慢点儿开行不行啊?这开车还是玩儿命哪?”旁边的女孩儿老大不愿意,坐在副驾驶席往外看两边的路灯成排成排往后倒似的。
伍六一慢慢收了点儿油门,速度减下来后车里忽然显得一片寂静。他扭头看了看车里坐着的俩人,她们俩已经半天没叽叽喳喳了,前后座贴着咬耳朵,时不时地瞟自己一眼然后窃笑。
伍六一不知什么情况又不好开口问,倒是旁边坐着的女孩儿停了下来。
“哥哥~这么晚开车真辛苦啊~”她笑眯眯的说。
“……还行。”
“那这要是一晚上都拉不着人可怎么办啊?”
“绕圈儿呗。”
“那是不是很无聊啊?”
“……凑合吧。”
“嗯……跑夜车从几点开到几点啊……”
“什么意思啊?”伍六一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他作的士司机也有大半年,虽然半夜人不多但各种类型的也算见了个够,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女孩子。就算和女的聊天没障碍可这种聊法也实在让人别扭。
“也没什么意思啊,看哥哥你怪辛苦的,有时候也需要休息的啊~”她一边说一边和后坐的女孩儿捂着嘴乐。
伍六一一口气把自己憋了个脸通红,合着这俩人成心逗他图一乐啊,心里一股火突突的往头上撞。
笑,我特可笑是吧?
“你们两位这么晚出来,就不怕遇上歹徒?”伍六一眯着眼睛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旁边笑声嘎然而止,这回连他自己都想笑了,这世界恶人原来那么好当的啊?一说歹徒都怕的要死,那些个想做良好市民的在这儿受气受累。
一直到了地方两个女孩儿扔下钱便飞也似的跑了,他拿起钱放在手里捻着嗤笑,这多给了快一半儿的车费,有那么害怕吗。错开车窗灌了点儿冷风进来,他抽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啊!!!!!!!!!!!!”
伍六一条件反射跳下车寻找声音来源,这条街整个也没几盏路灯,光线幽暗。那个尖叫从他后方突兀的又冒出来。他扭头看,刚刚下车的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边哭喊边朝他冲过来,身后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紧紧追着。
女孩儿看见伍六一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扑上来,她身后的男人也看见了伍六一,追到跟前连忙刹住了脚步。
“救命!大哥!大哥救命!”女孩儿死死抓住了伍六一的胳膊,人整个儿躲到他身后。
“哎!少他妈多管闲事儿!不想死滚远点儿!”伍六一并没移动,高过对方半个头的眼光向下睨着他。
“我操!”男人骂着脏话啐了一口,打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
女孩儿看见刀更害怕了,连哭带抽得不知道是要跑还是怎么办。伍六一把胳膊从她手底下抽出来。
摆了格斗的架势,他从心眼儿里好象都往外冒热气,就像在比武场上拳头就算落在身上也不觉得疼。
那男人自以为手里有刀并没将伍六一放在眼里,他毫无章法的左右挥舞了几下,伸手朝他肚子扎去。
伍六一微微闪身让过他半个身子,抬手拧住对方的胳膊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把那男人四仰八叉的放倒在地,顺势又在他后脖梗劈了一掌,那人从眦牙咧嘴到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伍六一差点也翻个白眼,这就完了?两下解决战斗?
“大哥!大哥我朋友她,她给他们抓着了,大哥你救救她啊!”女孩儿抽着气语无伦次的指着街角的阴影方向。
“车里等着!锁上门!”伍六一咬咬牙,朝街角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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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你们,成天有点儿上进心没有?啊?这一样的错儿你自己说你犯几次了!”高城拎着武装带迈进营部大楼,自打下车马小帅和甘小宁跟过来他就控制不住的震天怒吼,“这也就是和平年代的演习!要搁战场上你俩人早死八百回了我告诉你!”
“副营长……您就别气了,不是没出啥大事儿嘛……”马小帅委委屈屈的跟在后面拿帽子,“你你还想出大事儿啊你!出了事儿还有你好儿啊?个混蛋玩意儿!”
一直吼进了半个多月没人待的办公室,俩人赶紧讨好儿的沏茶倒水收拾桌子。
“别别别忙和了你俩人,赶紧的,回去好好洗个澡睡觉去,这都累了大半个月了。”高城往椅子上一倚翻腾着堆了许久的报纸频频朝俩人挥手。
“是!副营长!”
