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两父子

　　对于方楠，我早已不知对他究竟是爱情还是融入骨血的习惯。
　　不见面的时候并不会常常想起，见到的时候又总是抑制不住的想把自己全身心全部放心交给他；听到他的名字心会先一步大脑产生反应——痉挛一样的痛感，遇到和他相似身材的人会忍不住上前多看几眼；无处可去的时候只会想到他，想躲起来的时候想起的还是他。
　　想到他在我知道的地方生活着就会很安心，只是很早之前已经不再奢望可以和他在一起。

　　只要他在就好，这似乎成了我对他唯一的要求。
　　我多想有人可以告诉我，这是爱吗？
　　我也想知道，自己再没对他以外的人动心过，这究竟是对他无法忘怀还是已失去爱人的能力。

　　好在过了今天，我再不会为这些困惑。
　　我会和他遥望着对方彼此幸福生活，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却也永恒。

　　意外来的太突然，让人无从招架。

　　听到方楠出事的消息是在凌晨四点。
　　睡梦中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迟疑着拿起听筒，就听到哭泣的小芳惊慌失措的声音，“阿布，我和豆豆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来！我害怕…”
　　电话从手中掉落，我浑身瘫软几乎站立不稳。

　　面馆门口围满了人，费劲力气挤进去，入眼的就是地上盖着白布的…方楠？
　　小芳呆呆坐在一旁的地上，留着眼泪却没了声音。
　　强忍着内心极度的恐惧，我报着仅存的一丝希望伸手向碍眼的白布。手抖得厉害，我不得不用另一只握住手臂。

　　“阿布！别看。”小芳忽然尖叫起来，“那不是他！不是他！”
　　“闭嘴！”我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用尽力气对她吼道，同时，掀起了那张阻碍我和那人的白布。

　　他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表情安详地如同睡着。这张脸上，没有痛苦亦没有悲伤。微微上翘的嘴角，他是在笑吗？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想摸摸他的脸，却在即将触及的时候失去了勇气，我怕他太过冰冷。

　　脱力地坐在地上，我忽然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不久前还在感受着他的温度，他对我说，“阿布，你要好好的。”仅仅过了几个小时，他却安静地躺在这里。
　　如果真的是现实，我为什么感觉不到难过，眼泪都掉不下来？
　　我一定是在做梦。

　　“阿布，是我害了他啊，是我跟他吵架，我赶他出去，他才会被车撞。”小芳过来抱着我，发泄似的喊道，“我好悔，我恨死我自己！”
　　她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我却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我像被隔离在世界之外，我想走进，却跨不过那道无形的墙。

　　小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我重重推倒在地。
　　“不，不是我。是你，你害了他！如果不是你亲他，我怎么会跟他吵架！他怎么会这么晚出去！都是你，你这个凶手！你把方楠还给我！”
　　她拉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狠狠捶打着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快要崩溃了。
　　大脑终于恢复清明，我任她宣泄着那满腔的怒火和绝望。

　　“怎么不躲开？”段枫笨拙的在我脸上涂着碘酒，眉毛拧成了疙瘩,语气中难掩怒气。
　　“他死了。”我说。一切仿佛回到原点，那个名字又成了我口中的禁忌。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扳过我的脸，一字一句的清晰问道，“所以呢，你也想死吗？”
　　我也想死吗？我轻轻摇头。我怎么会想死呢？明明刚刚想好要好好生活的。

　　他轻轻松口气，松开双手，随即有些迟疑的继续问道，“你会不会怀疑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从接到那个电话起，思维就一直跟不上节奏。
　　他看出我的迷茫，继续提醒，“他的死。”段枫像是知道我的抗拒与逃避，没有直接说出他的名字。
　　“呵，小芳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会怀疑你？”我很奇怪 ，我怎么还会笑得出来。
　　“阿布，你不要这样笑。”段枫轻轻搂住我，我听出他的心疼。可是此刻我的心在哪里？最该疼的应该是我，不是么？

　　段枫送我回到住处，离开时交代我好好休息，等他回来就带我离开樱城，而他自己先去替小芳处理剩下的事情。
　　很感激他的体贴，可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如此地步，之前对他的厌恶和排斥也随着消失殆尽。

　　我不需要休息，也不打算坐等他回来。
　　迫切想要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如同当时急于来到这里，唯一的差别是，上一次樱城是我的方向，而这次我真的成了无处可去。
　　而那个让我等他的人，既然是路人那就陌生到底吧，直觉告诉我他的存在会让我的以后不再平坦，我不想再经历任何风雨，不如从现在起就不要和他扯上任何关系。至于我那荒谬的第一次，过些时间还会有谁记得呢？

　　又一次的逃离。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而这些显然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
　　恐惧此刻自己的状态，心空的要命，什么都没有。

　　站在火车站的售票口，我说，“一张马上要发车的票。”
　　那女人粗声粗气的反问，“你去哪里？”
　　我怔了征，答道，“我看到票才知道。”说完还不忘友好的笑了笑。
　　“有病吧。”她自以为小声的嘟囔着，却还是被我听到了。
　　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樱城是最南边的小城，像是要和它交相呼应似的，我要去的地方在最北方。
　　没有行囊，口袋里不到两百的现金是我的全部家当。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我还是不由打了个冷颤。
　　走进车厢时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我这样算是获得新生了吗？还记得有人说过，“当你一无所有时，不要害怕，把自己当成新生婴儿一样重新开始，这样你还会充满希望。”
　　这么想着，我有些神经质地笑出来。

　　躺在空着的座椅上，我开始用力去回忆从前的事。
　　小时候被妈妈打因为哭得太久被扔进小黑屋，
　　上小学的第一天终于拿到一直想要的玩具小熊开心地流眼泪，
　　拿自己的食物喂流浪猫，爸爸生气地踹了它一脚，心疼地大哭，
　　第一次一个人睡躲在被窝里小声哭到睡着，
　　…
　　是不是那时候眼泪流的太多，所以现在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却再也哭不出来。
　　原来眼泪也成了很奢侈的东西。

　　是在距离终点还有两站的时候被段枫“捡”到的。
　　他一脸煞气地走到我面前，沉默地看着我。
　　我问他，“段枫，胃空了我可以去吃饭，心空了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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