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香港1951）

　　所谓的鱼池子是一幢地上二层地下一层的扁圆形建筑，奇异却不破旧，不知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房屋，隐没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四周是高高的围墙。

　　这是九幽一手创建起来的暗部，其实最早的时候只不过是香港沦陷那年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一群亡命之徒，九幽收留了他们并且供他们吃喝，现如今发展到一定规模，成为九幽手下所有有执照的强力间谍、刺客、杀手、盗贼的培训基地。

　　辨识一个鱼池子人非常简单，首先他肯定非常神秘，非常冷血并且看上去非常厉害，最后总会在适当的时机说出“我是鱼池子的。”以获得他人对自己身份的肯定。

　　标志性装扮就是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以及可以遮住大半个脸孔的黑墨镜。

　　因为长年居住在地下室以及昼伏夜出的作息规律，鱼池子的成员们无一例外的都翻着一副死鱼眼，这可能也是他们在任何情况任何地点都坚决不摘下墨镜的原因。就从这一点来说，绝对对得起‘鱼池子’这个名字。

　　此刻，戚少商从翻着死鱼眼的男人手里接过黑西装和黑墨镜，后者的眼神飘忽不定。

　　这个内应高风亮已经安插进来五年多了，九幽控制了这人的老婆，就这点来说，他很懂得如何强制性提升手下的忠诚度。

　　不过戚少商一点也不担心，因为高风亮控制了他的老母。

　　“问你个问题。”戚少商套着黑西装，漫不经心的道。

　　“什么问题？”

　　“老婆跟老娘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个？”

　　男人露出迷茫的表情。戚少商哈哈一笑，戴上墨镜转身走进树林。

　　******

　　顾惜朝背靠着墙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英绿荷在一边把玩他微卷的头发。

　　“回过神来了没？”捏捏他肉鼓鼓的脸颊，英绿荷觉得手感不错。

　　“九幽怎么说的？”顾惜朝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偏过头把脑袋从英绿荷手里解放了出来。

　　“九爷什么也没说。”英绿荷笑笑，伸手又扯过他的头发：“不过九爷对于你半路跳车一事相当感兴趣，说你小子够狠，一百多码啊，你也不怕摔死。”说罢，凑过脑袋神秘兮兮的又道：“你跟戚少商……真是那个关系？”

　　顾惜朝鼓着眼睛不理她，英绿荷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有意思……”她扶着顾惜朝的肩膀弯腰捂着肚子笑：“你为了他跳车，命都不要，他还舍不得那一万多英镑的货。”看见顾惜朝的脸色有些灰败，同情的眨了眨眼：“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就是。”

　　直起身拍拍衣服，英绿荷饶有趣味的瞥了他一眼：“早点休息吧，九爷虽然没明确表示收你入帮，但他对你好像挺有兴趣的。”

　　“他会收我的，这是命运，不可抗拒。”顾惜朝唇角微扬，眼神坚毅。

　　英绿荷抬了抬眉毛，用手背刮着他的脸颊：“那你就给我振作点精神，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九爷不喜欢垂头丧气的手下。”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牢房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梦想，忧伤，还有爱，都潜行在那间小小的黑暗的房间里。

　　顾惜朝闭上眼，努力吸取着鼻端挥散不去的香水味，试图用它来取代记忆中戚少商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可是吸来吸去，那股子香水味除了刺鼻恶心外别无它用。

　　回想每个夜晚，那人总在自己身边的，可惜今天晚上自己要一个人过了。顾惜朝自嘲的甩甩头，或许，又要给九幽老怪当徒弟了，这该死的命运！

　　不过如果有机会，真想看看九幽老怪到底长什么样。顾惜朝这样想着，慢慢陷入睡眠。

　　梦里戚少商抱着自己，温柔着吻着自己的双唇，说自己是他寻找了千年的爱人，然后身体就在那人的怀抱中慢慢变得温暖起来，同时温暖的还有心。

　　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带着世上最灿烂的笑颜，两只酒窝一深一浅。

　　“你来了？”顾惜朝平静的说，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温热的双唇依旧在脸上游走，戚少商摸索着执起顾惜朝手腕上的锁链，用很低的声音说：“追命要杀我，我费劲千辛万苦才跑出来救你。”

　　“追命对你动手，高风亮就这么看着？”

　　“高老爷子也被控制了，你说的没错，追命真是内鬼，现在外面全是他的天下，他要夺权。”戚少商一边说，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刀尖插进镣铐的锁孔，试探着转了几下。

　　顾惜朝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你还有这手？”咔哒，咔哒，咔啦哒。镣铐应声而开，戚少商迅速脱下它们，扶着顾惜朝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那批货呢？”顾惜朝踢了踢发麻的小腿，随口问道。