“……一听说睡觉这回答都带炸子音儿的。”
甘小宁和马小帅看看对方一吐舌头,三两步朝门口窜去。
“你俩人给我回来!!!”
刚关上门就听里面一声吼,咋了这是?两个人又开门探身进来。
报告都还没喊就见高城眉头紧锁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报纸。两人愈发的不知所措,脑子里早就飞快的倒腾着最近也没出什么大错啊,难道报纸上登出啥重大事件?国家大事不都先下内部文件的嘛。
正捉摸着,就见高城捏着那张报纸抬头,“你俩人谁查着你们伍班副消息了?”
“啊?班副啊……他,他还在北京没走呢。”
高城“啪”把报纸拍在桌子上,“你你们看看,”他站起来插着腰在屋里来回溜达,“在北京……他在北京要做烈士啊他?!”
角落里黑字标题写着“勇斗持刀歹徒,退伍军人奋不顾身”,标题下面用了五行字记录事件经过,三行倡导市民积极学习,豆腐块儿大的地方被周围描述年前喜庆气氛的消息掩盖起来。
“赶紧啊,分头找,要还当他是你们班副就赶紧,三天之内告诉我在哪儿,不然就给我把北京城犁一遍!”
“是!”
打发走他两个兵,高城坐在椅子上对着报纸发呆。退伍军人伍六一,在三个持刀歹徒手里解救了少女,本人被歹徒刺伤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每个字都让他心惊肉跳,到底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全都没写,高城越看越发慌。他不是不相信伍六一的能耐,甚至脑海里能显现出打斗时候他的眼神。
可是高城不敢去想那条打着钢筋的腿。他离开快1年了,走的时候不让他去送,他拗不过他,只站在1连大门口目送他的背影,刚做完手术没多久的伤腿一步拖着一步的挪着。他内心矛盾的跟自己吼说要去扶住那样艰难的身体,但就算是为了伍六一苦苦撑着的自尊,他不能。
由着他,远离,直到被夕阳拉的老长的影子都消失在视野里。他长久的看着伍六一离开的方向,心里想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就这么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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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
“我要走了,去别的连队,背着您干的。”
成才走了,去做钢七连历史上第一个跳槽的兵。
高城喝了很多酒,走路甚至成不了直线,但他挥开了洪指导员扶在他腰上的手。
他正坐在两盏大车灯构筑而成的阴影里,灯光照射下的人们看不清他。他一直看着他们喝酒,看着史今压抑的故作轻松的表情,看着成才笑眯眯的说着告别。他以为高城沉默过后会一巴掌抽在成才脸上--那不是一个连长该做的事。他想起后来自己挨过的那个巴掌,他告诉自己,你在连长心里的位置是特殊的,是不一样的。
他在人影之后溜进高城的帐篷,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会,他就那么趴在行军床上不动弹。
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他,而是看着隐在黑暗里的侧脸。
“伍六一,你等什么?”
他心跳猛地加快了速度,急急往前迈了一步。高城已经转过头来看着他,眼光在晦暗的光线里忽隐忽现。
他不由得低下头……
伍六一睁开眼,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心脏突突狂跳,如果天还亮着,刚才就真能叫白日做梦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嘲的笑着,怎么可能呢,他的连长躺在他面前在黑暗里看着他,说那样的话,他几乎以为是种诱惑。
真想醉死在梦里头……
翻身套了衣服下床,伍六一才想来汽车钥匙已经给车主要回去了,胳膊上差点被刀穿了个洞,估计得有段时间出不了车,谁愿意在一个伤患身上耽误时间呢。大概,等他伤好了还需要另谋出路。
他到厨房翻了翻,在倒扣着的碗里找到半个馒头,本来每天早晨回来的时候路过街边小吃摊,可以换着样的买几种食物,现在整天窝在家里倒只能吃泡面馒头了。他无奈的看着那个馒头……
“咣咣咣!!”一阵急促而大力的砸门声吓了伍六一一跳,哪有人找人这么敲门啊。“咣咣咣咣!!”他悄么劲儿的站在门边侧耳听了听,外面并没有明显的响动,难不成是那些人同伙寻仇……
“伍六一!!你他妈的给我开门!!”
