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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暖风的刀很快，当她拔刀的时候，她的刀甚至比司马流星还要快。所以她拔出了她一直带在身上的刀，正如司马流星的剑永远在她的手上，连暖风的刀也永远在她的腰间。连暖风的刀长二尺八寸，刀柄上镶了七颗宝玉，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玉，武林间镶了七颗宝玉的刀只有一柄，也是最凶的一柄——彩玉七星刀，连暖风唤它「七年」。这把刀在她七岁时就跟着她了。
　　连暖风从七岁起就没有换过刀，因为《七年》是她用过最好的刀——杀人最好的刀。所以她总是能很快就拔出她的刀，因为她熟悉它就如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
　　《七年》挡着了五个圣徒的手，致命的，右手。圣徒从来不用武器，他们的武器就在他们身上，手岂不是杀人的最好武器？你能想象一个人硬生生破开另一个人的胸膛，用那一只右手活生生的把人的心脏挖出来吗？连暖风想象不到，但她知道那是圣徒会干的事。江湖都说，圣徒杀人永远只有一种方法，不算简单但足够直接、不算华丽但足够血腥的一种方法。
　　人有多少只手？两只手。
　　圣徒是人吗？圣徒当然也是人。
　　所以圣徒有多少只手？所以圣徒当然有两只手。
　　所以连暖风挡下了那五只致命的右手，却没有挡下另外五只手。
　　连暖风的警觉性一向也这么低吗？当然不是。连暖风也是一个杀手，而且她还是一个侠客，所以她的仇人很多。一个想平安活着仇人又很多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警觉性低的人呢？
　　如果一般人的警觉性算七分，连暖风的警觉性就算十分；如果连暖分的警觉性算七分，司马流星的警觉性就算十分。司马流星总是比连暖风警觉，所以连暖风在司马流星身边总少了一分警觉，因为她依赖司马流星。
　　这本来不是一个甚么大的错误，但连暖风就是犯了，她错在忘记了司马流星的伤。司马流星的伤也许已经不算严重，但司马流星的伤让她在那一刻失去了流星一样的速度。
　　所以连暖风被赶下了车，被五只左手；五个人，同一种手法，抛下车去。
　　两个圣徒地上捡了两片叶子，长而尖的叶子，射进马匹的耳内，马匹发狂了，拉着载着司马流星的车厢走了。
　　司马流星没有下车。也许十二岁时她有为连暖风吃下断肠草的勇气，但现在她怕死了，当然更也许，只是因为她从心里相信连暖风的能力。刀算连暖风也许不是甚么人，但绝对是武林中最强的一个刀客，而且是最懂得杀人的那个。
　　连暖风如何，那是另一个故事。

　　司马流星的伤已经好了，除了留下的淡色疤痕，几乎看不出曾经受过伤。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最近的日子真的有点悠闲，悠闲得更本不像是杀手会过的日子。司马流星更多时间陪伴秋红叶，她最喜欢做的三件事都跟秋红叶有关，白天，她陪着秋红叶听老先生讲课，黄昏她跟秋红叶一起练剑，晚上她抱着秋红叶上屋顶一起看星星说故事。
　　司马流星不会说故事，但秋红叶会说。秋红叶每晚都窝在司马流星的怀中，指着天上的每一颗星星，跟司马流星说着每一个自己小时候从父母那里听来的故事。这时候的司马流星总是笑着，很温柔的笑着，很静的听着，然后直到秋红叶睡过去。
　　地月三日，春祭。
　　莘桐城中有祭祠活动，远远的就能听到百姓欢天喜地的声音，反而显得司马流星和秋红叶住的这里有点冷清，整座宅子，除了司马流星、秋红叶和老先生，就不过住了两个丫环和一个打扫的仆伇。一个可以住十多二十人的宅子就放了六个人，司马流星是个十分浪费的人。
　　司马流星说：「过了春祭我们就走吧。」
　　秋红叶眨了眨眼，一脸不解，看上去说不出的可爱。
　　司马流星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秋红叶的头，道：「过了春祭，姐带妳去外边玩儿去。」
　　笑容在秋红叶的脸上漫开，起初的一点点，一个小勾勾，后来就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阳光一样，渗透进司马流星的心。
　　司马流星知道在江湖行走不应该拖家带口的，但看着秋红叶，她就舍不得。或者说当自己从墇州那么艰难的回来时，她就知道自己舍不得。只要面对着秋红叶，司马流星发现自己的心原来还是柔软的。一颗柔软的心对于杀手来说是要不得的，绝对的要不得。但司马流星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她始终是一个女人，她始终是有情感的。这些情感，总归是需要一个宣泄地的。

