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侠隐

　　虽然很想上去狠狠地给柯大侠一掌，但我还是忍住了。这原因大概看起来迂腐，但也未必不是我成熟了些的表现。
　　今天我能以此名义来施行暴力，他日别人未必不能以今日柯大侠的理由，来对我或者其他人如此。
　　我有我的坚守，失去了这坚守，我便失去了在这天地间安身立命的底气。别人我管不了，但我自己，至少现在还可以做到。
　　只是，心里面真的很憋屈。
　　我交给穆姐姐一块令牌，告诉她，但有事，可往归云镖局或者桃花商号名下产业求助。
　　太多事无奈，只剩下意兴阑珊。
　　下山的路上，我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是知道我心情不好，龙儿靠在我肩头，嘟着小嘴也不说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仙子姐姐问我，我便坦言相告。仙子姐姐嫣然一笑道：“我的蓉儿很有些气象了。”
　　这是夸我么？
　　应该，是吧……
　　可是，为什么有种被养成的感觉？

　　唉，姥爷家，还是暂时不去了吧。

　　到了镇上，牵了小毛驴，我抱着龙儿坐在上面。小家伙儿第一次骑马，自然是好奇的，不过之前大人之间气氛很是诡异，我看她忍得很辛苦，不觉莞尔。
　　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吐出浊气，意气风发地道：“龙儿，我们的大吃之路开始啦！”囧。

　　之后再无滞涩，这一天已近太湖辐辏之地。到了归云庄，之后就要回桃花岛了，我虽不免忐忑，但更多的是归心似箭。只是看仙子姐姐淡定的样子，让人安心许多。
　　时值向午，我们也不再赶路。寻了一处小溪，下了马在水边找了块空地，铺张花布在地上便可坐了。
　　从小毛驴的身上解下个大包袱，我拍了拍它，小毛驴轻嘶一声，摆了摆头，大概是表示不满，这大包袱很影响它神骏的形象。我嘿嘿一笑，指了指旁边的虞姬，又拍了拍它，它才蹭过去跟妈妈一起吃起草来。
　　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个油纸包，羊腿啦，鹿腿啦之类的，还有果子蜜饯什么的隔开放着。
　　仙子姐姐拾了树枝，我将架子弄好，肉啊馒头饼子的只好烤来吃，还真是羡慕有储物戒指的同道们，锅碗瓢盆样样俱全的。
　　香味弥散开来，龙儿眼巴巴地看着，时不时地吸吸鼻子。这小馋猫，幸好胃口练出来了，换成从前在古墓，吃蜂蜜的胃可受不了这俗世的五谷杂粮。
　　幸与不幸，事已至此，唯有努力做好罢了。

