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魂汤

　　传闻，先皇所忌药有一，谓之忘魂汤，一杯忘魂，两杯忘情，三杯忘世，无药可解。
　　一
　　自小听着师傅念叨着忘魂汤的故事长大，这却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从头开始记录忘魂汤的药用效果。
　　那试验品喝下忘魂汤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冬日阳光懒懒散散地洒进屋里，暖洋洋的。
　　“我一次只能喝一杯么？”试验品欣赏着盛着褐色液体的瓷杯，漫不经心地道。
　　“下一杯是一个月后。”他有些心疼地望着那被溅出些许的液体，视线漂移。
　　“噢……”试验品拖长了音，似有不耐烦状，他已按耐不住，想要阻住那试验品浪费的行径。
　　“呵”一声，试验品一口干完了液体，向他展露了一下杯底，他愣着望着眼前这个喝忘魂汤喝得如此爽快的试验品，试验品却在他未反应过来之时，轻笑一声，长袖一甩，施施然推开房门离开了。
　　二
　　试验品是一个很奇怪的男人，从他拿着失传已久的忘魂汤的方子找上门来时，他就这么觉得了。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偏好穿着大红的衣裳，眉间修得平齐，嘴唇也艳得非凡，眉心还画着个红痣。走起路来有一种奇怪的韵味，爱笑笑意却抵不了眼角，喜欢一个人靠在树下喝酒，更喜欢催着他把忘魂汤给熬出来。
　　“我是没见过要急着为我试药的人。”那一天他受不了那试验品一天两次的催促，又恰逢研究没有进展，不禁说了句讽语，那试验品却像没有听懂讽句，依然笑嘻嘻地催着他去清点药材，让他无由一顿气愤。师傅对他说人心莫测，读了点药书最好窝在谷里哪里也莫要去。于是他几乎不怎么出谷，平时顶多抓点路人来试药，那些试验品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哭号不一。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找上门来指名要试药的人，虽然配合，却让他有种发不出火的憋屈。
　　三
　　忘魂汤，一杯忘魂，在医书中的记载里，这一杯服下去却是看不出什么效果。然而他看着手中记载着试验品每日状况的日志，有点迷茫。原来所谓的忘魂，是指伤了神智然后让人变了话唠？
　　自从服了那第一杯忘魂汤后，试验品的话明显就多了很多。他不再爱催着他熬制忘魂汤，倒是不断缠着他，在他准备药材时絮叨些过去的事情。絮叨又颠三倒四，他听了许久，也只知道试验品被一个男人甩了，被抛弃了，被误会了，被伤害了，至于如何伤害如何误会，只要他稍稍好奇心起，想问一点深入的问题，那试验品就摆出一副受伤至重的表情，鼻涕和眼泪乱飞，把他的好奇心打得一点皆无。
　　四
　　于是就到喝第二杯忘魂汤的时候了。
　　他翻了一下最近写的观察日志，扭过头来看那个在看地上蚂蚁走的试验品。试验品已经不穿大红衣服很久，现在他穿着的是一件简单剪裁的青衣，头发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因为忘魂汤的关系，嘴唇不复之前的艳色。试验品在开始的唠叨后，慢慢地又沉静下来，也不常常说话了，除了常常会看着屋前的槐树，一站就一整天。他每天记录着试验品的行为，谷里又回复了试验品没有来前的寂静，即使有两个人，却冷清之极。
　　有点不习惯，真奇怪，他想，然后细心地把忘魂汤倒进那个杯子里，不让一滴液体溅出。这时试验品已经站了起来，浅笑着看着他。
　　“……喝吧”他有点犹豫地递了出去，看着试验品再次把液体一饮而尽。
　　五
　　他带着试验品换了一个地方住，这是试验品在京城里的一处房屋，布置得颇为清雅，似乎有人打扫，但他却没有看到打扫的人。
　　这是试验品与他做的奇怪的约定之一。试验品要求要在这地方里度过接下来的服药时间，在这里有试验品附赠的一批据传已经失传的药方。当时那试验品还没开始喝亡魂汤，笑得灿烂地再三要求他出谷住，现在想来，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笑容已经记不清了。
　　试验品在喝了第二杯忘魂汤后更加冷漠了。依照医书上的说法，这似乎就是第二阶段的忘情，把感情都忘记。然而忘情是否就等于忘记往事，这个结论不太好下。他皱着眉头看着这已经很厚一叠的观察日志，久久无法下笔。
　　六
　　他出去买了些药材，怎么试验品就不见了观察日志也没有了？
　　背着个药篓，他有点愣神。
　　“先生，我家主人有请。”忽然两个黑衣人冒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景物飞快地闪走，就被带到了屋里从来不用的大厅，一个黄袍男子抓着他的试验品的右手腕，黑着脸瞪他。
　　七
　　他在查书，那日那黄袍男子不仅把他的观察日志和试验品都带走，还捏着他的性命和医书要挟他去把忘魂汤的解药找出来，然后把他扔在一堆古书中，每日送饭。
　　如果亡魂汤那么好解，那怎么会被先皇所忌，以致药方失传？他撇了撇嘴，望着已经翻了一半的书堆，生出几分后悔之情。
　　八
　　说老实话，在古书堆里日子很平静，除了每一次去见那试验品时都会被很多恶意的眼光盯着。
　　试验品又被换上了一身红衣，眉也被修得整齐，唇上被点了红，但那没有表情的脸却怎么也撑不出曾经的那种艳丽恣意。那黄袍男子总是把他的试验品抓在怀中，低声说话，大概就是记得，原谅，想不想起来之类的话语罢。
　　九
　　又是一杯液体，不过从褐色变成了墨绿色。
　　那黑脸男子带着期盼地把液体一口一口喂进红衣男子口中，手指颤抖。
　　“喂，你确定这药奏效吗？”一个偶尔会与他共同查书的男子凑过头来看着他在奋笔疾书，有点紧张地问。
　　他瞥瞥那个男子，不太想说话。活着或者死去，也不过就两种差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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