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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发
说完这句话,齐晋远便不再看他,径直自顾自地往府里走。
年迈的胡太医只好半弓着身子地跟着他。
七拐八弯走过大半王府,八王爷才进了间内室,随意地往软榻上一卧。
胡太医跟进来,又是一拜:“请准许微臣为王爷看诊。”
齐晋远翘着二郎腿,颇为随意地点了点头。
胡太医走上前来,伸出两指,欲搭上齐晋远左手的腕脉。
“你个庸医。”齐晋远蹙了蹙眉,灵巧地躲开了手,又将包着厚厚绷带的右手举到胡太医眼前晃了晃,“本王这是右手被割伤,你诊脉顶个屁用!”
胡太医战战兢兢地点头称是,立刻转到八王爷右手边,一圈一圈地拆起他手上的绷带来。才轻轻碰到绷带而已,齐晋远立刻“嘶”地倒吸了口冷气,呵斥道:“笨手笨脚的庸医,弄痛了本王,将来伤口留了疤,为你试问!”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难为一大把年纪的胡太医又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随后,越加放轻了手脚,如果对待一件稀世珍品。
绷带拆开后,只见八王爷的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幸好之前做过妥善的处理,已经不再流血。胡太医重新为他细细上药包扎后,又道:“还是让微臣为王爷诊下脉吧,以免因为失血伤到了肺腑落下病根,微臣担当不起。”
齐晋远完好的左手重重一拍软榻边的红木矮桌,怒了:“大胆庸医,竟敢诅咒本王!不过是区区小伤而已,你不必担心留什么病根,倒是该担心下本王若是留了疤,你的脑袋还会不会连在脖子上。”
“这个,”胡太医一抖,“老臣有上好的珍珠粉。”
“上好的珍珠粉?”齐晋远眸光一闪,“好得过本王府上私藏的珍珠么,颗颗莹白饱满珠圆玉润。相信胡太医诊病的本事没有,磨珍珠粉的区区活计还是能勉强做做的。”齐晋远望向门口,“来人,把本王库房里的那箱珍珠抬过来”随后又回头对着胡太医璀璨一笑,笑的胡太医毛骨悚然冷汗淋漓,“胡太医,我可等着你现磨的珍珠粉哪。”
胡太医汗了,欲哭无泪。
夕阳西下。
昏黄的阳光照在胡太医佝偻的背上,显得他尤为可怜。
齐晋远惬意地卧在软榻上,把玩着手边一盒新出炉的珍珠粉,眸中露出赞赏的神色:“胡太医的手艺倒还不错。”
“谢王爷夸奖。”低伏着头的胡太医刚要松一口气,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八王爷暴怒的声音。抬头只见齐晋远颤抖着手指向一旁空空如也的檀木箱子,箱子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只空无一物的小锦盒,“你把那锦盒里的珍珠也给磨了?”
“是,是.....”胡太医的冷汗又下来了。
“好大的胆子!”八王爷一脸怒容,“本王没跟你说过那盒珍珠是本王大婚时三哥御赐的贺礼么?你连这竟然也敢损毁,该当何罪!”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面对如此飞来横祸,胡太医彻底傻眼了。
此时齐晋远却放缓了口气:“算了,本王念你年迈,眼花耳聋的,想来也并非故意,便替你担了吧。”随即,话锋一转,又溢出些许戾气,“还不快滚?再在本王面前碍眼,本王立刻把你拖出去砍了!”
