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水仙第二坑

　　番外·选择
　　孤灯，浊酒。
　　孤灯在破败小店的木头桌子上，浊酒在粗糙的瓷碗中，瓷碗在傅红雪的手中。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记不开心的事。
　　傅红雪本想大醉一场，可他只是端着酒，并没有喝。他一看到酒，就想起桑落酒，想起桑落酒，就会想起花府的屋脊，想起花府的花园，想起在花府中请他喝酒的花无谢。
　　花无谢已经离开边城两个月了。悄悄地，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他怎么能走呢？
　　傅红雪想不明白。花无谢明明答应要等他一年的……虽然他为了报仇，说过要娶马芳铃的话。可那只是为了引出仇人。
　　花无谢听他说过他的过去，应该明白他的。
　　他很喜欢花无谢，甚至将花无谢放在和报仇同等的位置上。这些话他虽然没有明明白白地说过，可花无谢应该感觉得到……
　　他怎么会走了呢？
　　傅红雪越想越痛苦，越想越钻牛角尖。可他从未想过花无谢也有迫不得已，也从未想过有些话若是不说出来，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似乎不懂何为爱情。

　　夜渐渐深了，店小二盯了傅红雪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客官，我们要打烊了。”
　　傅红雪犹自望着碗中浊酒痛苦，好似根本没听到店小二的话。
　　店小二见他没有反应，还想再提醒一句，不料他刚张开嘴巴，人就困得支持不住，竟然站在那里就睡着了。
　　小店里有阵本不该出现的微风拂过，傅红雪发现手中的瓷碗不见了。他愣了一下才抬眼，接着他就发现桌子的对面多了一个白衣灰发的熟人——
　　也许，他不是人。他是月老，月老的名字是夜尊。夜尊正嫌弃地看着那个瓷碗，嫌弃地说道：“这什么玩意儿？”
　　傅红雪痛苦的表情已凝固。
　　夜尊又嫌弃道：“放着万千好酒不要，你就选了这个垃圾？”好酒当然是指花无谢和美好的爱情，垃圾当然就是指傅红雪身上那份本不属于他的仇恨。
　　傅红雪心底情绪激昂，脸上却极力平静地问道：“花无谢在哪里？”他恨不能拥有一眼看穿别人的本事，好在第一时间知道花无谢在哪里。
　　夜尊不可置否地挑眉抬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红雪道：“你是月老。”
　　夜尊道：“月老虽牵线搭桥，却不会强拆姻缘，强凑姻缘。你既然选择放弃花无谢，选择马大小姐，我也没办法。”
　　傅红雪的痛苦又重新在全身的血液中奔腾起来。他觉得心脏似被人死死地拽着，将要拽出胸膛。
　　孤灯昏黄，傅红雪的脸色惨白如纸，疼出的汗水如豆，啪嗒啪嗒地掉到破旧的木头桌子上。过了良久，他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定定地看着夜尊，坚定地说道：“如果我现在，今后都选花无谢呢？”你是否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夜尊饶有兴致地看着傅红雪，意味不明地笑着问道：“‘如果现在，今后都选花无谢’的意思是什么？”
　　傅红雪道：“我想见他。”
　　夜尊道：“见了然后回来继续报仇？怪不得你用如果了。”
　　傅红雪垂下眼帘不说话，死死地咬着牙。报仇，是他人生的目标。可花无谢，也是他不能割舍的一部分。他该怎么办？
　　夜尊不急，闲适地在小店里踱着步子，像是饭后散步一般。他道：“若你只是想见他一面，确定他是否安好，我倒也可以告诉你，他不太好，随时会丢掉性命。”
　　傅红雪忽然抬头看夜尊，目光锋利得像一把刀。
　　夜尊道：“你若想救他，就必须放下你的仇。你若不放下你的仇，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因为等你报完仇再找他，他的坟头长草都比你高了。”
　　“我……”傅红雪显然很纠结，眉目间尽是犹豫的神色。
　　夜尊笑道：“我明知你放弃花无谢选择报仇，却还是来见你一面，再给你一次机会，是因为花无谢命不久矣，我总不愿看到一个痴情人死得太凄凉。说起来，你大约还不知道花无谢为你做了什么。我给你看看。”
　　夜尊说完，大手一挥，瓷碗中的浊酒便整个漂浮到空中，形成一面镜子。镜面如水波般晃动了一下，穿着里衣的花无谢便出现在镜中。
　　此时的花无谢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胸口的地方被血染红了一片，花飞扬和花尚书正站在一旁，眼睛含着泪。
　　“无谢怎么了？”傅红雪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花无谢。可当他的手指刚刚碰到镜面时，镜面又像水波一样晃动了一下，变成了边城的场景。
