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庄子《逍遥游》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后世多有寻南冥鲲鹏者，日伏于海岸待之，皆未寻着。此间有一痴迷者，于南冥之滨建宅，数年未出。及当世之人拜访，示以众人鲲鹏之翼。众人见罢叹为神作，皆隐匿南冥潜心修之，鲲鹏之翼遂失于南冥。有过南冥者言，鲲鹏之翼乃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风筝，其翼可载人翱翔于空寻觅鲲鹏，因此得名。这鲲鹏之翼是否真有此物不得而知，师父每每念到《逍遥游》便叹息万分，亦有几次要造这鲲鹏之翼，皆败兴而归。虽是未造出却习得了做风筝的手艺，闲来无事便扎个风筝放放。

　　我看着六儿努力拽出的礼物，欣慰不已，这算是师父迄今为止造得最为成功的鲲鹏之翼。此番不晓得是用什么材质充当骨架，可以拆开存放。六儿一脸骄傲的问我，“师姐，你看师父做的这个鲲鹏之翼厉害不？”我接过仔细查看，与前几次不同，这次师父改了思路不再执着于双翼反倒在主干上下了不少功夫，整体构造也有改动。

　　“那日师父与师公如同下凡的仙女，乘着这只鲲鹏之翼直接冲进顾府。好多人以为是神仙下凡，叩首祈福。”六儿兴奋的用手比划着，“这后面原本有条彩带，师父把咱的庵号写在上面，拖得老长老长。师父说这样便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静慈庵，咱就可以经常吃到肉了。”六儿满足的眯着眼，两个酒窝愈发深陷。师父这一飞真真个一石三鸟啊，既满足了自己的夙愿与师公一同翱翔于空也做大了静慈庵的名声，同时也可将它作为礼物送与我，着实令我吃惊不小。

　　六儿又从大包袱里扯出一块绸布，看样子应是上头的羽翼了。“这是师父与师公连夜做的。师父前几日夜观天象，算得师姐近日将惹上风流债，忙画了张符咒让我带来。”我摊开绸布，两眼顿时填满了弯弯曲曲的符咒。眨眼缓缓神，师父这符咒画得委实大了些，即便是那风流找上我也应被这如垂天之翼般的符咒吓跑。

　　“师父说这出门在外最紧要之事便是要保住身子，万不能惹上什么风流债。符咒贵不在精而在多，这上面画了师父所知道的所有符咒，能避各种风流债。”六儿在一旁认真解说。师父倒是未雨绸缪想得周全，只是那风流债已被一只茶盏化解。

　　六儿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腼腆递来，“师姐，这是我绣的帕子。送你……”挑眉看去，这娃何时也拿起了绣花针，果真长进不少。只见上头绣着团红圃，皱眉凝思，六儿莫不是绣的眉心红砂，寓意佛祖心中留切记勤拂拭。了然点头，六儿开心的摸摸脑袋，笑弯了眉眼，“师姐也觉得这个绣得好吗？我在珉州时馋了就拿出来看看，虽然吃不到肉能看看也是好的。师姐在外肯定不能天天吃到肉，这上头绣着的红烧肉正好可以解解馋。”这孩子真是有心，那红烧肉绣得够红够圆。

　　不知道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那厢是如何将这些杂树铲平并收拾平坦的，车内并未感觉到颠簸，小二在外头驾着车。顾锦霖所选的这些护卫个个身手灵敏，如小二这般多才多能者不晓得领多少月钱。

　　看着窗外不时掠过的驴车，随意问道：“小二，你的月钱是多少？”郢州货物多为州内交易，百姓惯用驴车拉之。此番那厢开了路径，郢州州民纷纷坐着驴车外出。

　　“没有月钱。”小二的声音自前头飘来。那厢这生意都做到自己人身上了，小二如此尽责怎未发放月钱，实是不该。

　　未行几步，小二的声音再次飘来，“只需亮下府中的腰牌便可到顾府名下钱庄里自行取银，无须发放月钱。”马车缓缓靠近一辆驴车，上头坐着一个紫衣少年摇着把白扇，样子甚是风流，对我展齿一笑露出两颗耀眼的金牙。我怎忘了那厢最不缺的便是这黄白之物。

　　紫衣少年肩头攀上一只素手，一人柔若无骨的依着紫衣少年，夺了扇子兀自欣赏，可不正是那日浑身香浓的姑娘。放了窗帘，阻下香味，“小二，可否快些，须得赶在日落前到达呈州。”

　　小二利索扬鞭，马车迅速驶离驴车。似有似无的叹息自驴车上传来，“你若也是个短袖便好了，我可让你与前几日那位公子配成对。你攻他受，天造地设啊。”