“谢,谢王爷不杀之恩,微臣告退,告退......”胡太医如获大赦,飞速地“滚”出了内室,还在跨过门槛时,华丽丽地摔了个狗啃泥。
听到胡太医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一动不动地靠在软踏上的齐晋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声音沉缓:“影,替我把暗格里的药......”说到一半才恍然想起,影出事了,而回京城时赶得太急,还没有重新安排贴身暗卫。不禁苦笑,试着想要自己撑起身子,却完全无法用力,身上忽冷忽热,噬骨的疼痛渐渐愈演愈烈,看来是那晚被追杀时落下的内伤引发了伏伤,伏伤毒发又隐隐使得潜伏的内伤也有了发作的趋势,压根就是个恶性循环。齐晋远无奈,勉强朝内侧了个身,安静地蜷成一团。
胡太医如避蛇蝎般逃离王府,出府门时,一下撞倒了刚被丫鬟扶下步撵的八王妃。
韩熙毓四脚朝天地仰倒在的地上,竟还维持着想入非非的神游状态,一脸花痴地回味着在宫中一幕幕。
被召入宫中后,齐晋贤仍旧在上次他们相约的凉亭内一如既往地一袭白衣笑意盎然地瞪着她。
感受着夏日难得的阵阵凉风,品尝着桌上精致可口的小菜,身边美男相伴,人生最快意之事,也不过如此。
聊着这次下杭州的所见所闻,当齐晋贤得知他们遭遇了刺客袭击时,握着她的手,温柔地为她压惊。更是用着一脸担心她也担心齐晋远的表情,对她说:“如果今后王府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对朕说,朕会替你们解决的。”
回想着齐晋贤泛着透到骨子里的温柔的一言一行,看着似乎还留有皇帝大人余温的手,韩熙毓吃吃发笑,连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沉香院在丫鬟淡定伺候下用完了晚膳都不知道。
直到一阵敲门声想起,韩熙毓才回过神来。
进来的是平日里负责伺候齐晋远的小厮:“夫人,胡太医离开后已经几个时辰了,也不见王爷从卧房出来,在屋外请王爷用膳也不答应,这菜都已经热了好几遍了。王爷立下的规矩是不经允许下人都不得擅自进入王爷房间的,只好来劳烦夫人去王爷屋里看看了。”
这个麻烦的八王爷,又打断了她的美梦。韩熙毓不满地撇撇嘴,却还是随着小厮朝风华院行去。
让小厮在门外等着,韩熙毓允自推门进屋。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隐约可见一个斜卧在软榻上的侧影。
“齐晋远,快起来。”
没有回答。
“齐晋远,你睡死啦?”韩熙毓更大声了。
还是没有回答。
点亮蜡烛,走到软榻边,看向那个蜷缩在软榻上的男人:“喂,你......”伸手触到齐晋远花花绿绿的长袍,竟然是湿的,甚至连他身下的软榻都濡湿了一大片,韩熙毓这才发现他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湿淋淋的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却滚烫滚烫的。
韩熙毓一下子慌了,使劲摇着他肩膀:“喂,齐晋远,齐晋远!你醒醒!”
“恩......”面前的男人似乎被她闹得有些难受,轻轻呻吟了一声,缓缓张开了眼睛,他似乎尚未清醒,带着浓浓迷茫的眸子,渐渐聚焦在韩熙毓脸上。
那不是韩熙毓所熟悉的属于八王爷齐晋远的任何一种表情。褪去了惯常的嚣张跋扈,褪去了那些光彩和锋芒,连那些故作的无辜也消失不见,他躺在软榻上,轻轻拉着她的袖子,带着一点点眷恋一点点笑意一点点悲伤和一点点小心翼翼,动了动嘴唇,然后低弱的开口:“娘亲。”
韩熙毓忽然想起了宗祠里那个角落的排位,想起了他重重扣下的三个头,心毫无预兆地软了一下。
她俯下身子,轻声说:“你发烧了,我让下人打些凉水来。”她不知道齐晋远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她清晰地看到,当她把衣袖从他手中抽出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出门让小厮打了凉水拿了丝帕进来,随后遣退了他,亲自为齐晋远擦起身来。
齐晋远就像个安静乖顺的孩子,嘴角带着一丝微微满足的笑意,任由她摆弄,直到她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为他换上,把微凉的丝帕敷在他的额头上,为他盖上被子,才在他的身边坐下,任由他拉着她的袖子,安静地看着她,他渐渐挡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韩熙毓看着他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事情,她并不是不懂。
她看得出齐晋贤对八王爷的防备,也越来越觉得齐晋远可能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单纯,甚至于他母妃的死,那些后话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成分。
只是,她不愿意去细究,去介入。
她是东韩的和亲公主,而东韩不过是个弱势小国,面对着西北方多个虎狼之国的虎视眈眈。大齐八王妃的头衔可能不足以成为抵御外敌的利器,而大齐皇后的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不够聪明,却也不蠢笨,她是个简单点的人,只想简单的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的生活。
所以齐晋远,你只能是个炮灰。
齐晋远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一觉了。身上似乎已经不像昨日那么难受。
掀开丝被,看到自己已经换上的一身干净的衣服,又看到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掉落的丝帕,愣了愣,转过头,才看见伏在软榻边呼呼大睡的女人。
韩熙毓耷拉着脑袋,嘴边还挂着条细细的口水,不时砸吧砸吧嘴,吸吸鼻子。齐晋远不由自主的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似乎是比扰了睡眠,韩熙毓不满地皱了皱眉,脑袋转了个方向,缩了缩脖子,模糊地吐出一声呓语:“我要当皇后......”便又睡过去。
齐晋远失笑。
三哥,如果她是你派来的细作,那如果不是最高明的细作,便是最蠢笨的细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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