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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直到闻莺说，出来逛的时间太久，郑公子该等急了。羽儿便让她先回去，自己扶着云香，又缓缓赏游了一番。
　　不时有些腼腆的少年郎，互相打闹调笑着，推出一个人来给她递过柳枝花束；还有一些更大胆些的，借故马鞭掉落，与她搭讪。羽儿都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答了。只是因她还未正式出道，不至于出名到和薛媚人那样。纵是这样，也把不少男子迷的七魂少了三魂的。
　　不一会儿，云香说想要更衣。于是两人向前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云香转过花丛，羽儿便在原地等候。
　　这地方正是桃花最茂盛之地，不远处的运河水波光粼粼，映得桃林好像连片升起的一团红云，花枝繁密的连几步远都看不真切，只听见耳畔乳燕的清啼。
　　羽儿扶着一枝粉桃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听见前面花丛深处有女子喘息之声。不由好奇心起，轻轻分花抚柳的穿行过去。
　　原来在数丈远的一棵虬枝盘绕的老树之下，站着一对紧紧缠抱在一起的男女。那男子背对着羽儿，正将头埋在女子肩颈之间，而那女子心神荡漾，闭着双眸扬起脸来，娇喘连连。
　　羽儿不由得心如擂鼓，羞红了一张芙蓉面。虽说她自小在花街柳巷长大，可是李妈妈管的也紧，不怎么让她看这男女欢爱的场景。况且彼时她年小不经事，看了也就看了。这会儿在这春情蓬勃姹紫嫣红之际乍的迎头碰上，她是又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想看。
　　正慌乱中，不想脚下踩到了一根树枝，啪的一声轻响，却已惊动了那男子。
　　他直起身子，推了推怀中女子，女子睁开眼睛，一瞧见是羽儿，立刻皱了皱眉头，从男子身后转了出来。
　　羽儿这才发现，这女子柳叶眉，吊梢眼，眼角一抹斜红，更显妖娆。不正是前两日抢了她定的花钿，今日又顶了闻莺参加赏花宴的琳娘。
　　羽儿看清楚琳娘今日的装扮，不由得心中咋舌，心想这琳娘可真够风骚的。只见她单穿一条石榴红的柯子裙，外罩一件绛红薄纱大袖衫。那罩衫极其轻薄，一眼便可看见她裸露着丰腴的肩膀，还有圆润的胳膊上紧紧套着的一个镏金蛇形臂钏。至抬眼看至胸前，更是一片雪白耀眼。
　　琳娘显然对前几日的事情尤怀恨在心，又恼怒羽儿打扰了她的好事，傲慢的说：
　　“我道是谁家的野丫头在这里偷看，原来是羽儿妹妹。怎么，妹妹还没看够呢？羡慕了是不是？”
　　羽儿也正为着几日前的事，对琳娘很是不满，一听她出言不逊，眼珠转了转，反而亲热地说：
　　“瞧琳姐姐这话说的。妹妹无心撞见姐姐有事，正想悄悄走开。谁知又想到一句话想提醒姐姐。”
　　琳娘狐疑，又听羽儿巧笑着说道：
　　“琳姐姐穿着这样少，当心日头大，晒出斑来。琳姐姐也望三十的人了，怎么这样不知保养？”
　　琳娘一听，鼻子都要气歪了。她虽比羽儿大了几岁，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到了羽儿嘴里，就是望三十了。
　　正要争论，忽听身边的男子说：
　　“这丫头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慵懒，却说不出的魅惑好听。
　　羽儿这才仔细向那人看去。
　　这个男人做普通举子打扮，一袭素色暗纹饰边的月白长衫，青玉腰带，再无别物。可是这个人却着实不普通。
　　他身材高大，连一向高挑的琳娘在他身边也显得小鸟依人起来；此外他肤色极白，露在外面的双手像白玉雕成。乌黑的头发虽一般束在头顶，但是两鬓散落下的几缕有些卷曲。
　　羽儿抬头看向他的面孔，不由怔了一下。这可算是她见过长相最好的男子了。他看来不是中土人士，反倒有些像隔壁酒肆当垆卖酒的胡姬，深目高鼻。不过那胡姬的眼睛是深蓝色的，不知道这个人~~
　　想到这里，羽儿不禁抬眼望去，却不料这一望，让她在扑面不寒的杨柳风中，竟然机泠泠地打了个冷战。男子的眼睛极深，瞳色如黑曜石一般，冷冷得闪烁着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神采，好似寒冬中波澜不惊的一潭深渊。
