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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
我像没头苍蝇一样拽着普洛出了站,这并不是我要下的站,我只是完全没了主意。
镇定,我命令自己,去坐公交到医院。
这里人流量这么大,不会有人追上我们的。
但是普洛的样子太显眼了,调个监控就能找到。
没关系,普洛打得是小偷,一车人都能做证。
不行,那几个人在我们那节车厢根本就没有得手。普洛连正当防卫都算不上,明显是故意伤人。
故意伤小偷算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要去公安局笔录。
他没有证件,没有身份,没有任何使馆承认他。这才是最危险的。
而且,好可怕。
我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小偷的威胁。
是普洛。
这个不是普洛,是个残暴的陌生人。
刚才他拿着人家的胳膊撞柱子的瞬间,我又看到了第一眼看见时他眼中野兽般嗜血的光。
这次的震撼比上次尤甚。
上次是晚上,离的较远。那两个被他打倒的人我压根就没看清楚细节。
但是这次,那个男人断掉的胳膊就发生在我面前不超过半米。骨头碎裂的声音仿佛还在脑袋里回响。我甚至看到了他鼻子里喷溅出的血滴,散落在空中。
更让我心底一片冰凉的是普洛的眼神。
普洛看他的眼神,毫无感情毫无怜悯高高在上。就跟看一条狗一头猪没什么两样。仿佛他的生杀大权他一手掌握。
就像暴戾的战神玛尔斯,君临万人厮杀的战场,冷漠而高贵的接受那些血淋淋的人当作祭品。
“Eirane?Eirane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普洛急切地呼唤,我这才停下来,茫然四顾。
刚才一阵暴走,不知道走到了哪条街。
普洛当机立断,反手握住我一片冰凉濡湿的手,把我拉进一条背街的小巷。
“Eirane,你没事吧?”
他焦急的伏向我,深蓝的眼眸里层层关切。
看我没反应,他试探的抬起一只手,想替我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温热的手背触上我皮肤的霎那,我抖了一下,啪的拍掉了他的手。
他愣了一下,还是用双手扶住了我一直在抖的肩膀。
“Eirane,你别害怕,那些人不会伤害你的。我会保护你的!”
又是这句话,压抑了好久的恐惧紧张还有说不清的情绪一下爆发了,我简直是冲他尖叫:
“我不要你保护我!你干吗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你要把他打死吗?”
普洛有些疑惑,皱了皱眉头,小声说:
“Eirane,他是个小偷,我是可以把他打死啊!在我们那里~~”
我握着拳头打断他:
“不要跟我说你们那里,这里是中国,是二十一世纪,小偷也是个人啊!你们那里杀人就跟杀狗一样吗?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普洛赶紧辩解:
“不是的。我们那里的人也是不能随便杀的。但是奴隶、小偷、强盗,只要是有罪,都要受到惩罚的。那些人是小偷,抓到了就要成为奴隶,如果他反抗,应该钉上十字架。而且,”
他顿了顿,眼睛里又闪过一丝让我战栗的暴虐。
“而且他还敢威胁你。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我忽然感觉全身脱了力,抱住自己的肩膀,任由身体缓缓地滑下墙壁。我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普洛撑着墙壁没有动,低头看见我的眼泪,怔了怔,忽然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Eirane,你是怕…我?”
我没说话,把头更深的埋在了膝盖里。
他半天没有说话,双肩耷拉下来,转了个身,也靠在了墙壁上。伸出宽大的手掌,按住自己的眼睛,只能看见他坚毅的嘴角和下巴。
我坐了一会儿,抹干眼泪站起来。对普洛说:
“我们走吧。”
他放下手掌,明亮的眼眸好像眩目的玻璃珠子,看不出一丝情绪。
很顺利的搭公车到了医院。李狄在办公室等我们。
很快就帮普洛落实了宿舍,介绍了工作时间和工作内容,参观了食堂,办好了出入证。更夸张地是,李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身份证,上面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普洛照的2寸照片。那估计是普洛第一次拍照,表情呆滞,嘴巴还微微张开,又是一幅撞见神迹的表情。旁边还像模像样的写着:
“姓名:普洛•克里木
性别:男民族:塔吉克族”
简直是以假乱真啊。我当即就差点抽过去。
克里木?
对着照片又看了看普洛的臭脸,别说,也就是个平时见不着的民族说不定还真能混过去。
李狄说:
“网上几十块钱办的。虽说假的,暂时还能顶顶。以后他的身份再慢慢想办法,只是别出大乱子就行。”
我瞥了普洛一眼,心想,大乱子早出了,就看能不能混过去吧。
普洛没表情的慢吞吞看了我一眼,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表情。好像受了彗星撞地球般的打击。
平静下来后,我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激了。
普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只是按照自己的常识和本能行事。
2000年后的今天,我们这些文明人在自己的钱包手机自行车被小偷偷走之后,哪个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置其于死地。若是真碰上了,大致上却也不做什么。
有的是不敢,有的是不愿,有的是不能。
普洛只是有能力把我们每个人压在内心的想法付诸实际而已。
野蛮与文明,纯真与复杂。这个算是进步吧
“羽儿?羽儿,都安排好了。让普洛自己熟悉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阿狄在一边问我。
我觉得有必要跟普洛解释一下,刚开口说:
“可是~~”
“呵呵,羽儿你就放心吧。医院人也不多,工作也很简单,只是每天夜里巡视一圈,不允许除急诊之外的任何进出就行了。况且还有老张师傅带他两天。没问题的!”
