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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莱西奥•塔齐纳蒂听到门外的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时，刚刚来得及收回自己原本想要抚摸那头黑色卷发的手。
他看了一眼在身旁的书桌上趴着，已然安睡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因为知道这是这个人难得的休息。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脚步声已经靠近门口——那熟悉的敏捷而轻盈的脚步声，让他毫无困难地推断出来人是谁，以及他来此的目的。所以，看起来是没有办法不打扰这个熟睡的人了。
塔齐纳蒂低头望了望还被这个人握在手里的自己左手的食指，一个温暖的笑容不自觉浮现在他脸上。他方才收回的手轻轻地抚上这个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掰开——“作为王，不能够让其他人看到这样的一面啊，Alex……”他轻声地说道。然后退后几步，拉开作为一个随从应该保持的距离。
门开了，塔齐纳蒂不慌不忙地向门的方向施了一个恰当的礼，抬头不出意外地看见正站在门口的，那位王国最年轻也是最俊秀的少校先生。
那身本来设计得显得老气横秋的军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显得亮眼。军服的领口有些随意地解开了，露出如同少年一般略嫌纤细的脖颈。柔软的黑发伏贴地盖过耳际，中分后的浏海仍有几缕闲散地搭在额前。长长的眉毛下是一双美丽如刚刚润过水的琥珀一般的眼睛。挺翘的鼻下，是那敏感的嘴唇，唇角习惯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也难怪王国内那么多贵妇小姐们都为他动心了……”塔齐纳蒂不自觉地想道。“当然——也包括男人……”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仍在熟睡的人，塔齐纳蒂转向这位年轻有为的少校先生：
“少校先生，陛下正在休息——”
菲利浦•因扎吉微笑着轻轻摆了摆手，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塔齐纳蒂明了地鞠了一躬，迈步向门边走去。
经过那人身边时——“你不用陪在他身边吗？”因扎吉笑着问道。塔齐纳蒂在门边停下脚步。
“陛下更希望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您。”
说完，他走出去，带上了门。
因扎吉侧身，良久地望着合拢的门扉。
背后传来细微的酣睡的呼吸声，因扎吉轻轻的走过去。整个王国的国民所敬仰的陛下正俯首趴在文案前熟睡。长长的眼睫在他的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还有精细如女孩一般的五官——不知道的人谁能想像：这个人就是皮德蒙—撒丁尼亚王国的年轻的王呢？
“亚历桑德罗•德尔•皮埃罗……”还有几个人能够呼唤他真正的名字呢？对他的臣子和人民来说，他是他们的希望——维克多•伊曼纽尔二世。即使，即使他还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
因扎吉看着他年轻的国王仍如孩童一般的睡颜，决定暂时不要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坐到一旁的书柜边，随意地抽来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反正……我也并不想那么急地赶去罗马……”年轻的少校这样想着。
阳光将树木枝叶的影子遮在大窗前的柞丝绸长帘上，时时掠过飞鸟的怪影，产生一种稍纵即逝地艺术情调，另他想起那些到处可见的固执的写实派画家——他们试图通过一种本身只能是静止的艺术手段，来表达疾速和运动的感觉。帘子外，都灵街市发出的喧闹声像一架遥远钢琴发出的低音，隐约可闻。
注意到原本熟睡的人有了动静时，因扎吉合上书本放归原处。“您醒了吗，陛下？”他微笑着问候道。
“……菲利浦，是你……”刚刚醒来的国王陛下有些睁不开眼睛。揉着眼睛直起身，肩上披着的薄毯滑落下来。“阿莱西奥呢？”
“他刚刚离开了，我的陛下。”因扎吉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捡起毯子在手中叠好。
皮埃罗皱着眉头望着桌上的卷案，“他似乎在生气我安排他进军队？”疑惑地说道。
“是因为不想离开你身边吧……”这么想着，因扎吉却没有说出口，而是宽慰道：“塔齐纳蒂少尉会明白陛下的用心的……他很有能力，在军队里发展会大有前途的。”
年轻的王望着帘子上飞鸟的影子，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据首相大人说，罗伯特亲王殿下目前仍然一切平安，目前他和朱塞佩•加里波第一起行动，离开亚平宁山区前往东北部的阿尔卑斯地区——到达了‘猎手们’所在的地方。”因扎吉一板一眼地汇报道。从和罗伯特•巴乔亲王一起回到都灵开始，陪伴在年轻的国王身边也快有七年了，他很清楚什么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国王在政事外最关心的。