　　“唉……别提了。”戚少商做出一个倒霉的动作，摊摊手：“那批东西藏在以前出租屋的夹层里，我去取的时候发现都叫老鼠啃了，九幽叫我拿货来换人，可我根本拿不出来啊，为这事我才跟追命闹翻的，没想到那小子狠，干脆就发难了。”

　　“老鼠……”顾惜朝皱了皱眉头，陷入沉思。

　　“对啊，你忘记了？”戚少商比划着手脚：“以前你跟你老婆租住的那个破公寓，那里有很多老鼠的，我们在露台上睡觉的时候晚上还起来打过老鼠。”戚少商渐渐笑弯了眉眼，想到那天晚上顾惜朝赤着脚在露台上追打老鼠的样子。

　　“我们藏东西的时候根本就忘记这茬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快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我有手下在外头接应。”

　　顾惜朝被他抓着，静默的跟在他身后，瞳孔中突然放射出一丝犹豫的光芒，紧接着毫无预兆地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戚少商脸上显出一丝讶异：“错过换班时间，我们就出不去了，还剩十几分钟。”

　　“没什么。”顾惜朝冲动了一下，但是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我们不能就这么出去。”他指指自己，再指指戚少商手里的墨镜：“你说外头追命也在追杀我们，这么出去不是找死吗？”

　　“这样啊……没问题……我出去再给你弄套衣服来。”戚少商安慰似的在他额角亲了一下：“只要几分钟就行。”走出几步，突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顾惜朝，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有所思。

　　“外面很危险。”他说。

　　顾惜朝默然地点点头：“所以你要小心。”

　　“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想办法一个人逃走。”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在大陆还有一些兄弟，你知道他们是谁的，有机会帮我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

　　顾惜朝依旧缓缓的点着头。

　　吞了口唾沫，戚少商用一种很沉闷的语调说：“你……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

　　顾惜朝轻吐一口气，很平静的说：“没有。”

　　戚少商点点头：“那我马上回来。”他迅速戴上墨镜，拉开铁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牢房内的暗门突然打开了，英绿荷笑盈盈的站在暗门内，两只眼睛狡黠地望着顾惜朝，顾惜朝也回望她。

　　“你刚才脸上的表情真精彩，一会活过来一会又死过去，你那小情人来救你了，你不高兴吗？”

　　“你知道有人来救我也不叫人吗？”顾惜朝皱眉，揣摩着英绿荷的想法。

　　“叫人干什么？”英绿荷不屑的抬抬眉：“关我屁事。”

　　“你说话的方式好粗鲁？”顾惜朝笑，眼神里却没有笑意，慢慢靠着墙坐下：“派去的人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不过货已经不在你说的地方了。”英绿荷说。

　　“跟我想的一样。”顾惜朝点点头：“叫你那个爬过夹层的手下换身衣服，再洗洗手。”

　　“唉……你都这样了还死爱干净。”英绿荷嗤笑：“我手下洗不洗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刚租下那里的时候，我老婆说夹层里闹老鼠，晚上跑来跑去的吵，我就去弄了几钱砒霜，拿水调了，用刷子来回刷了一遍。”

　　“呃……”英绿荷张了张嘴：“照这么说刚才戚少商说货被老鼠啃了是在骗人，夹层里根本就不会有老鼠。”

　　顾惜朝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去分析戚少商这么做的原因，无论如何，那人总是来救自己了，不可否认自己看到他的一瞬间是欣喜若狂的，如果有实在不得已的理由，他更愿意在安全之后听他慢慢解释。

　　也或许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人生经验告诉他，有些秘密，不如不知道。

　　这一点造字的老祖宗早就提醒过了。

　　秘字拆开，一个“禾”字，一个“必”字。

　　“那你……还想入帮吗？”英绿荷小心翼翼的问，大起大落的心情她没有尝过，于她而言，人生只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漫无目的的活着，可是看顾惜朝脸上的表情她也知道，那滋味好受不到哪里去。

　　抱膝蜷坐在墙角处的顾惜朝一直低着头，整张脸埋在了阴暗中，他没有说话，但是略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起伏不定的心情。

　　英绿荷突然很想安慰他，但是下一刻却一个转身隐入暗门中。

　　铁门悄然打开一道缝，戚少商侧身挤了进来，扔下一套黑色西装在顾惜朝面前。

　　“快……”他催促道。

　　顾惜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拿起衣服开始穿，戚少商伸手过来帮他系扣子，末了将一副大墨镜架在他的脸上。

　　墨镜掩饰下的顾惜朝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被戚少商拖了手急速钻出了牢房。

　　铁门快速合上，发出细微的清响。

　　暗门后的英绿荷缓缓叹了口气，翻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白痴……”她小声呢喃着：“赌输了，怎么办……”

　　******

　　龙涉虚从酒吧女郎的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回到鱼池子，正准备上床睡觉。作为鱼池子的小头目，他坚持贯彻昼伏夜出的作息制度。