我又望向普洛,欲言又止。
这次他干脆看都不看我,装作很好学的样子研究医院走廊里挂着的看诊须知。
切,装吧。当我不知道,他虽然现在好像中文很好的样子能说会道的,其实一个方块字都不认识。
我说:
“普洛,那我走了。你遇事冷静,有什么事情就多问。”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李狄就拖着我出了医院。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李狄似乎少有的清闲。他陪我吃了中饭,又陪我在宜家逛了一下午只买了个小镜子,然后又陪我吃了晚饭,最后送我回家。
华灯初上,都市的霓虹和车流光怪陆离。灯影下的人群形色匆匆。
我裹了裹外套,已是深秋,白天虽然阳光明媚,入夜却是浸浸的凉。
李狄像影子一样在身后无声的行走。我回头,路灯在他脸上投下片片阴影。
我自己都记不清我们俩有多少次这样默默走路了。配合默契的天衣无缝。
我仰起头,一边走一边信口说:
“阿狄,现在污染真是太严重了。星星一个都看不见。这个季节,猎户座该升上来了,呵呵,天涯猎户星。”
他从后面拍拍我的后脑勺:
“看路啦。”
手掌的大小跟温度都是习惯的。
我自顾自得说:
“普洛说他们那里的星空很亮的,什么星星都能看到。你知道不,他们那时候的观念很奇怪的,他说,夜空是罩在地面上的大盖子,盖子外面是无尽的光芒,而星星是盖子上的小洞,光线透过来,所以星星才会一闪一闪的亮。他还特别学术的问我那些洞到底有多大,能不能钻过一个人去。听起来好可笑哦,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可爱,对不对。”
李狄还托着我的后脑勺,他也看着夜空,平静的说:
“他很快就会知道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日出日落不过是地球自转的结果。羽儿,他能来到这里,确实是奇迹,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个普通人,以后会在这里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没有人的生活会因为他而改变,包括你。不把他公开,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我收回投进星空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不需要工作的缘故,所以没有戴眼镜。细碎的刘海有些长,仰着头,微微有些遮眼睛。恍然间,忽然觉得这么多年,他的相貌仿佛都没有变,还是学生时代那个温文尔雅书卷气十足的帅气学长。
我在心里问自己:
你为什么会到现在还没有爱上他?
是他的原因,还是你的问题?
是因为太过熟悉,还是因为太过谨慎?
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欢快的转了个话题:
“阿狄你今天擅离职守这么久不会被两个老爷子骂吗。”
他淡淡地说:
“现在老爷子都不怎么管事了,我说了算。我放自己假谁敢骂我?”
我睁大眼睛啪啪鼓掌,小声说:
“哎呀阿狄,成功男士。崇拜崇拜!三十岁不到就能做院长了,我真是自惭形秽啊!”
他用鼻子轻笑一声,立在路灯下,晕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
“那你还不赶快崇拜得嫁给我?”
我也停下来,转过身,轻笑着说:
“哎哎,你这是在求婚不?严肃点!”
他真的就不笑了,表情认真却隐隐有些疲惫:
“我都求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觉得我不严肃?”
为什么好不容易转开的话题又被他轻而易举的转回来了。
他没有等我回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追上:
“羽儿,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这种话了。其实你是爱我的,只是你不觉得而已。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哪能像小说里那样惊天动地的,结婚过日子,每个人都会走这一步,现在你也不是小姑娘了,还信那些吗?”
我哑口无言,又是,李狄全部正确。
我已经24岁了,早就知道现实世界中骑白马的会是唐僧而长翅膀的多是鸟人。也该知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也许只是古老的传言。甚至也知道,李狄的的确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良人。
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直视着他的眼睛,坦率无悔的说好呢?
结论,矫情。
我就这么呆傻的盯着李狄老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既没头脑又没营养的话:
“那你爱我吗?”
他也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好像完全没想过该怎么回答我这个奇怪的问题。然后走过来捧起我的脸,把嘴唇放在我的唇上。
我一动都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
他的亲吻像双唇一样温和而柔软,有若有若无熟悉的青草香,是他惯用的Very Irresistible,还有烟草味,是七星。他的一切我都很熟悉,熟悉到他明明就在身边,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种感觉,应该是可以结婚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脸,结果估计又是看到我一脸呆傻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摇头轻笑起来。
我问:
“阿狄你不是受不了我很多怪异举止吗?你以前说过的。”
他还挺自信的说:
“你跟我在一起久了就不会那样了,那都是孩子气顾头不顾尾的,长大了就好。”
我低了头默不作声。就听他在头顶笑着说:
“好了好了,我给你时间想。好不?”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忽然他的手机开始大唱“all out of love”。我推推他,他看也没看随手便接了。
刚喂了一声,就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嗯~~是的~~好了知道了~~我有事,有什么事回头说!~~行了,就这样!”
最后声音有些高,夹着丝丝不耐烦。
我一时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常态,轻松许多,便打趣他:
“切,你要是真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得先把这些小灌木丛给摆平噻。”
他瞟了我一眼,四平八稳的说:
“那是自然。”
我嗤笑了一声,回头走路。忽然回头问他:
“你要是在街上看见小偷行窃会怎样?”
他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的回答:
“记下长相衣着离去方向,迅速报警。怎么?你被偷了?”
我心不在焉的摇摇头。
对呀,李狄的反应才是最合理智的。
我是怎么了呢。难道是跟普洛这个暴力男呆久了,自己也变暴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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