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香港1951）

　　晚餐时分闹的非常不愉快，老头子坚持要吃火锅而那个年轻人比较倾向于西餐，戚少商很诧异他们为了这种事情居然可以争执不下两个小时。

　　“每天……都这样？”戚少商转头问某个老头的部下，后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顾惜朝撇撇嘴，鼻音里迸出一声冷笑。

　　“唉……如果你们能帮我说服这个固执的死老头，我会请你们吃馅饼的。”年轻人微笑着向戚少商寻求支援。

　　“你的馅饼烤的不错，外脆里酥。”戚少商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跟踪我们，就算跟踪我们也不要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就算出现在我们身后我也不会再买你的馅饼了。”

　　“这是什么话，要不是追宝一路跟着你们，你们早就被九幽的人抓去了，那混蛋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老头子大力拍着戚少商的肩膀：“好啦，为了安抚你们虚惊一场，晚上请你们吃火锅。”

　　于是戚少商在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的状况的情况下，坐在一张大桌边，跟两小时前还把自己打到吐血的老头子快快乐乐的吃着火锅，在他左右两边分别是一脸不爽的顾惜朝和那个卖馅饼的年轻人。

　　“你看，其实你不用丧气。”这个自称刀爷的老头子开始了他的安慰，“如果你能打到我，基本就能在每年的格斗大赛上挤进前三甲，如果你能打败我，从此你就会出名。奖金荣誉尊敬，和一大票跃跃欲试想要打败你的家伙们。我可不是在吹牛，哈……当然这不可能，十年前我就不打拳了，而在那之前的十年，我一直都是冠军。”

　　“那么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地下拳王，十连冠的‘金刀王’高风亮？”戚少商声音里充满了惊奇：“居然……还活着？”

　　高风亮给了他一个爆栗：“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什么叫还活着，我正值盛年。”他往火锅里倒进一盘丸子：“我祖上是开镖局的，所以我的功夫来自家传，那是真正的中华武术，跟你们这些乱打一气的套路完全不同，你不用指望能打败我。”

　　指指旁边因为没有吃到西餐而一脸愤懑的年轻人：“追宝是我几年前收的弟子，也是我的得力助手，当然只有我能这么叫他，外面的人都叫他‘追命’，他的功夫都在一双腿上，你们应该见识过他的追踪术，他的腿脚比脑子好用多了。”

　　追命猛的往火锅里扔进一个丸子，溅出的汤水烫的高风亮哇哇大叫。

　　顾惜朝忍无可忍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什么胃口也没有了，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吵闹。”

　　“年轻人。”高风亮慢慢擦掉脸上的汤水：“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生活不该那么枯燥乏味。”

　　“你可以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卖力向上爬，也可以想办法练就一身好本事，到那个时候，嗯哼，你就不得不挑选对手。每个叫嚣着你今天就将躺下的混蛋你都要去击败吗？当然不。然后你会开始思考你到底为什么而战？最后转了一圈，你会回到起点，那就是——开开心心的生活。”

　　“小子，”他突然把注意力转到戚少商这里，“说说看，有什么能逼你拼老命？”

　　“有人偷了我裤子。”

　　“不错……那也是生活。”高风亮停了一下，声音很沉：“我突然想到个主意，当然和裤子没有关系……你们愿不愿意在我的手下做事？”

　　戚少商玩味的挑了挑眉。

　　“其实你们一落到高鸡血手里我就注意到你们了，派人查你们的底细花了我不少功夫，你们跟其他的选手都不一样，不是那种为了单纯的胜利而表现出来的残忍与嗜血，怎么说呢？”

　　高风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半晌用力点了点头：“没错……生活……就是这个，虽然我已经不打拳了，但看人的眼力更胜从前，我在整个拳击协会的影响力也丝毫没有减退，忘记说了，我是拳击协会的理事长。”

　　“我们虽然是□□，但是也做生意，从拳击赌场到军火枪械，当然你不会指望我去办学校什么的，那玩意我弄不来。”

　　“还有毒品……”高风亮声音突然沉重了起来：“这是九幽最大，最赚钱的生意，也是因为这个，我们两帮几乎处于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东西太害人了，荼毒了我们国家几十年，托它的福，这个国家摇摇欲坠，战火纷飞。”

