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芳华·思忧传

　　水，到处都是水，冰凉，森冷，潜入四肢百骸……
　　这是在哪儿？为什么会这么冷？思忧无法思考也不能思考，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膨胀的球，被人抛到了水面上漂浮着。
　　凭借本能努力地划动四肢，结果那最后的一点儿力气也消失殆尽，不能呼吸，脑子里仅剩下一片空白——
　　我要死了吗？

　　此时，一行游手好闲的宗室子弟正从北面策马狂奔而来，溅起一路的尘土飞扬。他们当中，或是闲散宗室或是八旗贵族，反正吃着朝廷发放的钱银终日以吃喝玩乐、养花逗鸟为业。
　　领头的正是郑亲王乌尔恭阿的庶出儿子，在家里排名第六，叫肃顺的。这会儿他正带领他们打算去热河行猎。
　　“吁！肃老六，你看那是什么？”同行中有一人忽然勒住了马，扬鞭遥遥一治，面有吃惊之色。
　　肃顺也勒住了马，远远儿的一看，那初冬快要结冰的河面上赫然漂浮着一个红袄儿，被水涨开了像一个球似的浮在水上。
　　“快快快，救人，救人！”肃顺立刻勒马，大步便向河岸走去，丢下身后一众只以玩乐为业的八旗子弟们面面相觑——
　　肃老六转性了？开始大行慈悲了是怎么？呵，谁信哪！肃老六是谁，有名的无赖，在他手底下丧命的都多少人了，怎么可能要救一个素不相识连脸都没见着的人？
　　肃顺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身后却毫无动静，冷笑了两声，“哗”地把自己身上外袍一脱，掷地有声地往地上一砸，咧着嘴朝身后众人道，
　　“怎么？我肃老六就是天生的黑心黑肠子，连个人都不能救么？哼，今儿这闲事，我管定了！”
　　说罢，没等众人看怎么清楚，在身后人“顺爷！”“肃六！”的惊呼声中，只见他飞快将自己发辫缠上头顶，把袍子在身后死死系了一个结——“唰”地一声，纵身跃入寒冬中几欲结冰的河水，水花飞溅，溅得那河岸边上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在冰凉刺骨的河水中，有一只手紧紧勒住了她的腰，思忧皱了眉头本能地用仅剩的力气乱踢乱打，那人浮出水面“啐”了一声，含糊骂了句“不识好歹！”，却仍然潜回来，这一次乘她不备绕到她身后，两手环抱她的腰，死死嵌紧了，任由她如何挣扎，却是再也挣扎不脱。
　　那禁锢着她的人双脚在水中一蹬，一个借力，水花在耳边发出击打的声响——
　　她脱离了河水的包围，鼻子嘴巴都得到了自由的呼吸，朦朦胧胧中睁开眼睛却看见那抱着她的人飞速旋身一跃而起在空中无数旋转，便轻盈落地……
　　肃顺将她放在河边，用自己下水前脱下的干燥的袍子裹住她，然后按压她的腹部，挤出呛进去的水。
　　一下，两下，三下——思忧胃里一阵翻腾，扭头哗地一口脱出了积水！
　　“嘿，丫头，活了？”
　　他满身都是水，长长一根发辫盘在脑袋上，手粗粗地擦一把面上不停滴落的水滴，然后咧着一口白牙，对她如是询问。
　　面前这个人是谁？
　　“我……”思忧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且即便她知道，哪儿有力气说话呢？
　　“九表妹！”不想人群中忽然有人又惊又喜地大叫一声，大家都满脸愕然地望去，原来这人在朝里任着刑部郎中，叫墨裕。墨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落水剩了半条命的女孩儿赫然是自己的表妹，她父亲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这还了得？
　　肃顺蹙起粗长的黑眉毛，瞪圆一双虎眼，甩了两下身上的水花，站起来扭脸看着墨裕，“表妹？”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岸边依然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穿红袄的丫头，“桂良的女儿？”
　　“可不嘛！”墨裕拼命点头，“我看还是给人家把女儿送……”
　　话说一半，肃顺早已腾空一跃打横抱起那落水的丫头，翻身上马，扬鞭“驾——”的一喝，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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