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倾城：红颜泪

　　昭曼在房子躺了半晌，待头发快要干了，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出去。屋外已经点起篝火，伴随着流水叮咚的清脆声响，二人正坐在篝火旁交谈着什么。她走过去笑道：“在干什么？”
　　纳兰怀素看是她，忙抱拳道：“嫂夫人。”
　　昭曼不由低声一笑，望着陆承轩，陆承轩也正望着她低笑，她白了他一眼，对纳兰怀素道：“纳兰公子客气了。”
　　陆承轩手上却正拿着一段竹节，用刀刻画着什么，昭曼已看出了原型，惊喜道：“你会做短笛？”
　　陆承轩微微笑了一笑，起身从药庐旁拿过一个竹子做的板凳给她，自己却毫不在意的坐到地上，低声说道：“嗯。”说完便拿起笛子吹了吹，道，“音还不太准。”
　　昭曼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含笑问道：“你这是要送给谁的？”
　　陆承轩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要送人的？”
　　昭曼一怔，撇了撇嘴：“你不送我？”
　　陆承轩望了纳兰怀素一眼，笑道：“你含蓄一点儿，还有外人在呢。”
　　昭曼脸上一红，给他一拳。陆承轩笑着承受，复又将笛子放入嘴边吹出声响来：“这次好了。”昭曼一听，伸手便夺了过来，陆承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没刻完，反正都是你的，何必这样着急。”
　　“还有哪里没刻完？”昭曼细细打量着手里的短笛，放在口边吹了几声试了试音，低声道，“还不错。”想了一想又说道，“不如我吹一曲吧。”说完也不等二人说话，便径自吹起来。
　　笛声清脆婉转，仿佛是天籁之音，纳兰怀素露出一个笑容，忽然起身从地上拿起一根竹棍，以竹当剑，和乐而舞。他一身青衣，凌空而动，脚步沉稳有力，仿佛是天下第一的剑客。篝火撕拉撕拉地燃烧着，昏黄的灯光耀在昭曼脸上，她安静地吹奏着曲子，望着前方的纳兰怀素露出淡淡的笑容。
　　竹林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太阳一分一分斜下去，直到最后一丝阳光落下帷幕，陆承轩忍不住微微握紧了双拳。
　　他听得出那一首曲子，便是著名的《浪淘沙》吧。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注：这是欧阳修的词。）
　　暮霭升起，竹林里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美好，仿佛是与世隔绝的三人怡然自得，便在此度过一生，不问世事。然而，这样的美好却令他不安，甚至……害怕。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明年的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亲手杀了他……
　　“鱼好像熟了。”陆承轩淡淡说了一句，打断了二人，一边夺下昭曼手里的笛子，淡淡说道，“吹得很好，只是曲子有些不祥。”
　　曲声骤然中止，纳兰怀素也是一怔，说道：“想不到陆大夫你还这样迷信。”
　　陆承轩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将鱼拿到屋子里去，三人坐好，昭曼望着纳兰怀素问道：“你武艺如此高强，有没有参加今天的武举？”
　　纳兰怀素微怔了片刻，说道：“没有。”
　　“为什么？”昭曼疑惑。
　　纳兰怀素苦笑道：“武举都是需要举荐人，我一介平民，哪里来的人举荐呢？”
　　昭曼“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闻了闻手里的鱼，笑道：“好香，承轩，你手艺真好。”
　　陆承轩微微笑了一笑：“夫人喜欢吃就好。”
　　纳兰怀素看他们夫妻情深，不由问道：“陆大夫，你何时成亲的，我怎么不知道？”
　　昭曼面色一红，陆承轩淡淡道：“别多打听。”
　　纳兰怀素面色有些窘迫，仍是低头吃鱼。
　　昭曼笑了一笑，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陆承轩放下了筷子，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纳兰怀素一怔：“回去？”
　　陆承轩道：“我总不能让夫人跟我住在草庐这样简陋的地方。”
　　纳兰怀素慌忙点头，道：“那我先走了，姐姐应该还没吃饭。”
　　陆承轩道：“那边还有几条新鲜的鱼你拿回去吧。”
　　纳兰怀素点头，方取了鱼离开。
　　昭曼在里头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出去时，陆承轩手里竟牵了匹马，笑道：“我送你回去。”
　　昭曼含笑望着他，忽然觉得舍不得。忍不住开口：“承轩，你愿不愿意去宫里当御医？”陆承轩心里蓦然一紧，仿佛是被成千上万根细线绞住一般，握住缰绳的手攥得生疼，昭曼看他面色苍白，立刻解释道，“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不过是想见你的时候方便一些。”
　　陆承轩脸色仍是有丝僵硬，仿佛是极其为难地说道：“我不愿。”顿了顿又说道，“你等一等。”
　　昭曼看他转身走进了药庐里，不一会儿便出来拿了一个木笼，笼子里有只白鸽，听他道：“这个送给你，若是想我随时都可以写信。”她点了点头，任由他将她扶上马背。
　　陆承轩在前头亲自替她牵马，一直将她送到官道才说道：“你路上小心，我不方便再送你。”
　　昭曼心里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却只是望着他不舍得催马前行，顿了顿，她突然高声道：“那支短笛你还没给我呢！”
　　陆承轩心里一紧，微笑道：“迟早是你的。”
　　昭曼只是微笑，却仍然舍不得驾马前行。
　　——仿佛是罂粟一般让人迷恋，她是这样期待与他相见，然而短暂的相见之后却是痛心的别离。循环往复，每相见一次，这样的痛楚也就加深一分，然而却只能通过不停地相见来治疗自己。
　　这便是爱情吗？
　　这样痛心、这样难过、这样不舍、这样无奈，却又这样等待着幸福。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次骑马的时候摔伤，遇到这样一位妙手仁心的大夫，得到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也从未尝过这样牵肠挂肚的相思，竟真的仿佛是世上最心甘情愿的痛心。她更未想过她竟是这样舍不得他，不愿意离别。
　　陆承轩望着她——她的眼里仿佛是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缄默着，无论如何不愿，总归是要离开的。
　　所以，如果她无法下定决心，那么就让他来吧。
　　他微微笑了一笑，道：“路上小心。”
　　她正想回答什么，他却蓦地转过头去不再直视她的面容，猛地一掌拍向马背。
　　马匹长鸣一声，蓦然向前一跃而去。
　　昭曼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抓好手里的鸟笼和缰绳，却是不停地回首向他望去。
　　——他的背影在夜幕里仿佛是白纸一般，渐渐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消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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