　　“你想说的是虽然你们也是□□，但你们都是好人，开赌场没有害人倾家荡产，跟人火拼没有擦枪走火伤到老百姓。”顾惜朝向后靠在椅子上，冷笑连连：“□□就是□□，不管给自己找什么理由，性质上都是一样的。”

　　“当然你不开赌场，还是会有人去开，正如九幽不卖毒品，还是会有其他人去卖，正所谓有人买就有人卖，你们为了不让九幽继续毒品生意而跟他硬碰硬，这简直蠢透了。”

　　高风亮突然咆哮了一声，蹭的跳起来，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想越过火锅去揍顾惜朝，追命死死抱住他的腰：“老爷子，别弄翻桌子。”他哀叫道：“我还没吃完呢。”

　　戚少商叹了口气，这老头这把年纪了脾气还是那么火爆，不过顾惜朝也真是，不看看现在自己都落在人家手里了，还那么嘴贱。

　　高风亮重重的一拍桌子，追命脑袋缩了一下：“说……你觉得哪里蠢了？还是你认为应该放任九幽扩大他的毒品生意？”

　　“要是我的话，我就自己做，把他的毒品市场抢过来，只有自己控制了局面才能想办法解决问题。”顾惜朝梗着脖子丝毫不怯懦。

　　“好……好……小王八蛋，你想学九幽那个老混蛋是不是……”高风亮气的双眼通红，突然抓起手边的钢制大漏勺，半个身体越过桌子，劈头就朝顾惜朝脸上砸下。

　　“不要……”戚少商猛地跳起来，转身挡在顾惜朝面前，用后背接下高风亮那一勺：“噢……”大钢勺砸在背上，他发出一声哀嚎，忍痛转过头咧嘴一笑：“老爷子……这招……‘盘古开天’……厉害！

　　高风亮愣了愣，其实他那一勺没打算真敲下去，算准了距离要停在顾惜朝头顶，也是想存心吓唬吓唬他，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戚少商会跳出来硬接这一勺，那一下可是切切实实用上九分力气的。

　　戚少商直痛的龇牙咧嘴，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不过好在是勺子而不是刀子，这么一下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他低头看看怀里的顾惜朝，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顾惜朝脸上五味陈杂，嘴角微微抽动，他慢慢拨开戚少商，修长的手指却忍不住在戚少商背上轻抚了一下，转头看追命挑着眉毛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不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飞快的缩回手指。

　　”小子……你又护着他。“高风亮叉着腰举着勺子指着戚少商的鼻子：“你认同他的看法？”

　　“那倒不是……”戚少商深吸一口气慢慢坐回椅子：“我不认同所有的看法，这些跟我没关系，我护着他只因为我想这么做。”感觉到顾惜朝桌子底下伸过来的一只手，迅速在他手上捏了一下然后放开。

　　戚少商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他欢快的笑道：“所以……老爷子，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我们两个现在只想过些平静安稳的日子，不想加入任何帮派，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看……”

　　“如果你们不接受我的庇护，从这里走出去不到三百米就会被九幽抓过去。”高风亮很干脆的扔下勺子，挥挥手叫人把火锅撤走：“当然如果你们肯把藏着的东西交给我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不能交给你。”戚少商继续微笑：“我跟你还不熟。”

　　气氛静默了三秒。

　　“有意思……”高风亮突然击掌大笑起来：“小子……我喜欢你。”又指指顾惜朝，很直白的道：“不过我不喜欢他，你最好看着他，别让他捣乱什么的。”

　　他低头在怀里摸索一阵，找出一块椭圆形的令牌扔给戚少商：“你给我磕过一个头，当然不能让你白磕，就当是你的入门礼，以后你跟追宝一样都是我的弟子了。”

　　“那个……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戚少商捏着令牌一阵头大，这个固执的老头子看起来不太喜欢接受别人的意见，总是那么自说自话。

　　果然高风亮打断了他的辩解：“这个令牌你可以调配我们神威帮旗下的任何产业，我会叫追宝带你去走一圈的，对了，咏黄百货也是我的产业，你可以去选些像样的衣服，我们还提供员工宿舍，福利相当不错……”

