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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1)
不仅思忧不明白,就连肃顺自己也不明白。生气?为什么气?因为思忧给他钱,因为跟他见外,跟他客气,还是因为……
因为他觉得他们的情分根本就不容掺和进金钱呢?
直到撞上一个人,那人骂骂咧咧,“大清早走路不长眼睛……哟,老六?你这是……一夜没睡?”
这竟然是载垣,肃顺猛地站住,载垣大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看你这蓬头垢面的样儿,上哪儿喝花酒去了吧?可当心人家小姑娘的放心要碎了一地咯!”肃顺只当是一句浑话,一句玩笑话,也不以为意,“什么小姑娘不小姑娘的。”载垣“啧!”地一声,“就是上回去西陵你让我照顾的那个小姑娘啊,叫什么……什么思忧的。”
肃顺的脸腾地变了,像忽然从梦里醒了似的。他想,这是做什么了?把思忧一个人丢在那个陌生的院子里?
立即掉头,原路返回,留下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载垣。
话说回来那家院子其实也是八旗子弟的别院,别院的主人在工部当差,还是世袭的一等公,叫博启图。这几日在这个别院里带着妻妾子女休养几日,正好叫思忧赶上了。
清早,院子里只有星星点点的鸟声与虫鸣,无论主仆在这个点上都还没有起来,思忧困在这儿一宿了,她出不去这个院子,想来想去只好等院子主人醒来将身份告知,向他们求助。可是现在……她真的饿,而且冷,那件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干了,却把寒气留在了身体里,思忧坐在那儿瑟瑟发抖地坐了几乎一夜,想到肃顺她就忍不住地生气: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把她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闻不问撒手就走?
思忧没忘记把箱子抱在怀里,然后挣扎着摸索到了厨房,早就饿得头晕眼花的思忧一头扎进去,抓起那些做得很精致的点心满把满把往嘴里塞,她想着人们常说的那句“饿死鬼投胎”也挺写实的,真正饿到极致,连看到地上活蹦乱跳的小鸡崽儿都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果腹。
满人是不习惯晏起的,几乎从小养成的作息规律,这一家也不例外。三公子景寿与四公子长春都已经起来了,长春道,“三哥你快点儿,阿玛在这里休养咱们可还得去上书房呢!”
这是皇帝的恩典,两年前,也就是道光二十四年,年仅十四岁的景寿被赐予顶戴华菱并和弟弟长春一道入上书房读书。
可如今十六岁的景寿却好像满不在乎,他嘟哝了一句,“上书房有什么好?好生无趣,若非圣旨我还不想去咧,四弟,你再陪哥哥玩一把?”
看着景寿奇奇怪怪若有所指的笑,长春差一点儿吓得腿软,忙哀哀叫道,“哥哥,你饶了弟弟一命吧,你说你老舞刀弄枪也就罢了,哪有拿亲弟弟作活靶子的?您呀,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没出息!我哪次出过差错?”“还没出差错?上回要不是额娘拉着只怕我这会儿给您削成了光头,还有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
那个作弟弟的一路抱怨,兄弟俩已经到了厨房门口,这是习惯。前日厨房的下人会把点心备好,次日早上三公子景寿就可以揣着点心直接去上书房了。可是今天——
“砰!”厨房门大开,“谁?!”思忧扭过脸,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满嘴塞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
景寿和长春两人对望一眼:她还问“谁?”?
作哥哥的景寿开腔了,“你是什么人?跑到我们家来,做什么的?”思忧刚才吃的太急,这会儿正努力地往下吞咽,还没来得及说话,长春便如同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似的惊叫起来,“哥!她是小偷!”他指着地上的那只檀木箱子,刚刚才被他打开,里面是货真价实的白银,沉甸甸的。
景寿一看,也吓了一跳,反手按住了思忧。
思忧反手擦了擦嘴,有了力气,她站起来,神色镇定:“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要碰。我也不是小偷,我是直隶总督桂良的女儿,瓜尔佳思忧。你们不信可以去问问,就知道了。”
兄弟两个神色一致,如同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上下打量着思忧,半晌,景寿摇了摇头下定结论:“不可能。总督家的女儿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抱着这么多钱满街乱跑?”那个弟弟见哥哥这么说,恍然大悟,跟着点头帮腔,“对,你肯定是想半路逃跑对不对?”
思忧苦笑了,她说了实话,可是,人家不信。
“我……”然后眼前一晕,浑身没力气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长春惊叫起来,“哥,她死了?还是——晕过去了?”景寿瞥了他一眼,“你看你那慌慌张张没出息的样,有什么了不起?叫人把她弄进柴房,哦,对了,叫那些下人嘴紧一点,不要到处嚷嚷嚷,阿玛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柴——柴房?”长春看了眼发烧烧得满脸通红躺在地下的女孩子,会不会……太狠心了一点?可是看着哥哥那满不在乎的神情,长春只好崇拜地说,“哦,好好好,都听哥哥的。”
就这样,在大雨里淋了一天一夜,饥寒交迫发高烧的思忧被塞进了博启图别院里阴暗潮湿生了霉的柴房。
肃顺翻墙而入,只看见敞着大门的厨房里满地狼藉,他点点头,思忧也许自己走了。心头一阵空虚,不知何故,他觉得从此以后,思忧或许会走上另一条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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