他心里觉着一块石头咣当落地,下意识的赶紧把门打开。
下一秒钟他就不知所措了,高城攥着拳头在门打开的瞬间差点招呼到他脸上。胳膊那么举着,他绷着一张煞白的脸盯着门里头的人,眼神像刻刀似的,仿佛经历了几番忍耐才没再一拳打过去。
有太长时间没见了吧……他的感觉就像是从记忆深处走出来,挺拔和暴怒的出现在自己跟前,相同又似不同,不经意间与梦境中的身影重叠纠缠。伍六一瞢地惊醒自己,张张嘴想打个招呼,却不知道以什么开头更好,只好侧身先让高城进门。
他站那儿看高城一言不发的四下里打量他的屋子,一遍遍的看,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一张床。
“那啥……连,连长,我给你倒杯水去吧。”
“你老实待着吧你。”高城拽住伍六一的胳膊,哑着嗓子说道。
“连长,你怎么……”
“没事儿,这几天烟抽多了。”
“连长,你找我找得够辛苦吧?” 他咧嘴朝他笑,高城扭头瞪着他,在灯下,高城黑色的眼睛就像变成了棕色。
“我找你啊,我把京城翻过来找你,我整天整宿的找你,我就怕你又受了什么倒霉伤!死在哪旮旯!”
伍六一看着高城纠结的表情差点失神,“唉呀,我这感动啊连长,你说我……”
“还笑!”高城一把揪住他衣服领子拽到跟前,“还跟我这儿嬉皮笑脸是吧?啊?你把自己整成这样儿高兴啊?等你哪天拖着伤腿伤腰把自己整死了你高兴啊?!”
那笑容停在伍六一脸上,静静地扯开,眼光波澜不惊的看着他,表情温柔的就像另外一个人。
高城再也说不下去,紧紧抱住伍六一的肩膀搂住他,“你个浑小子,你就当我这心,就当它是铁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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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额头抵住他,距离近得可以交流呼吸.高城勾住他肩膀的手臂微微颤抖,那是愤怒发泄出去之后的失落,希望落空之后的无奈。他想起他们曾经不止一次的这样勾肩搭背--就在人潮熙攘的训练场上,他是连长眼里的红人,放在心口的尖兵。那时候,他们反带着军帽笑得畅快叛逆,他看见高城眼睛里流露的骄傲和无所畏惧,他想拨开那只拿着打火机给他点烟的手顺势亲他的嘴唇.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早就不想和他做战友了吗?伍六一嗤笑,引得高城抬头愤愤地眼光,“干啥?笑话我啊?对!你你连长我就是就是在乎,就是看不得你,你们一个个的作践自己!”伍六一咧嘴,“哪儿能啊,你这作践自己的兵,除了我不是都挺好的。你要在乎的还不是就我一个呗。”
高城腾的脸就涨得通红,甩开伍六一的肩膀。本来靠在一起的人一下子没了依靠,身体晃了晃差点歪倒。高城连忙去拽伍六一的胳膊,于是伍六一也伸出了手,拉扯间就歪在了腿边的床上。
“你你咋回事儿啊?起开起开!”
硬梆梆的木板床生生承载了两个男人的重量,硌得高城后背生疼,他咬牙皱眉骂骂咧咧,全都落进伍六一的眼里。四年,这副模样他看了四年,印在记忆的最深处,心窝的最里层,想掏出来的时候就疼得抓心挠肝。
距离是这么近,于是全然的,他似乎忘了倒下来的瞬间垫在高城背后的手臂,只是愣愣的看着,想着,捉摸着这些表情。
“哎我说你,你傻了?”那人推着他的肩膀,竟也不能撼动他半分,“你这这胳膊还伤着呢你!”高城有些发慌的要把伍六一的胳膊挪出来,而他只是执拗的搂着,心里莫名的泛着甜。
“连长……连长”话也没有说完,就没了下文。
高城傻眼了,眼瞅着伍六一的嘴唇落下来,温热的贴住自己,随即乱了呼吸。身体比脑袋的反应还要快,高城一手掐住伍六一的肩膀一手按向他的咽喉,斜下里伍六一探过手挡住他的袭击,他顺势拧住这手臂。一声沉闷的喉音憋在嗓子里,高城才注意到他咬的泛白的嘴唇,手底下抓住的地方鼓着厚厚的几层--是那个伤口。
他连忙松开了手,老虎爪子似的钳力他自己想着都觉得疼。他看着伍六一垂下去的眼睛,看着伍六一抬手扇在自己脸上。
心里“咯噔”一声响,像是被重锤狠狠凿下了一角。“你……你干啥玩意儿你?!”伍六一不回答,颤抖了受伤的手臂。“……疼吧?”他想抓过那手臂来看看,可听得对方嗤笑,又扬起了手。他赶紧一把捞过来,“怎么着?你还打上瘾了你?”
