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有缘

　　英绿荷来到顾惜朝和晚晴的家时，顾惜朝刚刚收拾完最后一包衣物，乖乖地坐在地板上等她。这该是好事，不是吗？英绿荷这么安慰自己，至少他可以像一个完美的机器人一样地听话，而不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惜朝，东西都收拾好了？”英绿荷对眼前见到的一个小小的行李袋感到不可思议。天知道，她即便是去两天三夜的自助旅行东西也不止那么少。
　　“嗯，”顾惜朝点头，“其他的，都是带不走的。”他和晚晴生活在一起的点滴回忆。
　　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那是个糟糕的见面。他试着学习驾驶有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在没有教练的指导下，却差点撞到了路过的晚晴。然后是手忙脚乱地煞车、道歉。那天晚晴穿着白色棉质长裙，长发飘飘。就是这个女孩子，他想，她看上去好极了。他傻傻地跟着她上公车，又跟她走了两站路，就是鼓不起勇气打招呼。直到她回过头，“你跟我快一个小时了，你想干嘛？”她质问。
　　“我只是……想请你喝杯咖啡。”他小声说，“我很抱歉……”
　　当然后来知道了她是富家女。“穷小子总是会喜欢上富家女。”黄金鳞就是这么调侃他的。但晚晴却不在意，跟他一起搬出了家门。五年的时间，相依，也相恋。
　　都结束了……
　　“学弟，走吧。”英绿荷拍拍他的脑袋，“我知道这很残忍，但你再留在这里会死的。”
　　“我知道，事实上，我常常不能呼吸。”顾惜朝转过头对着英绿荷笑了一下。温柔而伤感，几乎让人窒息。
　　“请问，您是顾惜朝顾先生？”一个穿着工作服、疑是快递的小伙子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他手里拎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蛋糕盒子。
　　“我是。”
　　“太好了！”小伙子把蛋糕盒子直接送到他手上，“给！你的生日礼物！我想你的女友一定是忘记来拿了。天知道，她折磨了我师傅整整两天，如果我不把它送来，我师傅会亲手毁了它！那就太可惜了，相信我，它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钱已经付了，那么我告辞了。哦，生日快乐！”
　　“不要看！”身为女性的直觉，英绿荷知道那蛋糕盒子里的东西，那只蛋糕，会毁了他！“求求你……”
　　“学姐，我必须……”顾惜朝郑重其事地把蛋糕盒子放在桌上，抽出丝带、打开盒子。那是一只特殊的，经过精心设计的蛋糕，整体造型像是一座桥梁。——那是全部的答案。
　　英绿荷绝望地转过头过，即便眼睁睁地看着傅晚晴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她都没有那么绝望过。
　　顾惜朝只是扶着桌子，他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那笑容还没有成型，就已经被一连串的咳嗽所代替，最后变成失声痛哭。
　　英绿荷离开那个冰冷的房间的时候顾惜朝一个人靠坐在墙边，哭得像个孩子。她轻轻地带上门，离开。至少，他还能哭，不是吗？她仰起头，对着外面的阳光微笑，太阳好刺眼哪……

　　“不要开灯。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
　　屋子已经全黑，已经是晚上了。戚少商停下了伸向电灯开关的手，在顾惜朝的不远处坐下。黑暗中，他看不到他的脸。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和晚晴会走到这一步？晚晴走的那天你不在场，那真是一件好事。要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就好像是自己也跟着死了一回。她，即便是临死的时候还在抱歉不能再陪我，她跟我保证她没有骗我……”
　　“惜朝……”
　　顾惜朝不理会戚少商要说的话，安慰人的话他已经听得太多。“我为什么要怀疑她？为什么要怀疑这个和我生活在一起整整五年的女人，她甚至一心想嫁给我，把她自己的人生全部交到我的手上。戚少商，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她被车子撞到，是我……”
　　“是我的错。一直以来，是我没有勇气，对感情不确定，也不够信任。无论对你、还是对晚晴，都是一样。我爱你们，可我不信你们，事实上，我什么都不信，甚至不信我自己。因为我总是在怀疑，总是有所保留，所以，错的不是你、不是晚晴，而是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我甚至无法爱我自己。”
　　“惜朝，不要这么想。晚晴没有错，你也没有。是我当初伤害你太深，让你像一只惊弓之鸟。保护自己，是每个人的本能，这不是你的错。”
　　“都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当初我对你，也是一样不坦白。所以你会发火，我们会决裂。可晚晴，晚晴不是你，她狠不下心，最终却赔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我们当初在一起，谁都反对。即便是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我告诫我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少商，你身上有种力量，可以让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有呼吸、有心跳，这些正是我一直追求的。我在利用你，一直都是，你知道吗？顾惜朝，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惜朝，你不能这么想！你可以恨我，恨我当年的不体贴，恨我独断专行，恨我总想控制你的一举一动，恨我竟然动手打你。你可以恨铁手还有其他很多人，他们用不堪的想法猜度你，用卑鄙的手段分化我们。你甚至可以恨你父母没有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恨命运从来没有善待过你，恨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可你不能恨你自己！”黑暗中，戚少商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可即便如此，顾惜朝也一样在他眼中看到了绝望。
　　“我不会自杀，我要离开这里。”顾惜朝静静地道，“我会照晚晴说的去做，离开这里，去当无国界医生。也许有一天我会想通，也许永远不会，但我必须活着，我会活下去。”
　　“你还会回来吗？”戚少商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他，谁都不可以不可能留住他。
　　“以前看书的时候，读到过这么一个故事。佛陀传教的时候，不在同一棵桑树底下连宿三次。不三宿桑下！佛陀尚且怕情缘，人能不怕吗？人……恐怕，谁也没有那个定性，那个慧根，永绝情缘。少商，遇到你，是我们的缘分，我信，我信我们有缘。但，有缘则遇，有情则聚，生死别离，也许是小事。”
　　“惜朝，我知道我现在要说的话让我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混蛋。但我绝对不要让自己后悔遗憾，让自己悔痛终生的事，做过一次已经够了。我爱你，惜朝，你知道吗？我爱你。晚晴已经死了，可你还有我！”
　　“不值得……”
　　“我值不值得由你说了算，你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戚少商抱起他，向房间走去，“我想今天你也不会离开这里，我陪你。”
　　顾惜朝没有反抗。
　　将他安置在床上，戚少商只是静静地躺在他身边，没有任何举动。
　　“你……”顾惜朝疑惑地转头看他。
　　戚少商轻轻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笑着道，“睡吧。”
　　戚少商记得当初在大学时，顾惜朝就一直起得比他早，安静地梳洗穿衣，然后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睡眼模糊地跟着他出去晨跑。其实顾惜朝一直不知道，他早醒了，顾惜朝离开他的身边就已经醒了。但他偏偏爱赖床，偷看他小心翼翼地收拾房间，等着他气呼呼地揪他起床。
　　但今天，他没有。他只是安静地整理好所有的一切，“再见。”他带上门。
　　戚少商滑入被中，落了一枕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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