　　戚少商啼笑皆非的望着高风亮越说越带劲。

　　最后他拍拍戚少商的肩膀：“等我们再熟一点，你就会发现跟着我和九幽那个老混蛋斗智斗勇，其实……也是生活。”

　　*****

　　夜幕降临，城市的主干道两边亮起了彩灯。沿街的每个酒馆都把生意做到了大街上，这使得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街道更加拥挤。

　　高风亮给他们准备的住处就在沿街一幢小公寓的二楼。

　　“这里很安全，这片公寓区都是我们的人。”追命把钥匙递给他们，想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里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一个茶杯擦着头皮飞了出去，追命吐吐舌头看着门内一脸羞愤的顾惜朝：“我好心提醒……”

　　门被用力关上，戚少商插上插销，下一秒，一个转身抱着顾惜朝滚倒在了床上。

　　顾惜朝用力扮开他拱过来的大脑袋，语带嘲讽：“才一加入帮派就做了堂主，很威风嘛？”

　　“相对于外面这里也许比较安全。”戚少商压下他的手，凑上去细细啃咬着他的脖项：“总之我不想掺和他们的事，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就离开，然后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事。”

　　“我有什么想做的事？”顾惜朝低低的笑了起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戚少商抬起头，不解的望着他。

　　顾惜朝翻身坐起，戚少商顺势将他捞进怀里。

　　“你看，那个死老头喜欢你，还说要把拳市的生意交给你打理，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那个老头看起来一副快要退休的样子。”

　　“我以为你不喜欢跟□□搅合在一起。”

　　“我只是不喜欢他那副一边做缺德生意一边自命清高的样子，好像开赌场比贩毒品高贵多少一样，不过他的那句话我倒很认同，这是生活，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能接手他的产业总比白手起家要好吧。”

　　“可他还有一个弟子追命呢，能无声无息的接近我们，功夫不低啊。”

　　“又没叫你跟他打架。”顾惜朝白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我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个神经大条的家伙。”

　　“人家对我们不错的，救了我们还管吃管住。”戚少商在心底叹了口气：“你喜欢闹腾这个，我可以陪你，帮你，但不要伤害到无辜的人，尤其是那些对我们好的人。”

　　“行啦……我知道分寸。”顾惜朝不耐烦的耸耸肩：“当然还有你的原则和底线，我不会笨到跟你作对的。”

　　“胡说什么呢，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作对。”戚少商假装生气，然后在他眼角亲了一下，后者眯起眼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软身体。

　　两人相拥半晌。

　　“那个……”

　　“什么？”

　　“你这里好点了没有？”大手摸上顾惜朝的腰腹，然后一点点向下移动，热乎乎的气流吹进耳膜，后者身体一僵，血液顿时涌上头顶。

　　“没有……”顾惜朝气急败坏的拍开戚少商越来越不规矩的手：“我全身还疼的要命，你今天敢动我试试看。”

　　戚少商的脸迅速垮了下来，顾惜朝挣脱他的怀抱，再次恶狠狠的用眼神警告了对方一次，卷着毯子爬到床的另一头睡觉去了。

　　前者并没有死缠烂打的追上去，只是笑着看着他，那个人的身上还残留着战争失败后落魄的气息，背井离乡，穷困潦倒，不久前唯一的妻子去了遥远的地方，可是那双本该黯淡无光的眼眸中竟然隐隐闪耀着幸福的光芒，即使故意做出凶狠的神情，但是那丝荡漾在俊美脸庞上的温情无法欺骗任何人的眼睛。

　　戚少商知道那人的幸福紧紧抓在自己的手心，他在乎自己，正如自己也不想让他飞走一样，于是他无意识的握紧了拳，指甲入肉却不觉得疼痛，只是握紧再紧，生怕有一丝松懈幸福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还看什么看？不用睡觉了？”黑亮的眼眸睁开，对上他的依旧是恶狠狠的瞪视。

　　呼吸停止了一瞬间。

　　戚少商突然大笑起来：“顾惜朝，我他妈的，爱死你了。”他猛地抱紧对方，连带毛毯一起拥进怀里。

　　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剧烈的动了一下，分辨不出是挣扎还是震撼，紧接着两片温热的唇贴近自己的耳边。

　　“戚少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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