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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
周府现在虽是老太太为尊,具体的还是祝氏管着。周云流是嫡出的小姐,公中规定是六个丫鬟,两个婆子,十两的月钱,一季四套衣服两件首饰。周云湖是庶出小姐,配了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八两月钱,衣服首饰数量一样质地降一当。从前,明面上的我是照着周云湖的例,但是凡是我要的娘亲不会违了我,爹爹过年时给压岁钱也很是大方。在景州的十二年,我只出过一趟府,买了些小孩的玩意儿给赵嬷嬷的孙子,再没花过一文钱。蓄积下的钱两,都换成银票放在荷包里装好,又仔细摆放在我的百宝箱里。
一个人生活过自是知道钱的宝贵,所以宝箱里收着些值钱的玩意,经常拿出来摸一摸,期待着若是又穿回去了也得带着这箱宝贝。这宝箱里大都是三辰时六个少年带来的礼物,娘亲一直收着,只要来京了才交给我。全是些玉石,其中老太爷赐的寓意岁岁平安的婆萝果(据说是天竺使者进献的国礼,被皇帝赏赐给了周家祖先,成了传家之宝,其实是用印度特有的冬陵石制的青苹果,实用价值不大非常漂亮而已,青翠欲滴,光滑可鉴触感很好,还有一片叶子,滴几滴水就如同露水里刚刚采摘下来的绿冠),老太太赐的密玉镯子,大伯的梅花玉笔筒,紫衣少年送的用上等独玉雕的景州天次山远貌这几件最是贵重。还有些就是爹爹给我寻的几样珍珠玛瑙的耳坠子,娘亲节日里选的玉钗。这些个一看就有价值的又易碎的玉制品,我总不敢用,留着晚上一个人偷偷摸摸,像是闷声发大财的土财主,忒得一个俗气。
这晚上,我又仔细摸了一遍,数了数银票,心满意足地睡了,也不计较明日里老太太会在怎么教训我喊王氏‘三奶奶’了。
第二日早早起了,慢条斯理穿了衣服,走到上房时该到的人都到了。老太太见了我,仍是一脸的高深莫测,缓缓道:“咱周府里,到底不同别处,府里的小姐,断不能让人说出个‘不’字来。孩子小不懂事,大人别也不懂事。那些个张狂的性子,趁早改了好。”
这话分明一句句指着娘亲鼻子骂的,让娘亲听了一脸惨白,双手绞着手绢,指节突起。我又愧又恨,愧疚的是是我让娘亲遭了这无妄之灾,恼恨的是哪些个小人告的状让这老太太一大早上发难。
祝氏见了这阵势,有心卖个人情,接道:“咱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知理的,老太太您就放心吧。三小姐刚到府里,定是有些个不熟悉府里的规矩。正好也快及笄了,配两个教养嬷嬷,过些时日,保管走出去没个不夸周府教养好的。”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把娘亲从这困境里缓解出来,我都真心感谢她。
余氏听了这话,说道:“别的姑娘教得体面,有些个人就改不了德行,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着活生生的例子,怕是难喽。”说罢,装腔作势地捂着帕子笑。老太太听了她说话就拿眼瞅着她,见她一番做作更是连连瞪了好几眼。
我真不知道这么个不入流的泼赖玩意怎么就被看起来精明的老太太给弄进了周府。后来在周府呆得久了才知道这个余氏一般情况下还算正常,只是若认为自己吃了亏就抽风。这回,是自秀红处知道周云流一直垂涎的晶绿光洁的婆萝果被老太爷给了我,心里很不爽,才有了那日的一番表演。周云流见那东西漂亮喜欢极了,但毕竟那东西一直放在了宗祠里大约有些镇宅之宝的意思也就不敢要了。后来祭拜的时候没见着,以为是收起来了,却不知是给了我。老太爷因为没有派个大人去景州主持我的三辰,怕小儿真恼了再不回来,给老太太念叨就不好了,才让周云松捎去了这个苹果的。秀红一直有些心思,在礼单上看见了一直记着。这会我和娘亲回了京,又是她向上攀爬路上的障碍,她正好告诉了余氏。好为难我们一番。如今可不是派上了用场,在我不知觉的情况下得罪了余氏跟周云流。
今早上老太太发难也是她一早上上得眼线。她撺掇着王氏早早来请安,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回我昨日在王氏处的做法,怄得老太太心里极度不爽,这都些什么事,小姐不懂事,丫鬟不知规矩,府里的体统全被我们搅坏了,连带着对王氏也不满,当然最不满的就是娘亲,谁叫她只是个姨娘呢,不教训她教训谁。
这些,直到我嫁了人,发生一件让我悔恨至死的事,才从她的忏悔里知道了这些前尘往事。
回到那日,我浑浑噩噩去了王氏的屋子请安,被一个丫鬟拦住了。这丫鬟这戴着只木钗,衣服也有些陈旧,一看就是个不入流的丫鬟给拦住了。她说道:“三奶奶说了,三小姐以后也不用来请安了。三小姐缺的两个丫鬟用李姨娘多出来的丫鬟补了,教导嬷嬷等着老太太处派人来就行。”
这样也好,不知底细的人进来了总不安生。只是娘亲只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四两月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了?