“……让加富尔托封信告诉他不要过于插手……法国人目前虽然订立了口头协约，但是却并不可靠——他们很担心民众活动会蔓延到他们的国境内。”皮埃罗揉了揉眉头嘱咐道。
“……那里有那位保罗•马尔蒂尼吧？”因扎吉莫名地望着窗外笑道。“——看起来很难让亲王殿下抽身了。”
国王陛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地望着因扎吉少校。
“那么在下还是按原定的计划——三日后启程前往教皇国……”年轻的少校先生聪明地适时转移了话题。“去拜访法兰西国王的那位代理人。”
“……教皇国那边最近有些不安定，好像北部的拉齐奥自治领突然发生变乱——上个月战事胜利后不久内部就发生了分裂，好像是罗马教廷的某个聪明的家伙计划策动的。据说目前自治领实际的领导人是统领阿塞普•内斯塔年轻的小儿子，在教廷军和法国军队在叛徒们帮助下公开进占拉齐奥的翁布里亚地区后，他就带着一队忠实的人马潜伏在周边地区……总之——”国王陛下貌似心不在焉地说着，草草翻阅桌上的卷案。“你要小心点。”
“谢谢您的嘱咐，我的陛下。”因扎吉微笑着行了个礼。“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就该告辞了——不然佩卢上校（*注1）又要指责我妨碍您处理政务了。”
说完，他便迈动轻盈的步伐走到门边。
“菲利浦，”
他刚刚打开门，便听到陛下呼唤他，于是转身投去疑问的目光。
“……路易•波拿巴（*注2）那老狐狸在意大利的代理人——即是去年刚刚继承爵位的年轻的维埃里大公。”皮埃罗那双锐利的眼睛猫一般地望着他。“你确定你能在对我们有利的前提下说服他协助我们吗？”
因扎吉微微失神了一瞬——也只有一瞬。“……陛下，”他很快又恢复那完美的微笑。
“我想——”他再次向国王行了个礼，直起身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很确定，我的陛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教皇国北部翁布里亚地区，一行高举教廷军旗帜的约两百人队伍正行进在山区的小道上。
这里已经是属于亚平宁山区地带，尽管是边缘，却仍然能看见远处起伏的山峦。而罗马城内不计其数的雕塑原料都来自于那里，美丽的大理石造物。
“托蒂大人，你确定要亲自去见他们吗？并没有这个必要啊！”教廷军年轻的维琴佐•蒙特拉少校骑在马上，与他说话的对象并行在队伍前端。正极度担忧地望着他不听进劝告的上司。“法国人和一批雇佣军已经到了那里，由他们和拉齐奥人交涉不就够了吗？”
旁边那位看上去更年轻的，一头显眼金发的，犹如罗马城内美少年雕塑一般的年轻人，却只是毫不在乎地笑了笑。
“维琴佐，一个人本身做事没有显出诚意的话，又怎么能让别人臣服你呢？”
蒙特拉头痛地摇了摇头。“可是，若只是什么都没发生，平安见到曼奇尼他们还好……但万一要是碰到流窜在翁布里亚的乱军就……”
“那些和我们合作的家伙还没有抓到他们？”似乎很好奇地问道。
“没有……”蒙特拉以为有希望说服他，但转念一想，已经走到翁布里亚境内是不可能再返回了，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别说没抓到，我看他们连去找的意思都没有。”
“哦……”金发的年轻人笑了笑。“对了，内斯塔家族的其他人呢？”
“……克劳拉迪奥他们把老内斯塔的尸体藏起来了，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不肯合作……你吩咐过不要伤害他们性命的——只好先把她和长子及女儿一起软禁了起来。”
听到这里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维琴佐，确定他是病逝的吗？”
蒙特拉侧头望了望他，“怎么？大人担心会有损教廷的声望？”他不屑地笑了笑。“反正确实是老内斯塔突然暴毙，那个狡猾的克劳拉迪奥和他的党羽们才答应和我们合作的吧。”
“呵……”这位年轻人似乎感觉很好笑似的撇了撇嘴。“教廷的声望……有那种东西吗？”
蒙特拉闻言怔了下，而后看似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总之，我们的将军阁下，请您多注意自身的安全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是没办法向教皇陛下教代的啊……——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等等……”
年轻的将军突然伸手阻止了队伍的前进。
“怎么了？”蒙特拉不解道。然后他顺着那人的视线望过去……似乎是某种小牛大小的活物卷缩成一团，倒在前方不远的路上。
“大人！等等！您——”
在他来得及阻止以前，这位年轻的将军阁下又草率行动了——只见他不等蒙特拉反应过来，便跳下马，朝队伍前方的可疑物体走过去。“将军阁下！？——唉~真是的……”无奈中只好跟随着跳下马，回头呼来几个士兵跟随着，便跟过去，便迅速地揭开腰间的枪械夹。