　　而此刻，月下并排而行的两道颀长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站住……”他打了个酒嗝，狐疑地绕到两人面前：“你们两个……摘下眼镜。”

　　面前的两人对望一眼，却没有动作。

　　其实他的怀疑不是没有原因的，鱼池子虽然只是个□□分部，但在选拔暗部成员的时候一律把身高定在标准线以下，按他的话说，太过高大不适合做杀手小偷之类的工作，事实上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鱼池子的几个小头目一概长的像修剪失败后的盆栽，矮胖而猥琐。

　　眼前的这两个人，挺拔修长的风姿简直刺瞎了他的狗眼，显然不可能是自己收进鱼池子的。

　　那些下属都绝死了吗？这样两个人居然能大摇大摆地走在庭院里。

　　龙涉虚晃着肥胖的身子，喷着酒气，伸出两只手指去扯戚少商脸上的墨镜。

　　后者突然矮身避过，接着边上那人很有默契地一个手刀劈了过来。

　　龙涉虚堪堪避过这一劈，酒醒了大半，他能坐倒这个位置不是没有原因的，身手姑且不论，至少关键时刻能做到临危不乱。

　　他从怀里掏出枪，抬手就是一下子，当然没有打中，对方在他摸出枪来的时候就向边上跳开了，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拳头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顾惜朝劈手夺下他手里的枪，戚少商一拳将他打飞进了树丛。

　　枪声惊醒了鱼池子里的其他人，有人高呼着“抓奸细。”四周阴影处不断跑出满怀冷酷恶意的男人，细数一下怕不有五六十人。

　　顾惜朝握紧了手里的枪支，思忖片刻，突然放入自己怀里，两人拉扯着向大门口跑去。

　　“把枪给我。”戚少商边跑边伸出手：“你个搞后勤的，拿着枪没用。”

　　“我会开枪。”顾惜朝道，头也不回的跑着，戚少商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好再要。

　　那边龙涉虚已经挣扎着从草丛里爬了起来：“关门，抓住那两个高个子的。”他气急败坏的大叫。

　　“不准开枪，要活捉，那两个人手里有九爷要的货”英绿荷的身体从二楼窗户探出，高声叫道。于是一些人刚掏出来的枪又放回了口袋。

　　顾惜朝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英绿荷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前方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这下子成了一个瓮中捉鳖。

　　戚少商反身一拳打飞后面扑过来的一个黑墨镜，边上的顾惜朝也很干脆利落的放倒一人，然而更多的黑衣人手持砍刀匕首之类从四面八方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好汉架不住人多，只是一个转眼间，几只手臂便从不同角度伸过来死死按住了两人的肩膀，紧接着一把长长的砍刀便架在了戚少商的肩头。

　　手持砍刀的黑衣人看起来是个小头目，龇牙咧嘴的冷笑着，手中微微用力，砍刀便嵌入戚少商衣服，渗出了丝丝血迹，他清清嗓子正准备说几句狠话，突然边上的顾惜朝发狠似的挣开了按住自己的两个人。

　　那两人也没想到顾惜朝一挣之下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手中一松，顾惜朝整个人向前冲了一下子，猛地拔出怀中的手枪，拉开保险顶在那名手持砍刀的小头目后脑勺上。

　　下一秒，毫不犹豫的开枪。

　　红红白白的脑浆飞溅出来，洒得众人一头一脸，巨大的冲击力压得天灵盖歪在一边，那人嘴角向上翘着，还保持着一个得意的笑容，砍刀抵在戚少商肩头，并且维持了这个姿势大约二十秒，身体才慢慢向后仰倒。

　　轰的一声倒地，泥土纷飞。

　　在场的众人都傻了眼，混□□的见血是平常事，虽然平日里虽然打打杀杀，动刀动枪的，但毕竟是英制地界，法律明文规定，杀人要偿命，所以一般来说都是把人打伤打残为止，即便是搞暗杀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把人脑袋轰爆。

　　更何况是这种恶心的死法，白白的脑浆铺散在地上，间中夹杂着细小的血丝，还在隐约跳动着。

　　有几个专门干小偷的已经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起来，对于他们这些做技术活的，这种场面委实太过刺激。

　　顾惜朝舔舔嘴唇，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涌入鼻腔，有种久违了的亲切感，这种感觉让他非常舒服，身体里长久蛰伏的不安定分子慢慢开始作祟。

　　喀啦一声，手枪继续上膛，这次是对准了抓住戚少商手臂的一个黑衣人，那人脸色一变，松开戚少商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其余众人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好几名职业杀手纷纷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二人。

