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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悔
其实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
如果社会在运行的过程中无法合理高效地调整各种资源和力量,那么这些急于寻找突破口、爆发的力量,最终又会如何混乱地发展?
我已经见过会讲九门外语的新世纪老鸨,也见过夜总会老板手下逞凶斗狠的无良打手。
前者的美貌聪慧和后者的逞强恃武都让人印象深刻。
可是,为什么L不能去做通晓九国语言的国际名模,而打手不能是开武馆教小朋友防身术的好哥哥?虽然,名模也未必是什么好货色,而开武馆的温和老板下班后换上另一重残忍人格,同样可以杀人越货。
似乎绝大多数的人和事,都在以一种极其低效的方式十分掉价地消耗自己。
包括我,用年轻新鲜的面孔和温顺的态度,换来一小叠薄薄的钞票。
明明作出决定,却因为一时的不忍和不忿,惹了不该惹的人。绞着手,我开始为刚才的冲动懊悔,如果没有动手,我还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明天我还能顺顺当当去这家店,运气好的话,碰上另一个富有的老男人,听我瞎侃一通后爽快地甩下数目可观的钞票。可是因为冲动,我失去了这份“工作”。
凉风吹着发烫的脸,意识在打架。
“可是今晚的事,谁能保证以后就不会发生?”
“不过就算真有事发生,那时候我也已经攒下一小笔钱,大不了硬碰硬挨顿痛打赶紧走掉,有什么好担心?”
“说得轻松,万一真出什么事,断胳膊断腿残疾毁容什么的,那真是一腔苦楚无处诉,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了难过犹豫,就剩下挣扎。险些遭到痛殴,我暂时没有勇气再去找下一家。
大老远风尘仆仆跑来这里,现在看来,完全就是瞎忙活,白搭。想要挣到手的那些数目可观的钱,也成了镜中明月、水里繁花。
我忍不住开始恨自己了。
怎么这么不争气!连坐台这样靠色相挣钱的小事都没法顺顺当当做好!怎么不一头跳进长江死了算了?欲哭无泪的当口,我麻木地仰头看天,天上无星无月,一片被路灯染成昏黄的黑蓝,正对我神情呆滞的脸。
“你想什么呢?”腰被紧紧搂住,男生快活地靠在椅背上,神情愉悦地仰视我表情愁苦的脸。
“钱。”我言简意赅地回答。
“你搞什么?!”他以为我拿他开涮,紧紧箍住我的腰。
“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我没好气,冷冷地俯视他。这个晚上真是背极了,良好的开局引向令人绝望的终点,难道悲剧已成我的个人风格了?
对我的命令无动于衷,这人还是搂紧我的腰,就像对那些宠着他的漂亮小女朋友。
车速加快,一阵夜风猛烈打击下,我清醒过来,一掌掀开他说实话长得还挺好看的小爪子,怒不可遏地阴沉威胁:“叫你放手,难道你听不懂我说话?”
男生松了手,冷声道:“今天我爸就没对你动过手脚吗?”
咦?只顾为丢了工作纠结郁闷,忘了这茬。这事,说起来,还真的有点严重和让人尴尬。
“你还不了解自己亲爸么?最有范儿的那种客人,呆的时间短,发的小费多,不对作陪的女孩动手动脚,要是我不主动公关,今晚基本就是个摆设。”这是实话。
“那挺好。”他像松了口气般,脸一变,又是高兴的笑,“我妈不知道,他从上半年就跟手下一女的好上了,这才没多久,应该还没进入冷却期。”
车子这时开进一片独栋别墅群,荆明玉打断闲扯,淡淡说,“到了。”
下车,我的腿早僵了,裤子后面被汗水打湿了大片,冷风一吹,黏黏的让人难受。
我迟疑地站着,不好跟着走。
男生看我一眼,淡淡说:“这是我的住处。”转身抛给江宇辰一小串钥匙,吩咐:“我去开门,你把车开到地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识别卡,不紧不慢在前面走。
我跟在他后面。
高大的棕榈在本来就很暗的地上投下阴影,前面这件价值不菲的衬衫看起来更加洁白,也更加昂贵。
“你不喜欢他?”我正嗅着路边的花香,低头走路,忽然听他问了这么一句,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谁。
“你说江宇辰?”我问,他没有回答,于是我当他默认:“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吧,之前我们都没说过什么话,在学校基本也没什么交流。”
这人听完也没什么反应,还是不声不响地带路,就在我开始觉得自己刚才没头没脑的说话听起来好诡异的时候,他才轻轻淡淡地回了声:“是么?”