不管不顾的将军阁下俯下身去察看。只见那金灿灿的脑袋低下去片刻，而后突然一下僵住了。
蒙特拉他们吓了一大跳，快步赶上前去。却见他们的将军阁下把那团东西抱了起来，并起身向他们这边走回来。
“蒙特拉，收起枪——这只是个孩子。”
“阁下，军士们都安顿好了。”
有些不情不愿的，蒙特拉向他的上司汇报道。他们此刻身处一处靠山的破旧的小旅店中，看得出年轻的少校先生并不太喜欢现在的处境。
“哦，那就好。”而身为始作俑者——我们的将军仿佛漫不经心一般，兀自望着窗外，点了点头。从窗口溜进的夕阳的余辉，将那金色的及肩长发镀上一层光芒，甚至那双碧蓝的眼睛也在被这光染成了金绿。
蒙特拉抬眼瞥了瞥他，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那不过是个山民的小孩罢了，大人你又何必为了他耽误行程？还在这种山民们开的旅店落脚……”
“那孩子的伤势怎么样了？”
被打断的人很郁闷地往肚子里咽了口气。“看来是被蛇咬伤了，但好在毒性并不非常大——更重要的是发现的及时……”他再次忍不住抬眼望向他。“您不觉得……”
“那不是很好吗？正好天色不早，军士们赶路也都很困倦了，借此机会休息一下也是好事啊。”不料金发的年轻人挥挥手打断他，甚至没有从窗外收回目光。“没有其他事情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蒙特拉自知没趣，只好怏怏地行礼退下了。
直到这时，这位年轻的将军才终于从窗外收回视线。碧蓝的眼睛此刻在背光下竟染成了暗绿色——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前方走廊不远处的阴影。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受伤孩子所在的房间，门口理所当然的无人把守。他没有敲门，而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前，仿佛在用耳朵搜索某些动静——然而那除了楼下军士们喝酒时的喧闹声再没有其他。
终于，他推开了门。
房间内似乎是比理应有的更为安静……甚至听不到孩子熟睡时的呼吸声。他扫了一眼昏暗的房间内再简单不过的摆设——床，桌子和靠墙的衣橱。
房间内只有放在床位的一盏油灯，他望了一眼床榻上被褥下的隆起，轻轻地走了过去，伸出右手碰到被沿的一瞬，他感觉到了什么并且左手迅速地按上腰间的佩剑——
然而，突然降临他身侧的人依然比他快了一拍。
仅仅一拍。
“弗朗西斯科•托蒂将军，久违了。”好听的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正转向低沉的声音。
“为了您的生命着想，请不要做出让我为难的事情……”
身着普通山民服装，一头及肩黑发的年轻人用温和而不失压迫感的口吻说道。
弗朗西斯科•托蒂不是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所以当他乖乖放下手中的剑时，只有在心底很遗憾地对快被他急出胃病的维琴佐说了声抱歉。
“竟然亲自出马——你不怕失败？”他语气轻松地调侃道。
亚历桑德罗•内斯塔轻笑了下。“那么至少回不了头的只有我一个。”
然后，背后被剑尖顶着的他顺着指引走进了衣橱门内的暗道。在入口前迟疑的一瞬，感觉到尖端刺到了自己的背，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小小地哼了一声以示抗议。
“对不起。”身后的挟持者竟然很有礼貌地道歉道。
托蒂吐了吐舌头。
“或者换成火枪好一些？”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在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揭开自己腰间的枪套。他差点咬到了舌头。
“……你小心走火。”
走进黑暗的秘道中，感觉到身后危险的坚硬金属物正抵着自己的后背，托蒂颇为不适地说道。
“放心。”只要你不要乱动。后面半句对方没说出口，但口气约莫是那意思。
黑暗的通道里空气潮闷，托蒂的眼睛有些不太适应里面的黑暗。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前方似乎还有人。只听嚓的一声，明亮的火光燃起。
“可以关门了吗，桑德罗？”
前方不远处举着灯的年轻人问道。
托蒂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光亮后，才仔细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看上去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一条通道，但从通道里的空气和寂静程度看，似乎有相当长度。
他们右侧的石墙上有一个带把手的转轴，上面缠着一圈圈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延伸进顶端的岩石。在他们进来的入口正上方，与通道顶端的衔接处有一道整齐的凹陷。