　　夜尊脸不红心不跳，毫不尴尬地说道：“放错了，刚才那是花无谢此时此刻的情况。我的本意是给你看看你在报仇的时候，花无谢都干了些什么。”
　　傅红雪在报仇的时候，花无谢干了些什么？傅红雪一点儿都不好奇。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花无谢苍白到毫无生机的脸。他只想立刻去到花无谢身边，哪怕用命换他安稳，他也愿意。
　　可惜夜尊不给他机会。夜尊还是在按照自己的步调走。所以，镜面一转，傅红雪看到了暗中保护他的花无谢，看到了策划逼出马空群，为他的复仇之路铺平道路的花无谢，看到为他解决掉潜在刺客而浑身浴血的花无谢……
　　傅红雪被迫看完花无谢为他做的那些事，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他想花无谢，担心花无谢，恨不能立刻瞬移到花无谢身边。
　　“他在哪儿？”傅红雪的声音十分艰涩而隐忍，像是体内有座火山，随时会爆发。
　　夜尊神在在地说：“你刚才第一眼不就看到他了吗？”
　　“他在哪里？”傅红雪握紧了手中的刀，似乎夜尊不告诉他，他就会用武力逼迫。
　　夜尊无视他的威胁，气定神闲道：“我说过，你若不在复仇和他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我是绝不可能回答你的。”
　　“必须选？”傅红雪冷冰冰地问。
　　“必须。”夜尊正色道，“我所促成的姻缘，必须单纯美好，不能夹杂其他东西。你心思不纯，给不了花无谢美好，我就不会帮你——宁愿他凄凉地死。”
　　傅红雪忽然失去了力气，跌坐在长凳上。“我——不——报——仇。”他说了四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确定？”夜尊负手而立，很是悠闲。
　　“确定。”傅红雪的目光已变得坚定。其实，他早已做出了选择。只不过，他看到月老，知道月老神通广大，潜意识里总还对完成复仇抱有一丝希冀。
　　人总是贪心的，总是鱼与熊掌都想兼得。傅红雪也不例外。不过，既然月老不给他机会，那他放弃报仇便是——尽管放弃报仇对他来说等同于要他的命。
　　夜尊忽然笑了。“恭喜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夜尊说。
　　“正确的……选择？”傅红雪直觉夜尊话里有话，可他不及细想，周遭环境就已变了样。
　　眨眼间，他已从破败的客店来到四周皆是绿草的原野。天上一轮明月刚好从乌云中露出脸来，将浩渺的清辉洒向辽阔的人间。
　　“无谢呢？”傅红雪一眨不眨地盯着夜尊，紧张地握紧了黑刀。
　　夜尊贼兮兮地笑着说道：“无谢当然是在前方的军中。”
　　“军中……他的伤……”傅红雪借着月光瞭望远方，果然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
　　“不妨事。你若再晚一天做决定，他的未来就会像浮华镜显示的那样，命悬一线。”
　　“什么意思？”傅红雪问。
　　夜尊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你既然来了，就不会保护他吗？”
　　傅红雪自信道：“我自然会护他。”
　　夜尊道：“那不就完了？你护着他还能让他受伤了？还能让他的命运朝着死亡方向发展？花无谢帮你覆灭万马堂就参军了，现在正是左前锋，不日就要奔袭外族大本营，脑袋随时别在裤腰带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夜尊说完就要走。傅红雪却急急地喊了声：“等等。”
　　“你还有什么问题？”
　　“这里……是哪里？”
　　“总之不在关内。”夜尊不耐烦地摆摆手，“幸好你叫住我，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一件事。”
　　傅红雪认真地看着夜尊，好似十分期待。
　　夜尊道：“你不是花白凤和白天羽的儿子，是我儿子，所以你根本用不着报仇。”
　　傅红雪：“？”
　　夜尊贱兮兮地说道：“亲儿子。”
　　傅红雪冰冷地说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神仙岂能从外貌判断年龄？你也不想想，不是亲儿子我怎会三番几次帮你牵红线。榆木脑袋。好好想想吧，臭小子。”夜尊说完就消失了。不是他不肯同傅红雪说清楚，而是这事就是他随口胡诌的，算是报一报傅红雪身为大妖时对他蔑视的仇。
　　傅红雪一肚子问号，奈何找不到夜尊，问不了。
　　不过，他也不用问。因为一年后，叶开找到了梅花庵的真相，和路小佳一同不远千里来塞外找他，不仅和他说明白了他的身世，还顺道帮他一起保护花无谢。
　　然而，现在还是一年前，傅红雪仍不信花白凤不是亲娘，仍在纠结——但他坚定了护住花无谢的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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