再有,王氏这几天都对我和娘亲淡淡的,没有显出不喜了,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次在老太太丢脸才要这么轻视随便派一个小丫鬟就打法我们。跟着娘亲回到侧院,我问了出来。娘亲面色不太好,无精打采地道:“不是的,她倒不是个坏心的。以后我们也不用去了她那请安了。她怕是不愿见着我们,也不愿听你瞎叫唤,才派了小丫鬟出来。你到底是个小姐,也不是顺便什么人都能打发的,这样不和礼数。以后我们不去请安了,别人也说不得什么。她这般行事,可见也是为了两厢方便。”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些细枝末节的潜规则,不是我一个粗心的能明白的。
晚上爹爹到了我的玫衡院来。这还是到了周府安顿好之后,我第一次见他,感觉这中间有好长好长的间隔。我哭着说了今天的事,爹爹笑着说道:“无妨,定不会让嬷嬷到你这院子,也不会让你娘俩在受这委屈。”这个人,还是能为我遮风挡雨的父亲,还是我可以依靠的父亲,真好。果真,嬷嬷没有来,老太太对娘亲也不用那么严厉的话语了。
第二日,去上房请了安,就直接来娘亲院里用早饭,吃的是馒头、咸菜和粟米粥,还有一碟子鸡蛋糕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回到玫衡院,带着娘亲的两个针线丫鬟红茶、绿茶一快。她们是当初我选春茶时娘亲一块选的,本也是为我准备的,只是放在身边调教几年,她们的名字也是我给取的。她们一直跟着云嬷嬷,甚是妥当,对娘亲也很忠心,正好用来作我和娘亲的联络员,名义上是二等的管着针线的丫鬟。秋茶是二等的,冬茶是三等,春茶、夏茶都是一等的。京里的物价比景州高,所以她们的月钱也跟着涨了。平日里府里配的东西还算周全,若是省着些,能余下更多的钱两,所以她们都欢喜着,也不再计较背井离乡了。
景州的产业,娘亲都留着可靠的打理。李嬷嬷的儿子奇大留在景州仍旧管着绸缎铺子,奇大的儿子铁石跟仙橙跟着来了京;仙绿嫁了管田庄的王二的独生子,也跟着过来了。这些都是娘亲的陪嫁,几处产业算是娘亲的私产了。我曾经的丫鬟仙赤配了父亲的另一个小厮周木一。他是京里大管家的小孙子,留在了京里管一处大的珠宝店面。父亲的银钱分离三分,一分给了王氏,一份给娘亲,一份留着。我跟着娘亲学管家,这些黄金白银的事了解了不少。娘亲总说生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对下人银钱上可以放松,但切莫让他们没有了忌惮之心,所以不能一家子在一个地方。你若不懂任由他们糊弄,到时候她们没有了顾及,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安泰的年行了,不少新起的夹家族就败在了恶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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