在身后的人点了点头后，那年轻人走过去，把灯放在一旁的地上，慢慢转动转轴上的把手，从那道凹陷处，有一块厚重的石门缓缓降下，直到把入口完全封死。
内斯塔沉默地走着，前面是被他用枪抵着背脊的托蒂，然后是举着灯给他们开路的迪瓦约。
“喂……还要走多远？”前面的人突然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
“我们还只走了不到一半。”说完这个，内斯塔便没有继续的意思。
托蒂撇了撇嘴。他的双手刚刚被麻绳缚在背后，走在这么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很吃力于保持平衡。他抬起头看了看光亮不及的前方，似乎遥遥没有尽头的黑暗。
“如果光是为了绑走我的话，这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话刚说完，因为没有注意脚下，而被结实地绊到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地面倾倒下去，眼看就要与地面的岩石“亲密接触”，托蒂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咦？怎么软软的一点不痛呢？——托蒂暗自想着。闻到一阵淡淡的清甜的味道。那样的熟悉。以至于在听到那句与多年前一样的话时，他恍惚间有种时空重叠的晕眩感。
“你没事吧？”那个很好听的声音。托蒂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有着一头黑亮秀发，一双星夜般眸子的美丽男孩正望着他。
托蒂疑惑地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是同样的一张脸，只是经过了些成长的岁月的篆刻。
望着面前的人和当年同出一辙的有些担忧又有些好笑的表情，托蒂哑然失笑。
内斯塔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便从自己怀里将他扶起。
本来没有过多的交情，怀旧的话谁也说不出口。更无从说起。有些东西经不住语言的涂抹。
“这里是山民们十多年前开凿的通道，为了躲避奥地利人和法国人对当地起义的武力镇压。我们只是借来用而已。”内斯塔用平淡的口吻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托蒂不再开口。
内斯塔没有继续用枪抵着他，换了手扶在他的肩上。
快到出口的时候，托蒂被蒙上了眼睛。
然而他这时感觉几乎是被内斯塔搂着行走。明明是遭遇如此糟糕的情况，心里却连最起码的慌张也感觉不到。
过了一会儿，新鲜的空气越来越浓郁——出口到了。
托蒂很快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人围了过来，无疑是内斯塔的人。他们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后，内斯塔把他架到了一匹马上，然后自己也跟着上了马。“你保持这样，我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你。”
即使看不见，托蒂也毫不困难地感觉到周围其他人投向他的“不友好”的目光。他没多犹豫地调整了一下，坐正了身体。
一路上的颠簸，内斯塔稳稳地护着他。托蒂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多生事端去，索性静观发展。
和内斯塔一起逃离，现在仍跟随在他身边的有二十来人。
他们打算先以教皇军的将军作为人质，交换其他不愿合作而被囚禁的人和内斯塔家族的人。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在派人递了口信后，对方在教皇亲自发话后，很快同意了条件。
交换的地点，定在教皇国西北的卡斯泰洛城。
一切顺利的话，第三日的晚上应该就能完满解决。但就在当天傍晚，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件。
一队奥地利军人在当天闯进了卡斯泰洛城，并与城里的当地人发生了摩擦。当时的内斯塔他们正藏身城郊的一个废弃的仓库中，听到城中响起枪声时，内斯塔第一反应是让手下的人出去看看情况。
“是那群该死的奥地利佬！”派出去侦察情况的阿斯维罗回来后一脸忿忿的表情。
所有人对视了一眼后，集体转望向内斯塔。那目光里的话语是再明白不过的。
弗朗西斯科•托蒂难得地闲到无聊。他正一个人坐在仓库里间的小房间里，一度被蒙住眼睛的布早已被揭开。通过倾听屋外的人的谈话，他大致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这两天给他送饭的都是内斯塔，也只有在吃饭和方便的时间手才是自由的。
内斯塔没有让其他伙伴靠近他，理由不言而喻。所以从头到尾托蒂也只见到他一个人，之前在洞穴里看过的迪瓦约倒是在房间门口露过几次面。
这可是他从七岁以后难得拥有的空闲时光。所以说，如果忽略掉被绑到麻痹的手臂的不适，这倒是可以当作难得的休假。
而且挑战内斯塔的忍耐极限，惹他生气发作也是件有趣的事。他觉得既然看不到那个人其他的表情，那么只有生气时的表情也不错。