　　我们一家子正在被食物的香气煎熬着，就听远处穿林打叶之声疾来。
　　皱了皱眉，我将食物放好，擦了手，抱起龙儿，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人速度极快地奔跑着，蓬乱的头发倒是看不清五官，只是白发甚多，年纪应该跟老爹差不多吧。
　　他一边跑着，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反顾，好像被人追逃一般，只是目力所及，我们看不到他后面有人追赶。
　　随着这人跑得近了，我就愈发觉得他眼熟。他也没有躲开我们的意思，看样子是要从我们旁边跑过。
　　等到了五丈之内，名字是呼之欲出，于是我试探地喊道：“伯通！”
　　来人闻得喊声，脚下一顿，将被蓬发遮挡的正脸转向我们。他用双手胡乱地将散发拨开，露出一张左一道灰右一道泥的脸来。
　　这惨，怎么搞得跟丐帮弟子似地。
　　他走过来，到了近前，喊了声：“师姐……”
　　我正要答应，发现他眼睛却是盯着龙儿看。
　　“师姐，你怎么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周伯通端详着龙儿，疑惑地抓抓自己的头发。
　　我听了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好么，他把龙儿当作是我了！
　　这都十年了，就算你再没时间观念也不带这样地！
　　龙儿被他看得皱了小鼻子：“丑……”说着作势向仙子姐姐伸出小胳膊，意思是要抱抱，好不被这丑人盯着。
　　这没义气的孩子，平时咱俩白那么好了。
　　借故撒娇，绝对是借故撒娇！
　　仙子姐姐一笑，将小鬼头接了过去，然后退在一旁，一副看戏的模样。
　　我……
　　仙子姐姐，你变坏了……
　　老顽童还要跟着龙儿到一旁，我气得一蹦挡在他面前，看着这老头脏兮兮的脸，真是一点同情、心酸的心情都没有了，直觉得他面目可憎，无一处不气人。
　　“伯通！”
　　老顽童一愣，这才用正眼看我。
　　“小丫头，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了是了，是师姐告诉你的。你是师姐什么人？师姐怎么有娘了呢？黄老邪那家伙……”
　　“我是黄蓉！”虽然知道他不是什么恶意地八卦推测，但也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于是我黑着脸喝道。
　　老顽童一怔，满脸的不信。
　　“伯通，桃花岛一别，业已十年了……”还是不免感伤了啊……
　　“十年了……”老顽童闻言不知为什么愣住了，只喃喃道：“十年？十年了……”脸上的表情时喜时悲，似乎追忆着什么。
　　这什么毛病？魔怔了？
　　我举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没反应。掌换成爪，我用了一式九阴神爪（九阴白骨爪），还是没反应。
　　好吧，非逼我出绝招是吧？
　　下定决心我神色一肃，然后脸部肌肉放松，作无喜无悲状，缓缓言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老顽童渐渐回过神来，从回忆的情绪中挣出来，待到我说完，他大叫一声，就要逃跑，我手疾眼快，一下子蹿过去，薅住他的后脖领子，顺势到了他面前，手指电闪般在他身上戳了几下，他就不动了。
　　“伯通啊，十年不见，怎么刚见到师姐就急着走呢？”我此时的神情，定是十足的恶霸。
　　哼，看老顽童刚刚的表现，傻子都知道有问题。而且他之前可是一副被追的样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顽童连哑穴都被我点住了，只能不住地对我挤眉弄眼，甚至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奇怪了，莫非追他的是仇家？能打过他的人，真是一个手掌都数得出来，就算是仇家又怎么样，这不是还有我和仙子姐姐呢么？想到这我嘻嘻一笑道：“伯通是不是饿了，莫要着急，师姐给你做烤肉吃。”说着，我重新拿起食物，烧烤起来。
　　仙子姐姐也走了过来，关于老顽童，在古墓谈天说地的时候，我就提过的，她此时倒也没多问。
　　龙儿还赖在她怀里不肯下来，扭来扭去的。小孩子是敏锐的，往往有直指人心的洞察力，特别是这个小鬼头。
　　之前她哪会这样撒娇，应该是知道，仙子姐姐虽然看起来冷漠得很，其实心里面也许比我还会纵容她，所以现在胆子也大起来了。
　　仙子姐姐无奈地将她揪下来，按在我旁边坐了：“这孩子真像你……”
　　像我？
　　……
　　是赖皮么？
　　我很赖皮么？

　　这样等到我们解决了午饭，我还顺便往老顽童嘴里面也塞了不少食物，又给他擦干净脸之后，那个追他的人还是连影子都没。
　　这难道是老顽童把他那仇家还是什么人的早甩得无影无踪了，还是干脆对方就是个路痴，根本就是追丢了。
　　那你之前时时回头反顾个什么劲啊？
　　不过，就在我想，要不要将老顽童绑到马上，继续赶路的时候，终于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老顽童背对着来时方向，只听到声音，急得直流汗。我拍拍他的肩头道：“伯通莫怕，师姐罩你。”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我说完就跳到旁边的石头上，极力远眺。

