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两父子

　　睡夢中被人從身後輕輕擁住。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讓我一夜好眠。

　　清晨在段楓沈默的注視中醒來，身心舒暢的我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捧住他的臉湊過去輕輕吻上他的嘴唇。
　　“老公好。”掌心是他的溫度，鼻子觸著他的鼻子，嘴巴對著他的嘴巴，呼吸著和他一樣的空氣，於是我好心情地打招呼。
　　“老婆好。”說罷，他抱住我加深剛剛的吻。

　　在床上廝磨了好一陣，我終於不甘不願地起身。今天是禮拜五，段楓要去上班，段飛要去上課，而我作為一個全職太太則要去准備早餐。
　　一邊在浴室洗漱，一邊琢磨著早晨吃什麼比較好。
　　段楓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補充睡眠到七點鍾。這會兒他就倚在浴室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布，你在想什麼？”陷入沈思的人卻先提起了問題。
　　“想早飯吃什麼？”嘴裏喊著牙刷，我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呵，你的腦袋裏除了吃就不能想點別的？”段楓走上前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擱在我的肩上親昵的在脖頸處磨蹭，癢癢的。
　　“那我应该想什麼？”
　　“例如，我為什麼忽然回來了？”身後的人語氣有些猶豫的問道。
　　“你想我了唄。”從結婚後我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是啊，想你了。”腰上的手臂緊了緊，他不再說話。
　　“卓姐還好麼？”吐掉口中的漱口水，我有些無奈的問道。這個男人也很別扭啊，明明想說自己昨晚做了什麼卻就是不開口。看來段飛的別扭性格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都知道了？”他松開手，輕輕扳過我的肩膀使我面向他，眼神中有些許緊張，“你不生氣？”
　　“你說呢？”我笑著望向他眼睛。
　　“你不生氣。”肯定的語氣透露著失望的訊息，他有些氣惱地問，“你為什麼不生氣？你一點都不在意麼？”
　　“我相信你，因為你是我丈夫。”看著眼前的男人，我認真地答道，“我知道你是怕我誤會才沒有說。而且卓姐是你的前妻又是段飛的媽媽，她病了，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去看她，我沒什麼好介意的。”我之所以用的是“看”而不是“照料”，是因為如果真的讓段楓日夜去照顧另一個女人，我當然會介意。我不是個大度的女人，這一點我承認。
　　“恩，你還是介意的，”段楓繃著的臉終於有了笑容。他能聽出我話裏的意思，曾經我一度懷疑他有讀心術。
　　“那是。”故意誇張地大力點頭，摟住他的脖子，我霸道地說道，“你是我的，只可以寵我。”
　　“阿布，這輩子我只寵你。”段楓高興地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遠都跑不了。”

　　餐桌上，明顯睡眠不足的段飛單手撐著下巴，一臉挑剔的遲遲不肯動手拿筷子。
　　“小飛，吃飯。”段楓對於他的這個兒子總是縱容多於嚴厲，不過我知道他只是在家人面前不想表現地太過冷硬。
　　“就這個?”段飛慵懶地指了指面前。桌子上擺著三份小米粥，一個碟子上有三個蒸蛋兩個饅頭，還有一盤青椒炒土豆絲。
　　好吧，也許真的不合他胃口，可我真的不知道他愛吃什麼，讓我無比挫敗的是段楓也不知道。而且這樣的早餐營養很均衡啊：蛋白質澱粉維生素膳食纖維一樣都不缺。

　　“小飛！”段楓的聲音嚴厲起來。
　　“沒事沒事。”我好脾氣地說道，“小飛啊，你爸爸昨晚就到家了哦，所以…”
　　說完還沖他故作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於是段飛的表情頓時像吃了蒼蠅。
　　“所以什麼？”段楓也好奇起來。

　　“沒什麼。”
　　“沒什麼！”
　　異口同聲，一個故作玄虛，一個惱羞成怒。

　　於是段飛乖乖地吃飯，段楓因為覺得自己忽然成了局外人而略為不甘，我則無比歡欣雀躍。
　　老公，你就瞧好吧，很快你兒子就被我收買啦，到時候咱們一家和樂融融，你一定會感激我的。

　　“這個禮拜我都回來住。”埋頭喝粥的段飛忽然開口。
　　“恩，小風真乖。”我笑眯眯地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卻在他戒備的眼神中識相地收回了手。果然，要見好就收啊。不過我絕不是礙於他的抗拒，是他那像專門與我作對的刺蝟頭實在讓我下不了手。大概是太過得意，我沒有注意到段楓眼神中一閃而過的陰霾。
　　“切，我又不是和你說。”段飛的口吻中有些莫名的失落，轉而看向段楓。
　　“好好，不是和我說。”我無所謂地攤攤手，低頭繼續喝我的粥。
　　“好。”段楓的語氣沒什麼起伏。

　　天啊，這時候你應該表現一下欣喜好不好？我無奈，這可是我冒著被段飛欺負的危險才換來你們父子相處一個禮拜的機會，居然一點都不懂得珍惜。
　　我不動聲色地瞪了段楓一眼，他看我卻溢滿溫柔。好吧，我投降，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我飽了。”段飛受不了似地站起來就往外走。
　　是我和他爸爸表現得太甜蜜讓他嫉妒了？那下次收斂些好了，現在的孩子總是需要特別多的關注，不能容忍被忽視。