　　羽儿眨了一下眼睛，想撇开头去不再看，可不知怎么的，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一样，偏又一下盯住了那男子的眼睛。就这么一瞬，之前让她不舒服的光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淡淡的戏谑眼神。
　　忽然一阵风起，满树落英缤纷，桃花瓣儿像落雨一样纷纷飘下。羽儿发现那个男子，正隔着漫天的花雨，冲她微微一笑。
　　一片粉色花瓣不偏不倚，正好落于男子唇边。他抬手轻轻拂去，又开口道：
　　“你认识她么，琳儿？”
　　琳娘一听男子对她的称呼，不禁心怒放，刚才还像个母老虎呢，这一下子身子先软了半边，她腻声答道：
　　“是胭脂巷的姊妹，今晚也要一起去赏花宴比试的。公子，你今晚可去否？”
　　那男子抬手捏了捏琳娘的耳珠，甚是亲狎，答话却有些漫不经心：
　　“你若去，我自然是去的。”
　　琳娘更是得意万分，摇着男子的胳膊撒娇起来：
　　“那公子你说我与她，谁更美？”
　　那语气神态，像极了刚睡醒的猫，可话音刚落，就斜眼挑衅的瞟了羽儿一眼。
　　羽儿还没接茬，那男子又笑着说：
　　“自然是你好看些，”顿了顿，故意拿眼睛将羽儿上上下下打量的一番，最后停在她的胸口，“这分明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
　　这一下可把羽儿气着了，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容貌比琳娘好多了去，可毕竟比琳娘小了几岁，自然不及她风韵。这个男人，居然当着她最大敌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可气的是，偏这男人，看上去那样气宇轩昂，结果竟帮着琳娘说话。她现在就恨不得冲上去，在他英俊的脸上，狠狠踩上几脚。
　　这下琳娘简直要飞上天去了，就听她吃吃的娇笑着说：
　　“公子，你怎么这样坏。你看说的妹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羽儿现下确实小脸通红，不过是气的。她捏着手绢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想到了玉娘的教导，没当场发作出来。她把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扬起笑脸道：
　　“琳姐姐，那你就在这儿安心赏花吧。不过可别误了晚上的宴会，让小妹我胜之不武。不过赏花宴上人可多了，不见得人人都像这位公子一样，眼神不好！”
　　最后这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说完，羽儿还是依着礼数朝那个男人福了一福，便拖着刚好寻声而来的云香走开了。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那个男子低沉的笑声。
　　这么一来，羽儿更是恨不得一步就跨到河对岸去。
　　渐渐的离得远了，羽儿忽然想起些不对劲的事儿来，便问云香：
　　“那男子是谁，你见过吗？”
　　云香摇摇头：
　　“从没有见过，似是西域来的胡人。不过他说话说得真好，一点儿不像那些胡姬和胡商，讲起话来叽里咕噜，像舌头少了一截。”
　　羽儿出神回想了一会儿，又问道：
　　“不知怎么一下就被琳娘遇上了。云香，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些怪？”
　　云香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就安慰她道：
　　“也不像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就琳娘稀罕。纵使长得再好，不过是绣花枕头。姑娘你别理他。”
　　羽儿皱着眉头说：
　　“倒不为别的，你有没有注意他看我的神情，就好像，就好像~~”
　　说着却不知道用什么词好，看云香也是茫然不知所谓，只好丢开去，另想起别的事来，便说：
　　“今天琳娘太得意了些，多早晚要想个办法让她知道厉害。”
　　说着便一径商量，一径往沐香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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