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拾朝花

　　又下了一夜的雪，凌晨的柏油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天还没有凉透，道路两旁的路灯闪硕着昏黄而幽弱的光，光芒映射在雪上，隐隐看去仿佛披了一件银色的婚纱，一闪一闪透着晶亮。

　　白天里嘈杂而混乱的街道，竟也如此美不堪言。

　　此刻是凌晨三点，昏睡的人们只怕都将错过了这难得一见的宁静。再过几个小时，这里热闹又将恢复如从前，一如它每天混乱不堪的样子。

　　不远处，传来一连串有节奏得“嗤嗤”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

　　那个女孩儿又出门了，昏花的灯光照在她熟悉的脸上，她总是最早出现在这条街上的。

　　或许，似乎今天更早了一些。

　　苏晨今天身穿一件浅蓝色风衣，长款的风衣下面露出一双流苏雪靴，衬得原本清瘦的身材更加修长。

　　雪靴一步一步踏在脚下的雪上，发出清脆得声响，为这座昏睡的城市添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活力。

　　好的东西，总是微不足道的。

　　她把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即使这样还是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凉意，她的脖子缩在殷桃围巾里面，即便像这样低着头行走，她也知道路的方向。

　　就算闭上眼睛往前走，她停下来的地方将永远都是他的身边。因为那儿，是她心里最想靠近的位置。

　　她又想他想到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看着窗外雪花落下，又停了，她却久久不能入眠。

　　她所有的心思都只叫着一个名字——凌夏，这两个字如梦魇般纠缠了她三年，让她时时刻刻寝食难安。

　　时时刻刻！的确，没有一刻不想他。

　　他就住在前面那家旅店，她天天去看他，三年来从未间断。

　　请原谅她暂且把那里叫作旅店，因为那里住着她此刻最最爱的人，是他说的，要一个人去旅行。

　　他走了，留下她一个，孤独得守在原地，在回忆和期盼里生活。

　　雪花再度纷扬而下，漂湿了她的眼睫，苏晨站在‘旅店’门口，望着那熟悉的窗户吸了吸鼻子，朦胧得想：“凌夏，我等你回来，一等就是三年，人生最美好的三年我都给了你，等你回来后，要怎么还我？”

　　她轻轻推开房门，里面没有别人，这个时候，凌阿姨很少不在的。

　　床上的人依旧静静睡着。

　　苏晨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室内开着暖气，手很快就恢复了温度 ，她这才敢用手抚摸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苏晨放心得松了口气。

　　季小姐说，他最近体温不太稳定，夜里时常发热。有时心率会加快。

　　这样的事情，三年来，从未有过。

　　她对床上的凌夏瞪了瞪眼：“你老实交代，最近做了什么心浮燥热的梦。”

　　凌夏自然不会回答她，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她会吃这样的无名醋。

　　苏晨傻傻得想，他若真看到自己为他吃醋的样子，是应该高兴还是无动于衷呢？

　　她搬来凳子坐在他旁边，俯瞰着他沉睡的脸，苏晨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让她那么讨厌的人，现在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看不到他，就会想念，挂在心里面最最揪心的位置。

　　她柔软得闭上眼睛，抚摸他略带点书生气的眉宇，英挺的鼻子，还有他曾笨拙得讲冷笑话给她听的双唇。

　　他的容颜，一笔一笔刻进她的心里，那里写满了他的名字，画满了他的样子，她大概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了。

　　凌夏，苏晨抬起双眸正视他，就像他醒着一般对他说：

　　“想来也奇怪，以前你说的那些笑话我从来不觉得好笑，可为什么现在，一个个浮现起来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得好想笑。

　　我想，大概是我后知后觉的关系，我可不想承认自己爱屋及乌哦。

　　可是凌夏，你知道吗？我也常常想你想到泪流满面。

　　是你让我习惯了有你的日子，以前怎么赶都赶不走的你，终于还是觉得累了吗？为什么？在我爱上你之后，才舍得离开。”