　　戚少商被几个人按住，一直弯着腰，直到那些人松开手也没有再直起身来，此刻他突然就着弯腰的姿势猛地一个后踢腿，正好踢在其中一名持枪人的手腕上。

　　那人手腕一抬，枪却没有跟着飞出去，由此可见是个老练的职业杀手，他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子弹斜斜飞出打在庭院内一盏欧式路灯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路灯的光抖了两下，瞬间熄灭，四周跟着一暗。

　　等到众人都反映过来，才借着其余路灯的光线，看见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往鱼池子跑了过去。

　　那边厢英绿荷一迭声地大叫：“抓活的，抓活的……”顾忌到她跟九爷的关系，几个本来想要开枪的人也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枪，于是众人便又大呼小叫的追了上去，但是也不敢追得太紧，害怕顾惜朝又要开枪杀人。

　　此时的顾惜朝在他们眼里已经跟疯子无异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把人爆了头，就算逃出去也少不了是个绞刑，除非他能偷渡到大陆。

　　可是他们不知道顾惜朝就算去了大陆也是个吃枪子的命。

　　大门处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正在卖力追赶入侵者的黑衣人不约而同的扭头望去。

　　一辆灰绿色的遮蓬军用卡车猛地撞开了紧闭的大铁门，车子在十米开外停了下来，卡车后面的雨篷突然掀开，一群手持长刀斧头的人下饺子似地跳了下来，高举武器呼喝着杀将了过来。

　　鱼池子的黑衣人作为暗部，间中还夹杂着一大半毫无战斗力的小偷间谍之流，即便杀手们很勇猛，人数上却顿时落了下风。

　　两边的人不仅是死对头，好些个还是老面孔，正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派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

　　二楼窗台上的英绿荷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再叫‘抓活的’，抱着脑袋跑去给总部打电话求救。

　　*****

　　戚少商和顾惜朝手拉着手，跑到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边，闪身进门，两人在黑暗中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是追命，带人杀过来了。”顾惜朝手心里全是汗，追命能带这么多人来，证明高风亮已经完全被他控制住了，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自己这两块碍事的绊脚石除掉了，在这里杀人，到时候还可以把罪责全部推给鱼池子，好让警方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顾惜朝恨得咬牙切齿，指甲狠狠的抠进了掌心，没想到追命下手居然这么毒辣。

　　戚少商揽着他的肩膀，察觉怀中人不断轻微的颤抖着，他不动声色的把头抵在他的肩窝。

　　“戚少商……”顾惜朝缓缓开口：“如果这次你命大能活下去，我有件事要你帮忙，当然我活下去的话也会帮你”

　　“说吧，什么事……”戚少商心跳如擂，但依旧竭力克制，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激动：“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

　　“晚晴是这世上我除你之外唯一在意的人了，虽然她现在跟铁手在一起，是前世的宿命，我也很放心，但我还是希望你有机会能帮我关心一下她。”

　　“…………”

　　“我……会的……”戚少商很想破口大骂，同时有些许失望，并且心里还有些堵，但他并不想逼的太紧，他知道以顾惜朝的性子，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轻言放弃的，更何况很有可能还做着有朝一日反攻大陆，升官发财的美梦，所以那个地下军火库是无论如何不肯轻易交给他人的，即使是自己这样亲密无间的情人。

　　想到这里，心里更加不舒服，揽着顾惜朝的手也不自觉的微微用力，顾惜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僵滞了一下，随即慢慢放软，下一秒，一只手臂顺势缠上了戚少商的腰。

　　两人在黑暗中各怀鬼胎的紧紧相拥。

　　“我刚才在庭院里跑的时候，看见有根电线杆子离这栋房子很近。”顾惜朝在他怀里突然开口：“我们必须逃出去，不然给堵在这里，追命人多，迟早会杀进来，到时候我们两个都要死。”

　　“电线杆子怎么能爬，几百万伏高压电呢！”戚少商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追命根本不会对他下手，他们只是想做戏诱骗顾惜朝说出军火库下落，但顾惜朝就是死活不肯说。

　　“谁说要爬了。”顾惜朝伸出一支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我去找配电室，切断电源，你去找根长点的布料，床单被单什么的都可以，我们顺着着电线杆子荡到外面去，不碰露在外面的电线就行。”

　　戚少商点点头，握住他点在心口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听你的。”

　　“那么我们等下楼顶见。”

　　“好。”戚少商在黑暗中允诺，看见顾惜朝把门拉开了一道缝准备出去，突然用力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就要吻下去。

　　顾惜朝一偏头，避开了这个吻，戚少商的嘴唇只触到了凉凉的腮帮，没有一丝温度。

　　“逃命要紧……”顾惜朝的声音透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戚少商微微一愣，这是两人好上以后顾惜朝第一次拒绝他的亲吻，不知道是不是有某种隐含的暗示在内，戚少商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并且那疼慢慢化为难以言喻的慌乱，迅速蔓延到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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