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塞罗那出轨

　　我翻看着安东尼奥的笔记本。看得出有些字并不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且，那些各种笔迹的汉字也不是出自一个人，有的字写得非常漂亮，我猜那是留学生们教他的。而有些则潦草得不堪，想象得出那是一些没多少文化的华人写的。我从安东尼奥的话里连猜带蒙地搞明白，他已经学了好多年中文，一开始兴趣深厚信心百倍，见到中国人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上前搭讪几句，请教几个汉字。不过，他是学会一句丢掉另一句。随着时间，他的信心越来越小了，有时候甚至一想起汉字来就会头痛。
　　“中国字实在是太难写太难写！说还可以说，写，简直是没有可能！”安东尼奥摇着头感叹。
　　“啊哈哈哈……”我笑了起来。“我从五岁就可以写几百个字了。”
　　“天啊，五岁吗？你们中国女孩儿的确很聪明。”
　　“是的嘿嘿嘿！”我得意起来。
　　安东尼奥的家收拾得一尘不染，其整洁程度令我这个女人叹为观止。每样东西都摆放得很规矩，窗帘沙发靠垫地毯都发出透亮的质感，房子里飘着玫瑰香油燃烧的优雅香气。
　　我不停地叮嘱四个孩子不要乱动东西，不要弄脏老师的沙发和地毯……安东尼奥好像很了解孩子们的心思，为我倒了咖啡，给每个孩子分了一大杯香草冰激凌。四个孩子在老师面前丝毫没有拘束，永恒和永志的脸上还挂着泪，见到冰激凌，立刻眉开眼笑。
　　安东尼奥耐心地等着孩子们吃完冰激凌，然后面色严肃地开口问道：“孩子们，那个人是你们的父亲吗？你们经常会挨打吗？”
　　“他不是我们爸爸。我们爸爸早就死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哦，好的好的……那么，他为什么打你们？他对你们不好？”
　　“是的，他经常踢弟弟，我小时候他也经常打我。”永常说。
　　“那么，你们的妈妈哪？你们全都是她亲生的，对吗？”
　　“妈妈以前是妈妈！”永常这时候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现在根本不管我们！”说着，眼泪涌了出来，他倔强地一把擦掉。
　　我费劲地听着，我听不懂的时候就转头迷惑地看一眼永姿，永姿飞快地为我翻译。
　　“爸爸在的时候，妈妈对我很好的，每天抱我，亲我，陪我睡觉。可是，可是……”哥哥一哭，总是形影不离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的永志和永恒也跟着哭起来。安东尼奥疼爱地把两个小的搂过去，在他们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后来，爸爸死了，妈妈带回来那个男人，妈妈就再也不像妈妈了！”永志依偎在老师怀里，低低地抽泣。
　　“等我长大了，我就不再理他们！我现在每天吃很多东西，我在等着快一点长大，就带弟弟走！”永常握着拳头，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她不是我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就不再认她！她只爱那个男人，她把那个男人领回来结婚，结了婚就再也不管我们。我们生病了都是自己找药吃的——她领回来那个男人，就是为了每天和他睡觉！”
　　“永常！”他们说的话语速很快，我需要反映一会儿才懂。可是，我仍然被永常的话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永常，你还那么小，你怎么懂那么多！”我用中文问他。
　　“哼！他们都以为我们小，以为我们好欺负。可是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家的房子，餐馆，都是我亲生爸爸留给我们的，等我们长大了，他们什么也拿不走！我要替我爸爸夺回来！我还要把他们全都赶走！”
　　我惊愕地看着四个孩子，我相信仇恨已经很深很深地扎在他们心底。这样的创伤还能不能平复？谁能担负起对他们心灵的拯救？我原本以为只有个性外露的永姿心理上有问题，想不到一向表现得很平静的几个男孩子，内心更是火一般的激烈！
　　安东尼奥哭了，他的老父亲站在门口一直在听我们的谈话，老人也难过地摇着头叹息。
　　“我不懂！我不懂！”安东尼奥喃喃自语，“怎么能这样！这些孩子多么可爱，多么漂亮！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在学校里学习很努力！为什么不能给他们爱？为什么他们的爱这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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