　　让她又一次，痛个彻底。

　　抓不住的感觉如同将心扯得那么疼，苏晨总是自嘲得想，撕心裂肺大概也不过如此。

　　她的眼泪从脸上滑下，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们各自泪流满面。

　　熟睡的人啊，你停止思考的意识，可曾感受到女孩儿的呼唤？

　　“凌夏”，苏晨将脸靠在他胸前，哽咽着说：“求求你，从现在开始，定下归期。”

　　快回来吧，你听见了吗？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她表面平静，在凌叔叔和凌阿姨面前从来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她知道，只怕自己一乱，凌叔叔和凌阿姨会比她还乱。她试图努力得给他们最好的安慰，也借此鼓励自己勇敢和坚强。她相信，凌夏会回来的，她以前怎么赶他走都不走的人，绝不可能真的就这样远走高飞。

　　即便她让他爱得好累，累到终于开口放弃。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害怕，怕承受不起，害怕突然有一天，她苦苦等待的人，再也不回来。

　　如同心里面最重要的东西从此抽离，这样的心疼，她的心，怎么能够承受两次？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想她会和他一样，选择沉沉睡去，永远不醒来。

　　凌叔叔和凌阿姨拥有彼此，在难过和无助的时候，他们互相扶持着走过。

　　可是我呢？苏晨不忍问眼前沉睡的人，你曾说过，你的肩膀随时都可以借我靠，你都忘了吗？

　　凌夏，我真的很需要你啊。

　　她可以习惯朝霞和黄昏，习惯星辰和冰雪，习惯落叶凋零，习惯百花盛开，可就是没有办法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苏晨的生活里，怎么可以没有凌夏。

　　窗外的雪花漫天飞舞，一片片飞进她的心里，冰凉一片。

　　“苏晨，你来啦！”凌阿姨推门进来，收好手中的伞，花瓣夹杂在她的发丝间，消融成了水珠。

　　三年了，原本漂亮的凌阿姨，脸上也有了岁月的沉淀。

　　“凌阿姨，您回家过了？”苏晨取来毛巾递给她。

　　凌函柔含笑接过，一边擦一边应答着:“你凌叔叔凌晨6点的飞机去台湾，我不放心，赶回家去帮他收拾收拾，他这一去要大半个月的时间，万一有什么落在家里，到时候会很麻烦。”

　　凌叔叔在本市知名的软件企业上班，是公司里的研发骨干，他们公司的本部设在台湾，凌叔叔常常出差飞去台湾为那边的研发项目提供技术支持。苏晨了然得笑笑，由衷得赞赏道：“凌叔叔的研发技术很厉害，公司上下也找不出几个能匹敌的了。”

　　凌阿姨叹了口气，“现在年纪大了，你凌叔叔精力不如从前，还有凌夏的事让他牵肠挂肚的，这科学技术是每天都在更新，你凌叔叔常自叹跟不上行业的发展了。”

　　苏晨点了点头，她明白凌阿姨话里的意思，各行各业有各行各业的压力，就连外表光鲜的大学老师，如她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压力。

　　凌阿姨看着睡着的凌夏，深深得叹了口气。她走过来，握着苏晨的手，眼道不尽肺腑之言：“苏晨，这三年，难为你了。”

　　除了愧疚，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凌阿姨，你千万别这么说，照顾凌夏也是我应该做的。”苏晨说完，又看着凌夏，他曾今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得，她要对他更好，她要他欠她，她要他醒过来一点一点补偿她。

　　她从来不要他的愧疚，她只要他回来，把她对他的好通通还给她。

　　“凌夏，他。。。。。。”

　　凌函柔刚想说什么，就被苏晨打断了，她知道她身为人母的心思，她更知道她身为人母的无奈，她是凌夏的母亲，苏晨不愿意看她难过。

　　“阿姨，”她回握她的手又紧了一点，“凌夏欠我的，我要他拿一辈子来还。”

　　“好。。。好。。。”凌函柔感动得说不出别的话，她回头望着自己的儿子，百感交集：

　　“凌夏啊，你听见了吗？你中意的女孩儿终于答应许你一生了。”

　　凌夏，我都答应许你一生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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