正在盘算着今晚那个人送晚餐来时，该讲些什么逗他开口。突然的枪声划破了傍晚的寂静。托蒂不可避免地吓了一跳，不自觉地以不太礼貌的口吻问候了上帝一句。
而枪声并没有就此停息，间隙越来越短的枪声中混杂了模糊的尖叫声和咒骂声，还有孩童的哭声。托蒂再熟悉不过这些声音，混乱间听见门外的人骂了一句“奥地利佬”。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他努力镇定下自己，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不可救药地在反射性颤抖。
房间的门开了，黑色长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内斯塔不动声色地凝视了托蒂片刻，然后将一把匕首从腰间解下，当着托蒂的面放置在他相对自由的双脚旁。
托蒂望着他，试图读懂那双黑色的眼瞳中隐藏的言语。
“你放我在这里，你要救的人怎么办？”
眼看内斯塔起身就要离开，他开口问道。
内斯塔一直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他回头望了他一眼。
“来接你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你只要留在这里，很快就可以平安的回去。”留下这句话，他不再回头地走了出去。
奥地利人没有想到城内会突然冒出一队武装人马，内斯塔他们的武器装备并不及奥地利军，但是采用的是与巷战相合的游击战术，再加上自愿起来抵抗的本地人的帮助，打了横行的奥地利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尽管在人数上没有劣势，但装备和组织性远比不上奥地利军。奥地利人采用了火攻，不少街道都燃烧起来，无处躲藏的妇孺纷纷逃向城中的教堂寻求庇护。为了掩护他们，临时拼凑的队伍还是乱了手脚，奥地利人的枪火毫不留情地射向没有掩护的人。
肩膀火辣辣的疼痛，内斯塔顾不上低头察看伤势，迪瓦约伤到了头部，血流了满脸。在阿斯维罗他们的掩护下，内斯塔帮他草草处理了下伤口。
“看来这回……恐怕真的没机会找女朋友了。”迪瓦约忍着痛，龇牙咧嘴地笑道。
内斯塔轻轻捅了他一拳，“少来，我还等着将来当你的伴郎呢。”笑道。
然而战火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时间，看起来奥地利人这回是横了心想要下这座城市。内斯塔和他的伙伴们的弹药并不十分的充足。
“看上去并不能拖很长时间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弹药，他苦笑了下。内斯塔心里再明白不过，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突然的爆炸让所有人震了一惊，看来是火燃烧了到酒窖。石块和碎片四处飞溅，浓烟中遮挡了视线，让内斯塔和伙伴们失散了。
隐约在烟雾中看到向他走来的人影，不敢贸然开枪的他只好等到对方走近一些……“奥地利人！”看清来人后心想不妙，他反射性的举枪射击终于比对方快了一拍。
然而，在那人倒下去之后，前方的烟雾中又响了一枪。内斯塔只感觉右腿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灼烧了一下，径直软了下去——他的右腿中枪了。这时才看清原来前面不止一个，而是三个人。尽管目前只剩下两个，但内斯塔却是独身一人。
没有时间——只能开一枪。
看到那两个奥地利人其中一个上好膛，另一个也举枪逼近的时候，内斯塔没有再多想，直接开了枪。
一共两声枪响。
他记得外婆曾经说过，人死前会在幻觉里看见他最重要的人。
所以当他看见那一头飘动的金发，内斯塔在怀疑自己是否受到了上帝的邀请的同时，也怀疑自己是否哪里出了问题。
“你没事吧，亚历？”
听到这个绝对说不上陌生的声音急急地喊着，内斯塔明白，是上帝出了问题。
注1：佩卢上校。路易吉•佩卢（1839年~1924），后为升任为将军。意大利将军和政治家，于1898~1900期间以准独裁方式统治意大利，几乎将国家拖到崩溃边缘。在加富尔在世时，与其政见相左，是一名保守和军事化的政治家。
注2：路易•波拿巴。此处指拿破仑三世，他是拿破仑的外甥，在推翻自己执政的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后重建王国制，利用民众对拿破仑一世的迷信成为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
注3：卡斯泰洛城。在佩鲁甲西北的小城，当时正处于奥地利势力与法国势力交汇处，那一带时时有武装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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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装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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