“可不,可不得打呗,抽醒了自己,就不干那傻事儿。”
“……”高城盯着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半晌说道“那你打吧,要是打了以后就真能忘干净那点念头了!”
“连长……?”
“我大老远找来,你就让我看你自虐?我我我还就告诉你,我的兵除了我谁都打不得。”
伍六一睁圆了眼睛看着高城,他话里话外的,是那个意思吗?他几乎不太相信自己的感觉。“连长,我……我这不是又要毁你吧?”
“你这话记得可可到清楚啊!”老虎果不其然立刻炸毛,“你你都把自己毁成这副德行了你,你还在乎能不能毁我啊?”
他瞪着伍六一那张脸上的表情,听他说了这话忽的眉梢眼角全带了笑意,喜庆得跟什么似的。他自己也不由得受了传染,“哧”地笑了笑。
“跟神经病似的……去去去,懒得管你。”
伍六一赶紧凑过去,“别啊连长,你不管我,那谁管我啊。”
“……”
“连长,你看你这一下子我都旧伤复发了,你可不得帮我看看伤呗?”
“哎我说你小子别给鼻子上脸阿!”
“……连长,你连我这念头,也能一并看看呗?”高城那眼神四下里摇摆不定,可偏就不朝向自己,他知道,这是紧张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知道。他握了高城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他说连长,这有你摸着它就不疼,断了也不疼。
“啥玩意儿……你肉麻死我。”却反手握了伍六一的手,才多久不见,这手上一层层的厚茧比当兵时候更甚。他想把注意力放在这手上,忽略人靠过来直接袭上耳根的热气,两人都是一阵颤抖。
……第一次。于是看着对方涨红到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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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高城不甘不愿的“嗯”了一声,伍六一两个手指伸到他跟前晃了晃。
“得瑟的你。”边叨叨着边抬手去翻衣服口袋,掏出盒红塔山打开……
伍六一手疾眼快就要抢,眼看要抓到却被高城拉开老远,“抢啥?没见就一根儿了?”
“连长,你那烟我这不是好久没抽了吗。”
呵,这笑脸儿上的够快的,没白和史今混这么些时日啊。高城笑么劲儿斜瞅着他,“想抽我烟啊?看见没……”他拽过床头搭的上衣,一个没留神伍六一不安分的爪子就捏着了烟盒。
“松手松手!看见没?我这肩膀上可是两毛一!怎么都得你让着我!”
伍六一愣愣的看着那对肩章。脱下军装很久了,他走的时候就快要提三级士官,他本来以为凭自己在集团军出类拔萃的能力可以做少尉、上尉,然后和高城站在一起。现在倒好,降得够彻底,连个带肩章的权利也没剩。
高城本没想到是这么个反映,他悻悻的放下衣服,揽过伍六一靠着自己。最后的一根烟点上,深深吸进肺里,然后将烟塞在伍六一绷紧的嘴唇间。
“一对儿二级士官的牌子换回个副营长,我这买卖不亏。”叼着烟的嘴角扬起个微妙的弧度。
可惜这烟一口还没来得及抽就被重新拿走,“抽!我让你抽个鬼我让你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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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他睡得踏实,一如已然过去的四年里同样睡在硬板床上,也许因为周围有了别人的呼吸,也许因为熟悉的烟草味道。总之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伍六一噌的坐起来茫然四顾寻找高城的身影,迎面撞见桌子上堆着的东西,那里好像有牛奶或是壮骨粉之类,全都笼罩在阳光里。
人已没了踪影。
他重新倒回床上,转头就看见高城的打火机和一盒没拆包的红塔山。这次他笑了,全然是毫无意识的快乐。
他把那烟攥在手里,脸埋进枕头的另一边。
外面世界照例开始喧闹起来,但他仿佛听不见似的,又沉沉睡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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