　　是个女人，看清马上人，我心中一动，这该不会是瑛姑吧？那女人头发皆白，近了面容也看得清楚了，倒不十分衰老，整个人风尘仆仆的。
　　我叹了口气，若是瑛姑的话，可以理解老顽童的表现了。只是，十年了，似乎这两人之间并无进展的样子。
　　我蹦下来，将老顽童转了个身，解开他的哑穴，跟他并肩站了，一起等着瑛姑。大概是知道叫喊也没用了吧，老顽童乖乖地没出声。
　　勒住缰绳，那马嘶鸣，还换来小毛驴的回应……
　　瑛姑下马，看着老顽童，很是激动，还有那么些不明意味，就是我看不懂的感情。
　　她倒没有上来就对我喊打喊杀，大概是看出我对老顽童没有恶意。
　　“可是瑛姑么？我叫黄蓉，不知伯通可对你提起过我，我是她师姐。”我有些尴尬，称老顽童做师弟没什么不好意思，可是若叫瑛姑一声弟妹，我觉得有些脸热。
　　瑛姑听了我说，居然面上一红，恭恭敬敬给我施了个礼，唤了声“师姐”，之后就看着老顽童。
　　我突然间有些心酸，称我一声师姐，大概是对她自己身份的肯定吧。这女人，原书里，与其说阴险毒辣，不如说她可怜，很可怜！
　　见亲生儿被打成重伤救不了，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儿，青丝转瞬成了白发，这样的心痛，比我看到我娘在我面前仙去都要痛吧。
　　这种事，可以说惨绝人寰。那种时候，她没有理由不恨南帝。但段智兴呢，又凭什么要救她和周伯通的孩儿？
　　这三人中，最可恨的无疑是我这位情商几乎负数的师弟了。只是，按常理来说，瑛姑也该恨周伯通才对，也许，那短暂的感情是她活下去的支撑吧。
　　只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若当初她与老顽童没有露水之缘，也不会如此了。
　　“裘千仞为什么没有死，伯通没去报仇么？”想起裘千仞，实在找不出不让他血债血偿的理由。
　　听到这个名字，瑛姑身子一震，脸上露出几近疯狂地恨意，显得很狰狞。
　　“我去铁掌帮和他打了一场，让他跑了。”说话的是老顽童。
　　“什么时候的事，出桃花岛那年么？”
　　“不是……”老顽童道：“那年，我，我先遇到了瑛姑，然后又遇到了，遇到了……”
　　“遇到了段智兴……只是遇到段智兴后，伯通躲着我，我追他整整追了两年……”周伯通吱唔了一阵也没说遇到谁，瑛姑就接着说了、
　　“之后，我说起我们的儿子，我要伯通跟我一起找段智兴报仇，伯通不肯，说我们的儿子是铁掌帮的裘千仞所害，我们才往铁掌峰去报仇。”
　　“伯通将那奸贼打伤，却也被他暗算给逃了。一时寻不到这奸贼，我又让他去找段智兴报仇，当初，若是他肯救……也不会……”瑛姑泪道。
　　“我们在铁掌帮附近找了几年，又去其他地方找了，始终没见到这奸贼。段智兴也派人……派人找过，都不见那奸贼踪影……伯通他有时候还是会躲开我，我又追他……”
　　我摇摇头：“一灯大师当初所为，也许他后来一直心中愧疚，但却是你们先对不起他。当年华山论剑在即，他又一时因妒而不出手，也没什么错！”我目光直视瑛姑，不求她放下这执念，只是对就是对了，错便是错了。
　　也罢，我只是个旁观者，才会这么想吧，何况她当年受了那么大刺激，心性上不免损伤了。
　　天大地大，裘千仞存心藏匿的话，别说八年了，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只是他什么时候投靠了完颜洪烈就不知道了。不过，西毒也为完颜洪烈效力，他以为有了帮手，所以这才露了行藏。
　　“你们怎会到了此处？”他们两个都不说话，我便继续问道。
　　“段智兴有个徒孙要嫁人，他说他那孙女婿很有些江湖势力，也许动用起来能帮我们找到裘千仞，所以我们要往嘉兴一行。只是伯通要我去嘉兴，他要自己去别处找……”
　　这两个人，真让人头疼啊！这可完全是跟嘉兴相反的方向。
　　不过，嘉兴，一灯的孙女婿？陆展元！
　　“前些时候，我在君山遇到了裘千仞，哼，这老奸贼现在还应该有伤在身。我看你们夫妻两个也不要追追逃逃了，跟我一起去归云庄吧，有我师侄，还怕寻不到裘千仞的踪迹。一灯大师那里也是要去的，你们的结，还是解开吧……”我厚脸皮拿出掌门大师姐的身份，准备替他们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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