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那日过后倒是未再见到大皇子，待我稍有好转二哥本要我与他一同去拜访大皇子。他嘴上虽这么说我又如何能去，利索推脱掉了。听书生说，打我回府二哥便去拜访大皇子，两人不知聊了什么直到东方微白二哥才回府，之后更是不时到太子府串门，想来他二人定是相谈甚欢。这几日二哥脸上容光焕发，太子府必是养人之所，听闻这养人之所近来颇为不太平。

　　若是常人，估摸二哥不会如此了事，毕竟是位皇子面子里子都不能折了去。都说这春药上品当属宫廷秘制，大皇子此番带来的这药着实霸道，难怪他要劝我莫贪杯。我若有个什么闪失约莫他也难以收拾。

　　许是怕我皮子薄，二哥只说我是受了风寒让我好好将养着。我虽不甚清楚大抵也知晓自己着了道，只是那日意识朦朦胧胧，之后发生的事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大哥曾轻摁我的发顶心摇头叹道，世上再无如我这般懒散之人，我笑着坦然受之。世上有诸多事件，我又如何能事事问个清楚明白。此番那厢被我拖着硬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大概也没了计较不知该如何搪塞，他望我我瞪他如此斗了半个时辰。最后竟是昏昏沉沉睡着了，手里紧拽着一块紫袍袖口。当下心疼不已，多少银子就这么被那厢割没了，还不若将那整件袍子都与我留下。

　　原以为第二日那厢便会回来与我说明，小二翻墙而入捧着半个西瓜恭敬道：“公子说暑气难耐，让小姐莫等了。”我作势揽过那半个西瓜欢喜回道：“如何说我等他了，我不过是在盼着宫里的贡瓜。”平日里我若如此说那厢定会撇下手中之事站在我面前怒瞪这半个西瓜，而后将它吃光。状元府门前倒是风风火火赶来了辆马车，小二半掀起帘子气定神闲，车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个贡瓜。

　　此次我也是与那厢较上了劲，他不愿说我不愿让步。我每日吃西瓜那厢每日送西瓜。二哥见着如此大喜，推了太子的请约与我一同吃西瓜。

　　那厢不来反而愈发经常听到他的消息，不时会碰见些丫鬟侍从在谈论。听闻他已成为雍国最大的商贾，听闻他色胆包天向雍王求亲，听闻他日日留恋花街柳巷，听闻晏城少女夜夜春心暗取……

　　“小二，你家公子喜好艳姬？”我倒不知他有这等喜好，珉州盛传顾家有子，洁玉一身。这自然是谣传，我本以为他只有铜臭味如今才知还有脂粉味。

　　一旁小二听我如此问道无半分动静，敌不动我不动，我亦摇着南瓜扇含笑站着。身侧有一株海棠，长得很是繁茂，正好辟出一处阴凉地儿。折合扇面惋惜道：“明儿个不必再送西瓜了，最近吃的有些多涨肚。”小二一脸高深莫测。

　　隔日真没见着那些西瓜，反是赵叔不知从哪弄来一筐木瓜守在院子里见我出来殷勤上前指着那筐木瓜笑得慈善。我本不喜食木瓜，但不忍拂了赵叔一番美意，将将收下。他能在七月天里寻来这些木瓜也是不易，书生见着院内的木瓜诧异非常向我讨了个，未多时又还回来，欲语还休憋了许久方扯开嘴角道：“这木瓜，不错。”

　　一日下来我未问小二未言，西瓜之事也便不了了之。今日研究六儿来信耗去半日光阴早早便觉困乏正欲歇息门外有人轻扣房门。小二恭敬站在门旁，瞥了眼屋内那款木瓜，“小姐可有回礼要赠？”原来那厢不送西瓜改送木瓜了，亏他能寻到。

　　转身挑了个大的贡瓜欲做回礼，还未开口便听小二说道：“公子交代，‘投之以木瓜，报我以琼琚’。”

　　幸好抱得稳没让贡瓜摔下，那厢倒是算得好，不愧为商人，明里暗里皆占尽便宜。扯下头上别着的玉簪递过去，正色道：“还是送西瓜吧。”好歹送西瓜不用回礼。

　　二哥将那满眶木瓜皆带去了太子府，倒换得一车金玉翡翠，这木瓜莫不是堪比金银？二哥轻笑着掀开绸布回身道：“这是大皇子送与你压惊的。”惊倒是有却无压之说。

　　这车翡翠还未来得及仔细瞧瞧，小二执着那根发簪径自落在我跟前平淡无波道：“公子说琼琚乃美玉，并非发簪。”敢情他是看准了这车翡翠，我侧身指着地上那满地翡翠道：“可是这些？”

　　小二坚定摇头，“公子要的是美玉。”将发簪收好，不知那厢这回犯的是什么愣嗔，玉不琢不成器，莫非他想要块玉石自己倒腾不成。

　　“你去寻块玉石与你家公子送去，最好有半人高。”起身待要出门，小二出声拦道：“公子说明日再送小姐一车木瓜。”