　　呈州与珉州相去数十里，即便这一路未怎停歇赶来仍是拖到了戌时。二哥单手支着车辕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妙妙这眼神是愈发不好使了，呈州怎就看成了郢州。你叫哥哥如何放心让你一人在外头呢？”顾府的信鸽果然尽职，估摸这会儿二哥连我昨日看的什么书都知道了。

　　“唉，你个傻丫头。即便是二哥传的信儿，你也该多留个心眼。”二哥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无奈道。低头摸了摸喵喵的脑袋，手感不错，又多摸了两下。

　　二哥此落脚于一座宅院内，据说这宅院是顾锦霖不久前刚从一富商手中购得。这宅院与顾府想必虽是小了些，倒也雅致。那厢这次估计又捞了不少好处。

　　六儿因着身子问题这几日仍是不能食荤腥，二哥只吩咐做了几道小菜放在她桌前，看着甚是凄凉。凡事皆不可做过，六儿贪食荤腥，终导致体内失衡，须得好好调理。

　　饭后我拉着六儿，循循善诱道：“六儿，多吃肉不好。你看那猪啊羊啊和喵喵一样是四条腿，鸡鸭和鸽子一样是两只翅膀。”六儿点头，“我晓得了，它们是亲戚。”抬首看了院中的明月继续道：“你懂得便好，师姐把这丝帕先借你，你若想吃肉来人就看看啊。”六儿乖巧应好。

　　奔波一天，原本舒缓了的腰痛感又渐渐涌上来。靠着被枕缓缓推拿，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怕是伤着经络了。

　　“哟，小妙儿，你这弱柳腰还没好啊。来来来，让本姑娘给你揉揉，定有神效。”云娘说着便坐在床边轻轻揉摁着。

　　做细活的手果然柔软，侧头问道：“云娘怎会在此？”云娘手上一顿接着狠劲一摁我倒吸了口气。云娘忙放轻动作，从嘴里蹦出话来，“锦霖那臭小子，穿了我的衣服却不给按期付账，只留下张十万两银票，还不够我养几只天蚕。”

　　起身整好衣摆，云娘翘着腿愤愤道：“当初制衣时说好万两黄金，如今只给了张破银票，待我遇着他非多敲几万两黄金不可。”许是怨气难平，云娘用力扯下手中捻转着的流苏，床帐泻下。云娘讪笑着放下脚，理了理床帐。云娘性子仍是这般爽朗不羁，甚得我心。

　　“小妙儿，我前几日做与你的衣裳穿着可还舒心？回头我再给你整两套。”我的两位哥哥虽皆在外经商却未如那厢商铺遍及三国，亦无这两三趟百两黄金供我挥霍，“云娘有心了，那紫衫我穿着甚合心，只这一件便够了。”

　　云娘不悦挑眉，“既然小妙儿这么说了我便不勉强，只是我这受伤的心灵小妙儿要如何治愈？”云娘收了手做西施捧心状。

　　今夜月色正好，这所宅院的围墙不是很高，正适合爬墙。云娘搂着我满意入眠，登堂入室又岂会是一件衣裳那么简单。举着南瓜扇迅猛扑下，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蚊子，满意收扇。夏夜果真不能少了床帐。

　　云娘时常感慨我不如以前那般丰腴，令她失了不少乐趣。此番晨起见着六儿未及穿鞋便奔过去，裸着六儿笑得开怀，“软玉在怀，人生一大乐事啊。”六儿呆在原地红着脸直看我，叹了口气上前道：“你不是要找锦霖吗，怎地跑到呈州来了？”云娘弃了六儿，坐于梳妆台前，“我倒是想去，只是这两国交战阻了去路。正好得知小妙儿你在呈州顺道便过来瞧瞧。”两国交战应在边野，云娘这道顺远了。

　　“小二与我说妙妙房里昨夜来了位客人，我猜便是云娘了。你几时也给我做套天蚕锦？”二哥晃着扇子坐在桌旁，气定神闲。云娘笑道：“待锦霖还了我制衣钱便替你做。”

　　二哥摇头，收了扇子正色道：“此番去边营可有收获？”云娘拔下发簪，皱眉，“双雁挡道，难以突破。”

　　几时二哥竟关心起边营了？二哥见我疑惑，摸了摸我的头，：“妙妙，做生意须得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两国相站稍有变动便会影响需求。好比你在游水，若是未知这池子深浅便难以排除祸患。”原是生意上的事，这须得问大哥才是。

　　二哥倒了杯茶递来，“妙妙，此番二哥需向你借样东西。”

　　这倒奇了，平日不曾缺少什么物件的二哥竟要向我借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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