这时已到目的地,四层高单层近200平方的欧式建筑,有着色调温和的院墙,单价估算市值应该有三千多万,如果买的早,可能只要2000万,不过无论如何,住得起这房子的人在我看,都只能说,有钱。
才懒得说什么这房子真漂亮很贵吧之类的废话,脱了鞋提在手里跟着他进去,扫完客厅的装潢布局就直奔主题地问:“请问我能到哪儿洗澡?”
白炽灯明亮的光打在他脸上,照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对我的轻蔑无所遁形。他顿了一下,才好教养地指明:“二楼客房自带,三间你可以随便挑一个。”
“好的。”我点点头表示感谢,转过身就笑了,这看起来有重度洁癖的明玉妹妹,看来很讨厌我,可惜,讨厌又怎么了?他以为就因为他讨厌,我就会自动自觉地打道回府吗?
我充分吸取今晚的教训,再一次知道气是不能争的。
这夜深无人的时刻,人生地不熟的我,孤身走夜路万一碰上劫匪抢劫或者流氓劫色怎么办?公共交通停止服务,如果打车,就算从这里坐到灯光敞亮的主干道再自己步行回住处,少不得也要花掉二十来块,相当于一天的生活费,捐给山区的贫困儿童,够一个人活一个星期了。
攥着手里来路算不上名誉的800块钱,我舍不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借宿一晚。
收拾妥当从浴室出来,江宇辰已经在房间里站着,背投上正在播放让人恐惧的《我是传奇》。暮色四合,男人被吊在空中无法脱身,不远处的黑暗里,嗜血的目光正牢牢盯着他,灼灼闪烁。
他终于从高空掉下,却正中地面被积水隐藏的铁钩,受伤后无力地躺在原地。对敌人有致命威胁的日光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减少,嗜血者走出黑暗,放出被同样病菌感染外形可怕的两条狗。
可重点不在这里,不论这电影如何能吊起观众的恐惧,因为已经看过,对我的效力都已大为削弱。真正让我吃惊的是,江宇辰同学,他,没穿衣服。
搞什么?腰里围圈浴巾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没露点啊。”他看我一眼,报以你真大惊小怪的目光,继续看着电视。
无语。
“时候不早了,没什么事我要睡了,你走吧。”我说。
“我要看电视。”
“你可以去别的房间,一层就有电视。”
“可是那儿没有床。”他哗啦一下跳到房间左侧的床上,颇为得意地看我。
“那我去别的房间。”我转身就要往外走。
身体忽然被人从背后扑住,微热的气息扑上来,大面积的身体紧紧挨着,我再一次被他吃豆腐。年轻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上下抚触,在冷气开得很足的房间里,异样灼热。
我们根本不适合。我说,“能不能请放手。”
对方没有理会。
我使力去掰他围在我腰间的手,未果,只好持续角力。
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
男生换了新的白色衬衫和浅蓝色布裤,鼻梁上架起眼镜,像足动漫里的翩翩美少年。
“很晚了,你该放她休息,不要把我这当情人旅馆。”他并不看我,只是神色冷淡地吩咐正困着我的男生,面无表情。
江宇辰略微松开手,我趁机得以摆脱控制。这人的出现如此及时,其实该好好谢谢他。
只是我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砰”地一声,像是物体高速运行穿透空气才会发出的尖锐声音响起,荆明玉背后的墙面已经赫然出现一个肉眼可辨的弹洞,空气中飘起着浓浓的火药味。
我们迅速趴在地上,忙乱地寻找可以隐藏的掩体,再匍匐过去趴好。与此同时,连串的子弹从多个方向穿破窗户墙壁,袭击这个房间。报警系统启动,刺耳的呼啸响起,心脏剧烈地跳动,在慌乱中我蓦然发现自己居然碰上了货真价实的枪战,死亡离我并不遥远。