　　“你要走了？我送你。”我慌忙起身，卻被段楓拉住了手。
　　我不解地看向他。
　　“陪我吃飯。”我總覺得，今天的段楓有點反常。

　　段飛停了停，背對著我們說道，“下次你還是按時回家吧，不然她一個人都不吃飯。她餓不餓倒無所謂，我們家錢又不是撿來的，可以天天把飯倒掉。”
　　一貫滿不在乎的語氣，卻讓我心中一暖。
　　這算意外收獲嗎？只是讓他答應不再針對我，卻得到了他的關心。莫非是他誤會了我們賭約的意思？
　　等段飛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我連忙向身邊的段楓邀功，“怎麼樣？你老婆我還不錯吧。”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咦？我似乎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酸味。

　　攤開日記簿，心情有些複雜。
　　早餐時還想著一定要記下“段楓舍不得我一個人所以提早回來，和小飛關系有了少許改善”，再在末尾處畫上一個大大的笑臉。
　　可是現在，我卻無從下手。

　　之前和段楓對話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段楓問我。
　　“我昨天和他打賭你會不會回家，結果我贏了。”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有些得意。
　　“賭注是什麼？”我不理解他的表情為什麼會很嚴肅。
　　“贏的話他這一個禮拜不再針對我。”老實說有點後悔了，怎麼沒多加些時間呢？不過我更後悔的是現在和段楓談話，此刻的氣氛很壓抑。
　　“輸了呢？”他繼續追問。
　　“噢，那樣我就答應他一件事，不過我也說了如果他想讓我離開你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我的笑容看起來一定幹巴巴的，“我去收拾。”
　　我起身想逃離這詭異的氣氛，段楓卻跟著站起來從身後緊緊擁住我。“阿布，我們談談。”
　　“好，你先放開，我們坐下談。”我想拉開他的手臂，可是根本抵不過他的力氣。
　　“不，就這樣說。”他堅持道。

　　輕輕歎了口氣，我放松身體倚在他懷裏。
　　“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帶些命令的口吻，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和我說話。
　　“你指？”
　　“打賭，或者任何給段飛的承諾。”
　　他沒有再稱段飛為小飛。我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他雖然才18歲，可遠沒有你想的單純無害。你不是他的對手，我怕你受到傷害。”
　　“就像你一樣嗎？”居然有人會這麼說自己的兒子，我“噗嗤”笑了，想回頭看看他此時的表情。可是卻被他閃避了過去。
　　身後的人頓了頓，說道，“是的，像我這樣。可是，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我忽然不想看他了，我怕這樣的段楓讓我太陌生。
　　“我只是想讓他接受我，讓我們的家更圓滿。”這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我不想因為我的存在影響他們父子間的關系。

　　“不需要。”
　　多麼幹脆的回答，我想我的身體一定僵住了，否則他不會安撫性的吻了吻我的側臉。
　　“這是我第二件事想說的。阿布，你不需要做這些。”
　　“可是…”我分辨道，卻被他打斷了話語。
　　“我們的家只有你和我，段飛會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且，”段楓走到我面前，望進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只關注我就好，我不希望你的眼裏還有別人，即使那人是我兒子即使你是為我好，那也不行！”

　　…
　　！！！
　　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我甚至沒辦法為他的在意而欣喜，那一刻，我深深感到的是他在宣告自己對私人財產的占有權。而我，正是那個被占有的個人財產。
　　我覺得無比的窒息，被人緊緊勒住喉嚨的感覺。這個人，不是我認識的段楓。
　　或者，段楓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阿布，答應我，只關心我就好，不要在意別人。”段楓恢複了他往日的溫柔，可我卻依舊不敢回身，我怕看到他眼睛中的瘋狂。
　　“對不起，我要想想。”
　　掙脫他，我倉皇逃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段楓一個人久久立在原地。

　　我記得婚禮前一天王泉曾警告過我，說段楓這樣的人是我們這些小人物惹不起的，嫁給他不意味著就能得到幸福，是災難也說不定。

　　段楓究竟是怎樣的人呢？外界傳聞似乎一直都把他說成是魔鬼一樣的男人。行事決絕不留余地？心狠手辣從不顧人死活？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同行排斥他卻不得不竭盡所能拉攏他，媒體討厭他卻不得不恭敬地時時擺他在商業版頭條。總之，任何有關段楓的言論結尾都是一樣：這樣的人永遠不要惹。
　　而我，不僅惹了他，如今還成為了這個人的妻子。

　　那些對他貶多於褒的傳言，我不是沒聽說過，甚至於，被我父母選擇的王泉就曾經在段楓公司工作過。他說起段楓時的神情總是很複雜，敬畏中包含著無比的厭惡，卻又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提起他只見過幾次的老板。
　　那時我就知道，段楓是個無法被人忽視無法不讓人注視的男人。並沒有在意那些對他的抨擊，和他不認識時是陌生人間的無關緊要，後來相識了就只需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眼中的段楓是個很溫柔的成熟男人，寬容而體貼，可以托付一輩子。雖然知道他不會像表面這麼簡單，可那時候，這些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不是麼？

　　只是今天，對著眼前這本厚厚的日記，我終於開始不那麼確定：狼即使披上羊皮還是改不了其本性。是我太天真了嗎？

　　“×月×日
　　也許有那麼一個人，你會為第一眼的看見而用接下來十年的時間來守候，你也會為這第一眼的看見而決定與其共度一生。
　　我是那第一種的笨蛋，所以我選擇相信段楓是這第二種的傻瓜。

　　我相信段楓。只是我十年的守候已成空，這是不是表示著我們這些傻瓜笨蛋的任性很難有好的結果？
　　我只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已，請不要毀掉我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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