　　地月八日，春祭完结后的三天。
　　司马流星从地月六日的早上开始，就没有现出现过在宅子之中，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直至此刻，疲累的出现，但她的人看上去是精神的，因为她的嘴角挂着秋红叶最熟悉的，温柔而宠溺的淡淡微笑。
　　秋红叶没有问司马流星去了哪里，做了甚么，这些对她来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司马流星回来了，陪着她。
　　秋红叶站在宅门前，看着那个仆役把三只大箱子从宅子内拖到马车上，箱子的角都用铁皮包着、上了钉子，很牢固，是那种可以经得起长途颠簸的箱子。司马流星跟老先生说的是甚么话，秋红叶的耳听不到内容，但她可以用眼睛。她看到了两个丫环的手上还提着包袱，她看到了满庭萧瑟，她看到了——「不舍得吗？」
　　秋红叶回头，看见笑着的司马流星。她摇了摇头，答道：「没有不舍得。」没有甚么需要不舍得的，最重要的已经在身边了。秋红叶的心里只有一种情绪，快乐，因为她知道，司马流星再也不会遗下她一个在一座巨大又孤单的宅子里。
　　天上的阳光很耀眼，司马流星眯了眯眼，距离风月十五，还有一个月多一点。

　　松河，花江以北，流经津、洛、扬三州，东出东海。
　　东方明媚南方娇，西方肃杀北方酷，这是形容大曌四境风光最贴切的两句话。松河属东方，司马流星和秋红叶，两人一架马车，沿着官路，从西边走到东边。从莘桐到东林山庄快马当然不用走上一个月，然而司马流星和秋红叶真的把这条路走上了一个月。她们一直也很悠闲，入夜就停车、进城必住店、一路游玩，走的比路边蜗牛还要慢上了一点儿，当然也比蜗牛乐上一点儿，司马流星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一个遭人通缉着的杀人犯——确实，如果杀死蓝雪希和赵千群的司马流星已经被逮着关在东林山庄，那这里的司马流星又是谁？司马流星当然不可能是司马流星，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杀死蓝雪希和赵千群的司马流星在东林山庄，司马流星在东林山庄的地牢！

　　司马流星对皇甫飞花来说是甚么呢？过客？病人？朋友？知己？似乎她们之间甚么都不是，又似乎甚么都是。妳的名字、我的姓氏，互许名字本就是一件极为亲密的事情，再说自己连她的身体都看光了，这么亲密的事情都经历过的二人，除了一番话别、除了一曲一舞的风情，又似乎甚么都没有过。甚至连那一次的对话，也显得那么的不和。
　　皇甫飞花也觉得自己傻，明明不喜欢去管江湖的打打杀杀，明明只是想当一个平凡医者，一尽医者悬壶济世的职责，偏偏现在她去的地方就将会发展成杀戮战场。她没有理由去管司马流星的生死，半个也没有。她是没有理由，但她有一种冲动，有时候我们做一件事，是不需要半个理由的。
　　司马流星跟皇甫飞花是完全不同的人。司马无情、皇甫博爱；司马张扬、皇甫内敛；司马清雅、皇甫妖艳……这是完完全全站在两个极端的人，皇甫飞花对这样的人应该只有厌恶。皇甫飞花确实厌恶，但她也放不下司马流星，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感，皇甫飞花救过司马流星、皇甫飞花给了司马流星一个名字，这不是十分复杂的两件事，但这两件事很简单的就能改变人的情感。人的情感很复杂，但要改变也是很快的事；人，真是复杂又难懂的动物。
　　江湖最近多出来的三个传言皇甫飞花当然有听到过，或者说这三个传言嚣于尘上的程度已经厉害到皇甫飞花不想听也不成。所以她知道司马流星杀了蓝雪希和赵千群、所以她知道司马流星被关在东林山庄、所以她知道怜王宝藏要出世了、所以她知道江湖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风月十五将至，斩魔会将至，路路人马都在赶往东林山庄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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