在一阵密集的扫射之后,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已经千疮百孔,墙上的背投被子弹扫中,笔直坠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暂时切分了刚才的火力喧嚣和此时的诡异宁静。
我藏在床的左边,江宇辰在我的右边,大概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突发的枪袭事件,小脸绷得煞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边还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笑了。
“你小时候不喜欢玩枪战吗?这可是真的呀。”
他以一种“你疯了”的神情看我,低头系紧腰间浴巾,顺带放开刚紧紧抓着我的手。
荆明玉在屋角的一座钢琴旁屈膝半跪,神情波澜不惊,无喜无怒。等屋子里的宁静又持续一阵,射击的人也许离开,也许已经潜入屋内,他才弯身低头从房间另一头的矮柜里拿出三柄银色外壳的袖珍手枪,抛过来两支,被我和江宇辰分别接住一把。
想着军训射击训练时的场景,我把保险栓打开,小心翼翼拿着这能致人死命的东西,慢慢从躺倒的地方站起,开门要向外走。
“你不要命了吗?”裤脚被江宇辰拽住,他压低声音皱紧眉头问。
“呆在这儿并不安全,这门又不防弹,我出去看看外边情况。”
他做出一个晕倒的表情,顺手使劲一拽,我又坐了回去。
这时候荆明玉已经拿着枪出去。
其实我很害怕,子弹打穿胸膛时剧烈的疼痛混杂横流的血,这场景随便想想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何况我又没买保险,伤到哪里,该找谁负责?
可总不能窝在这儿坐以待毙。
咬咬牙,还是挣脱拽着我的手冲出去。
外面已经展开激战,三个蒙面壮汉步步紧逼,荆明玉守着楼梯拐角,把他们卡在客厅中央的沙发后面。我缩在角落里,等他手里的枪耗光子弹后丢过去自己的那支。他利索地接住,冷淡地看我一眼,又转回头镇定地瞄准射击,下面传来一个人的惨叫,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三楼右边的房间,床头柜最下面一格有个盒子,你去把它拿下来。”
我愣一下,立即按照他的指示找到目标物,又飞快地下来,在楼梯口和突然冲出来的江宇辰撞上,盒子差点脱手。顾不上揉肩膀,迅速把盒子递给他,他打开,果然,里面装着的是子弹。
客厅里还剩下一个人没有中弹,他举枪瞄准,就像射击选手在比赛现场作出沉稳自信的最后一击,一击之后,胜负立现,那人左胸中弹,趔趄着退开。
至此,三个人无一幸免,都受到严重的枪伤。
这结果大概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三人并未迟疑太久,缩头缩尾捡起相持中丢在地上的枪,飞一样跑了,院子里很快响起大排量汽车发动的声音。
客厅里一片狼藉,男生并不理会,低着头一言不发顺着楼梯往上走,白色的衬衫,依旧平整光洁。
“行啊,你什么时候练的枪,技术这么好。”江宇辰蹦上去,搂着他肩问。
“你忙着泡妞的时候。”
“你说话不能看看场合吗。”江宇辰回头看看我,尴尬地笑。
“这些人是干什么来的,你有头绪吗?”我不理会他,只问荆明玉。
“绑架勒索,这不是第一回了。这里并不安全,天一亮,你就走吧。”
“好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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