　　今日凉风习习适宜出行，逛逛也未尝不可。收回去势，轻摇南瓜扇，叹道：“不劳他破费了，近来想吃些肉食。”一筐木瓜尚且须半人高玉石相赠，若是一车岂不是得去寻座玉山与他。

　　书生公务繁忙，这几日更是甚少在府里看见他。便是二哥也未闲着，就一会儿功夫已寻不到人影。居高位者多是难以满足的饕餮，三国君主想吞他国之心早已有之，明面上还是礼尚往来，暗地里数雍王表现得最为明显，此番不知又将有什么动作。还是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

　　就要变天了。前段时间燥热非常，今日空中还飘着些许乌云，想来过不久将有大雨降下。小二着实是个勤快的随从，我方说想吃些肉食他便翻墙向晏子坞飞去。说来小二跟了我这么久未领半分饷银，如今日这般卖东西也未开口向我要过银子。回头挑块好的翡翠与他，最不济也能当个几百两亦或直接拿块金子了事。

　　那厢直说须得美玉相赠却未言何处有美玉，真真个难伺候的角儿。“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买卖果然划算。

　　都说乞丐消息灵通，晏城处于天子脚下便是这乞丐也难寻见。好不容易在街角阴暗处瞧见一乞丐，衣裳褴褛仅能蔽体，跟前放着缺角的瓷碗。上前掏出一块碎银子投入瓷碗，声音清脆悦耳。那乞丐闻声抬头，瞥了眼碗里的银子不屑转身，“还不够老子吃个烧饼。”

　　莫非我真已寡闻到这般境地，二两银子竟买不来一个烧饼？舍不得银子套不来美玉，又往那瓷碗里放了五十两。那乞丐用手掂了掂，瞟了两眼我的穿着勉为其难道：“看你还算有诚意，算是做善事，说吧，想知道什么？”

　　敢情是个包打听，这倒省事，干脆问道：“哪里有美玉？”

　　乞丐一惊我一喜，果然有名堂。乞丐将那五十两银子抛还与我，脸上又是惋惜又是鄙夷夹杂着几分愤慨，“想找美玉的话，沿着这条街直走就到了。”说完背过身去兀自靠着墙角假寐。

　　接住银子往前走去，这年头有乞丐连钱也不要，大概是我所问之事不值那么多银子。这乞丐还算实诚，街尾有真有家商铺，那巨匾上刻着三个大字“美玉坊”。

　　一入门便觉店内冷冷清清无什生意，掌柜的埋头打算盘。上前客气问道：“掌柜的，这里有美玉吗？”

　　掌柜的未抬头招来，一手拨弄算盘一手在账本上写着。那乞丐估摸是知晓这情况，掏出原来那锭银子递上前去。掌柜的喊不含糊招来一个伙计，“带她到后头排队。”竟有这么多人想要美玉。

　　铺子后头另有乾坤，却是一片热闹场景。厅内或坐或立挤满了人，那伙计将我带进厅里便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四周瞧了下，只剩一旁栏柱旁还有些空地可以站站。

　　刚挪过去就见一人靠过来，将我上下溜了一圈挤眉问道：“你也是来看和氏璧的？”

　　我一惊，险些摔了南瓜扇。我道是什么美玉那厢如此费工夫，原来真是件宝物。按捺住欣喜，点头道：“和氏璧乃玉中极品自然不能错过。”那人听完很是欢喜，咧开嘴颇为自豪道：“算你有眼光，看玉自然要看和氏璧了。”他定是十分喜爱玉器，嘴里嵌着两颗玉石虎牙，比那菠菜还要翠绿耀眼。

　　“哼，那算什么极品，还是隋侯珠功夫好。”柱后转出一人金钗绸裳，应是富家小姐。只见伙计托来一把太师椅，这贵小姐身子一扭妖娆坐下。本有些宽裕的空间如今只能勉强站着。

　　何时这玉与功夫挂上钩了，未曾听闻玉器有增强功力之说。待要细问四周突地喧哗一片，只听见众人高声叫喊着，皆是些历史有名的美玉。

　　这商铺许是某位高官富商所持有，如此多的名玉，今日不枉此行。

　　阁上屏风缓缓拉开，踮起脚尖费力往前看去。燕肥环瘦，清秀阳刚，各色妙人都有，独不见美玉。

　　太师椅上的贵少小姐突地捧心，对着阁楼上一清秀少年喊道：“珠珠，我的心……快碎了。”那少年向着这边悠悠一笑，缓缓转身下了阁楼，贵小姐仍是痴痴看着阁楼。

　　有小倌挤到我面前，递过来一个竹牌软软道：“隋侯珠点了客人。”这美玉居好派头，小倌点客人。

　　身后不断有目光刺来，一道比一道尖锐，若是被和氏璧选上会不会好些？

　　隋侯珠乃是名玉极品，大概这便是那厢所要的美玉了，当真常眠花街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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